“胡鬧!”熊哮林站起身,沉著臉訓(xùn)斥緊跟其后也跪倒在地的守衛(wèi):“你們兩個是飯桶?竟看不住一個丫頭?滾出去,一人領(lǐng)三十軍棍!”
那兩個守衛(wèi)委屈地要命,誰能想到看著干干凈凈的姑娘居然會出其不意往人臉上吐口水?趁他們嫌棄地躲閃時便泥鰍似的鉆進這帳中?
“將軍息怒,是我非要硬闖進來的。”熊亦燃終究良心不安,開口為兩個守衛(wèi)大哥開脫。
熊哮林正在左右兩難的氣頭上,熊亦燃的舉動徹底激發(fā)他的怒火。他盯著地上跪得規(guī)矩的死丫頭冷笑連連:“好啊,那就治你的罪。你們倆把她拉下去砍了,頭掛到旗桿上去!”
熊夫人一直靜靜觀察著熊亦燃,眼看她被守衛(wèi)拉扯著就要出門了,轉(zhuǎn)頭淡淡看了一眼熊哮林。他了解夫人的心思,咳嗽了一聲:“等等,本將軍再審審她背后的人,把她留下,你們先下去!”
看那兩個守衛(wèi)出去,熊夫人眼神落在熊亦燃身上,她也不想糾纏熊亦燃偷聽他們夫妻二人談話的事,淡淡開口:“說吧,你如何能為我解憂?”
“敢問夫人,可是求娶令嬡的并非良人?”
熊夫人未開口,默認了這個事實。
熊亦燃直起身,視線望向熊夫人黯淡的眸子,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民女愿代替熊家小姐出嫁,以解夫人心中煩擾?!?p> “簡直是癡人說夢!”熊哮林立刻開口否決:“我熊哮林雖說不是那舞文弄墨的酸書生,沒那么多死板規(guī)矩,可我女兒也不是什么沒規(guī)矩的野丫頭,該出席的茶會賞花游園從不缺席,年節(jié)的官眷進宮宴飲卻也不曾缺席,誰會認不出你是冒牌貨?你未免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了些!”
“敢問將軍,對方可指明了求娶嫡女?”
熊哮林聞言笑出聲:“放屁,誰不知道我只有一個女兒,用得著指定嗎?”
可熊夫人眼中卻有了光彩,斜睨了熊哮林一眼,猛虎瞬間變?yōu)榧臃?,熊哮林便立刻噤了聲。她坐直身子,聲音中微微有些抖:“你的意思?.....”
“夫人與將軍夫妻伉儷,雖只有一女卻仍舊恩愛無比,可世人向來會對美好的事物多加惡毒的揣測。將軍平定麗族之亂有功,舉國聞名,如此英雄想必在外金屋藏嬌偷養(yǎng)外室,或一夜露水情緣育有子女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也符合他人猜疑不是嗎?”
熊夫人仔細端詳了一下熊亦燃的五官,長相倒是說得過去,再看舉止談吐,雖說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但將軍豈能看上一個平頭百姓?這樣說是哪個落魄小姐或者略通詩書的瘦馬勾了將軍生下教養(yǎng)出來的倒也合理。何況這丫頭有幾分膽識,也像是將軍的種,且懂得些野狐禪,想必也有幾分機靈。這主意有幾分冒險,可眼下卻也沒有更好的法子挽救亦歡,這事兇險,一時間也找不到更合適的人選,只要底子清白......熊夫人心里已然有了決定。
“你如何這般好心?”熊夫人緩緩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看著熊亦燃:“我們連你的底細也不清楚,又如何相信你出于何種目的?”
雖說得了質(zhì)疑,可熊亦燃從她眼中透出來的幾點光彩和相比剛剛明顯松弛許多的狀態(tài),心中也多了點底氣,她決定賭一把。
“民女愿將所有事告知夫人,但只愿告知夫人!”
一個時辰后,在雪地里被凍得罵娘的熊哮林終于接到夫人的許可回到帳里,隨后便拔營出發(fā)回到沽洲外的大營細細商議。與此同時,熊亦燃和寶玲被送進一輛馬車里向城東駛?cè)ァ?p> 寶玲的手腕被捆得發(fā)紫,熊亦燃心疼得握在手上輕輕揉著。可即便她控制力道,寶玲還是疼得直抽冷氣。
“嘶——姑娘,你真的都告訴將軍夫人了嗎?”
熊亦燃吹了吹寶玲的手腕,嗯了一聲:“不過我沒有講宋漓的事情,只是說有個公子同好友一起來,可他好龍陽,為保住面子在我屋中和衣而臥幾月,臨走為表感替我二人贖了身。你記牢些,可別說漏了嘴?!?p> 寶玲點點頭,正要再說什么,馬車的速度放慢下來。熊亦燃將車窗的簾子掀起一角,見馬車緩緩進入一條巷子。向前走了一段兒路,在深處的一處不起眼的宅院前停了下來。
放下簾子,聽到有人在外叫了句“姑娘到了”,熊亦燃低低應(yīng)了一聲,聽外面放好了墊腳,她看向?qū)毩?。寶玲會意地點點頭,先一步下了車,隨后扶住跟在后面下來的熊亦燃。熊亦燃虛扶著寶玲的手站定,抬眼看了看這院落陳舊的門。
說話的是熊哮林派出的心腹,多少了解些內(nèi)情,對熊亦燃二人較其他人客氣許多:“小姐,到底時間倉促些,暫時安置在這里,夫人會安排接下來的事宜,還望姑娘忍耐幾日。”
“怎會,這里看著比我那破廟好許多呢!不知這位軍爺貴姓?”熊亦燃收回目光,微笑著看向那人。那人抱拳一禮:“勞煩姑娘詢問,屬下是熊將軍的麾下副將鄭薦?!?p> “原來是鄭將軍,還未感謝鄭將軍一路護送之情?!毙芤嗳记砀A艘欢Y,鄭薦忙側(cè)身躲開這一禮,擺手道:“姑娘實在是折煞屬下!職責(zé)所在,實在不必客氣!天色不早了,姑娘請快進屋吧!”
熊亦燃應(yīng)了一聲,目光卻落在那人身后的車夫上。那車夫長得倒是濃眉大眼,五官立體,長相周正。他身材頎長,個子很高,熊亦燃目測約得185左右。熊亦燃瞇眼只顧著看他,那車夫被盯得不好意思,頭略略低深了些。
熊亦燃又向二人點了點頭,轉(zhuǎn)身上了臺階,寶玲回頭偷瞄了兩眼,小聲告訴熊亦燃:“姑娘,我認得他!抓我來的人里就有他,他是好人,還替我說話來著?!?p> 聽了這話,熊亦燃腳步頓了頓:“這位趕車的大哥怎么稱呼?”
那車夫一愣,想不到自己會被提問,忙拱手道:“回稟姑娘,屬下步兵第七營士兵鄧豫?!?p> 熊亦燃重復(fù)了一遍,笑道:“多謝鄧先生維護我家寶玲,今日之恩我二人記下了,日后若有需要我的請開口就是!”
鄧豫哪里敢?忙又行了一禮。熊亦燃也不多糾纏,帶著寶玲進屋去了。
幾天后,京城百姓茶余飯后的談資全部都圍繞著平遠大將軍一家。
朝堂外,朝臣們皆等在勤政殿大門前,大家三兩一群聚在一起,眼睛卻都悄悄瞟著回京述職的熊哮林。他本該氣宇軒昂,此刻卻如斗敗公雞般垂頭喪氣,且臉上還帶著幾道抓痕,看來那些傳聞都不是空穴來風(fēng)了。
“衛(wèi)廷,你這是怎么了?”
“原來是鎮(zhèn)國公!”熊哮林拱拱手,有意無意地抬手遮擋臉上的抓痕,嘆了口氣:“家中一些無趣的紛爭罷了?!?p> 鎮(zhèn)國公瞇眼將熊哮林的尷尬看在眼里,放低了聲線:“莫不是坊間的傳言不是謠傳,竟是真的了?”
熊哮林放下遮擋的手,臉上悲傷清晰可見:“家丑不外揚,若是旁人問衛(wèi)廷定是不會說,可家父在世時與鎮(zhèn)國公交好,衛(wèi)廷再叫聲世伯,實在不能欺瞞您。實不相瞞,雖不知坊間如何議論,可有孤女上門認親確有其事。”
“唉,說到底都是年少無知,當初攻占綏城后大慶三日,衛(wèi)廷喝酒誤事。事后怕夫人知曉用錢打發(fā)了,我也將這事拋諸腦后渾然忘了。卻不想那女子竟一朝有孕,前不久病死了,臨死交了我的一把貼身匕首給了那孤女,叫她來認我?!?p> “前幾天打聽到我在沽州扎營,她便帶著個丫頭來闖營,被當作刺客抓到我面前,鬧得全軍皆知。這不,賤內(nèi)也知道了這事,整天尋死覓活哭天抹淚,不是想自殺就是想殺我。我那小女更是無法接受,在家鬧翻天了,如今大病了一場,已然是起不來床了!”
熊哮林眼眶泛紅,雙手搓了把臉,看著鎮(zhèn)國公的眼神滿是悔恨:“世伯,衛(wèi)廷悔不當初?。 ?p> 鎮(zhèn)國公也嘆了口氣,踮腳拍了拍熊哮林厚實的肩膀,搖搖頭。世人誰不知道熊哮林如何珍愛妻子馬陟芳,當初如何不要臉地賴在馬家死纏爛打才娶回家,哪怕馬氏只生了個女兒,熊家這一支無后,也頂著壓力絕不納妾,對二人唯一的骨肉更是視作眼珠子般疼,沒想到年過不惑之年竟晚節(jié)不保,還一下子弄出個庶女來,如此大事那馬氏能忍氣吞聲才怪!
正不知如何安慰他,熊哮林卻先開口道:“對了,還未恭喜世伯?!?p> “什么?”溜號兒的鎮(zhèn)國公茫然看向熊哮林,滿臉寫著懵。
“與白家結(jié)親一事,婚事怕是也近了吧?衛(wèi)廷記得請?zhí)鲜窍略鲁蹙拧!毙芟痔嵝训馈?p> “對呀對呀!”一提到這個鎮(zhèn)國公滿眼都是笑意,皺紋中都是歡喜:“小九的婚事一直是我一塊心病,如今定下了,就趕緊定下了最早的吉日。雖說倉促些,但是人手多些總會安排得差不多!”
熊哮林正要再恭喜幾句,一個內(nèi)官走出來,抖了抖手中的拂塵,操著尖細的嗓音喊道:“圣上駕到!請各位大人入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