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大的古典精裝修臥室里,萬賦良坐在紫檀木雕浮云龍紋椅上,正在聚精會神欣賞一塊精美絕倫的圓雕觀音翡翠琢品。
門鈴響了,白滸壓低了腳步聲走到門前輕輕開了門。
“萬哥—”余歡穿著紅色呢大衣,里面搭配了一條黑色針織連衣裙,纖長微翹的睫毛,櫻紅色的口紅,濃淡相宜的妝容恰到好處。
萬賦良悠悠地抬起頭,笑了笑,“你過來看看,這個翡翠怎么樣?”
余歡湊過去拿起那塊翡翠在燈光下晃了晃,“嗯,成色不錯,價格也一定不菲。”
“好東西當然要有它應有的價值?!?p> “那是當然,能入得了您的眼,自然也不是什么俗物。”余歡小心翼翼地把翡翠又放回桌上。
“今天我有點不舒服,你陪我說說話就行,要不要吃點東西?”
“吃過了,喝點茶就行?!庇鄽g心里暗自歡喜。
萬賦良笑了笑,把翡翠裝進盒子里,點了一只雪茄?!坝鄽g,你覺得我是個什么樣的人?”
“您?”余歡被問得有點懵,但很快反應過來,“一個特別有錢的男人唄!”
“哈哈!”萬賦良被余歡這個評價逗笑出了聲?!澳悴慌挛覇幔俊?p> 余歡頓了頓,生怕自己會說錯話,“怕啊,干我們這行的什么人沒見過,但是越有錢的人我們是真怕?!庇鄽g不是空口無憑,前幾年同行的小水就是先例。
萬賦良若有所思,抽了一口雪茄,吐出一圈白煙?!坝鄽g,你回去吧,等會我讓白滸送你?!?p> “哦?!庇鄽g有點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幸怏怏著轉(zhuǎn)身準備離開。
“等會,你把這塊翡翠拿走?!?p> “我不能要,謝謝!”余歡開始膽戰(zhàn)心驚。
“送你的,以后夜總會不要去了,你那個蘭姐那里我會讓白滸去交代?!比f賦良一副心平靜氣,不再說話。
余歡只能點點頭,怯懦著從桌上拿起那個盒子放進包里。
走出萬賦良的別墅,余歡突然感覺全身無力,那雙犀利冷酷的眼睛里總讓人捉摸不透不寒而栗。
“余小姐,這是你今天的酬勞?!庇鄽g剛坐上車,白滸就拿出一疊鈔票?!澳弥?,萬哥是真喜歡你,你放心?!?p> 余歡有些躊躇,她實在是不理解,那塊翡翠已經(jīng)值太多錢?!靶“祝愀f哥多少年了?”
“十一年了。”白滸淡淡地回答。
余歡不再說話,白滸每次接她都是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半個字都不會吐露。這個看起來年紀輕輕的小伙,卻有著超出常人的冷靜和魄力??粗嚧巴饪焖俚雇说陌唏g建筑,余歡想起了老家的房子,那里曾經(jīng)有她最歡樂的時光,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新的主人,而她卻再也回不去了。
“余小姐,到了?!?p> 余歡睜開惺忪的雙眼,半個小時的車程,她竟然睡著了。
“謝謝你,白滸?!庇鄽g準備下車,又遲疑了一下,從包里那疊厚厚的鈔票里取出一半塞給他。
“余小姐,我不能要。我有我的原則。”
“萬哥是萬哥,我是我,你不要就是瞧不起我?!?p> 白滸還是一副面無表情,沉默好了一會便踩了油門呼嘯離去。
剛走到樓下,余歡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路小羽。他單薄的身子在冷風中微顫著,一月不見,他消瘦了不少。
看見余歡,小羽清秀干凈的臉立馬揚起一絲暖笑,“你回來了,我等你好久了?!?p> 余歡只覺得心里一陣無以言狀的心疼,這段時間她以為她快要忘了他,可他真正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從前的溫暖和美好一股腦兒爬上了心頭?!斑@段時間你去哪了?”
“我生病了。”路小羽笑了笑,那笑容還是一如既往的治愈系。
“走,上去吧,外面有點冷?!庇鄽g看著小羽有些發(fā)抖,忍不住一把拉住他的手,那手竟然刺骨的冰涼。
回到家,余歡立馬倒了一大杯熱水遞到小羽手中,“趕緊暖暖?!?p> 路小羽卻只是看著余歡傻兮兮地笑。
“你看你這手—”突然,握著小羽的手,余歡驚愕住了,那瘦削的左手手腕上是一條觸目驚心的傷疤。
“你這是怎么了?”余歡心疼得眼淚掉下來。
“沒事,急診科有個喝醉酒的不小心劃的?!毙∮鹆ⅠR拉長了衣袖蓋住那道疤。
余歡清楚的知道那不過是一個借口。
“余歡,我好想你。”簡單幾個字,小羽卻好像說出了一個月以來所有的話。
“你餓不餓,我去給你下點面條?!?p> “好,不要香菜不要蒜?!?p> 余歡看著小羽那清澈的大眼,頓時心生憐愛,“好,你先喝點熱水?!?p> 不一會兒,余歡把熱氣騰騰的面條端到小羽面前,上面蓋了兩個流心荷包蛋?!翱斐园??!?p> 路小羽拿起筷子夾起面條大口往嘴里塞。
“你慢點,燙?!庇鄽g看著小羽那狼吞虎咽的樣子,又心疼又好笑。
余歡不知道的是,那是路小羽一個月以來吃過的唯一一頓熱飯。
“你這一個月為什么不來找我?我以為你跟其他人一樣,走了就真的走了?!?p> “我太忙了,急診科總有接不完的病人?!甭沸∮疠p描淡寫,誰又知道他這一個月是怎么過來的。
“小羽,是我配不上你。”
“以后不許你這么說,我愛你,這就夠了。”
余歡把頭輕輕靠在小羽肩上,她對小羽的感情有些遲疑,經(jīng)驗的本能讓她不由自主想要遠離路小羽,可心里卻是隱隱作痛。她溫柔地抬起小羽的手,手指劃過那道已經(jīng)愈合的疤,“不痛嗎?”
路小羽眼睛低垂,臉上沒有表情,過了好一會才吐出幾個字,“心底的痛才真正讓人痛不欲生。”
愛是這個世界最美好的事,也是最痛苦的事。
“這天底下那么多女人,你非要找個小姐?讀了這么多年的書你真是白讀了!”路小羽的父親氣狠狠地抬起手,又顫抖著放下了。
“小姐怎么了?小姐不是人了嗎?我就是喜歡她,我就是愛她,我就是要和她在一起!”
“小羽,人家見識過多少男人,不干不凈也就算了,以后能踏踏實實過日子嗎?”小羽母親勸道。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我愿意,我就是想娶她!”
“好,好,那你以后滾出去,不要再回來了,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小羽父親氣的渾身發(fā)抖,突然心口一陣絞痛,一頭栽倒在地上。
小羽母親嚇得蹲地上哭喊,“新為,新為!”
小羽也慌了神,趕緊給父親掐人中,沒反應,做心肺復蘇,還是沒有反應。
一路上,小羽母親只知道哭,而小羽開著車踩了油門像一頭瘋狂的野獸在靈州的馬路上飛奔疾馳。
重癥監(jiān)護室外,路小羽坐在椅子上垂著頭一聲不吭,一旁的母親已經(jīng)哭累了也不說話。
父親終于蘇醒了過來,在醫(yī)院住了十天出了院。這十天,親朋好友的憤罵,指責,勸導,像無數(shù)冰冷的水將路小羽淹沒,那些他都可以承受。可是當黑夜來臨的時候,那深深的孤獨他卻怎么也掙脫不開。
他正常上下班,起很早給父母做早餐,下了班買菜回家,然后不停地做家務,做一切力所能及的事。急診科里,他像一只上了發(fā)條的鐘,不會停也不想讓自己停下來。他每天吃飯吃兩口便不再動筷子,也不愿意多說話,晚上會把自己關(guān)在房子里,燈開到天亮,煙也抽到天亮。他其實偷偷去找過余歡,在樓下等了整整一晚也沒等到她,而母親的眼淚讓他一次又一次退縮。
母親發(fā)現(xiàn)他房間垃圾桶里成堆帶血的紙,哭著不忍去看他的手,那個曾經(jīng)開朗愛笑的兒子變成一個憔悴枯槁沉默的人,父母終于妥協(xié)了。
誰又能真正理解路小羽,愛一個人沒有錯,愛一個人也可以忽略一切。他拿刀劃過手腕的時候,其實真的不痛,他知道自己不會死,看著鮮血從皮膚里涌出,他只覺得那心底撕心裂肺的疼痛讓他不能呼吸,身體的痛比起心里的痛又算什么。他從來沒有那么愛過一個人,他只想沖破一切世俗好好去擁抱一個他愛的人,僅此而已。
路小羽輕撫著余歡細軟有余香的頭發(fā),“余歡,我想聽你唱歌?!?p> 余歡轉(zhuǎn)過頭調(diào)皮地眨著眼睛,“你想聽什么,兩只老虎嗎?”
路小羽笑了,笑容干凈而溫暖,“沒聽你唱過,估計也不錯?!?p> “人人都知道那是一首兒歌,誰又知道那有一個凄美的故事?!庇鄽g開始憂傷起來,“兩只老虎是虎兄妹,哥哥有一雙千里眼,妹妹有一對順風耳,哥哥會對妹妹講它看到這世間千奇百怪的事物,妹妹會對哥哥吟唱這世間萬千美好如天使般的聲音。他們一起長大,也彼此深愛對方??墒撬腥硕挤磳λ麄冊谝黄穑髅髦啦豢赡?,可是為了沖破那些艱難險阻和束縛,他們逃離了故鄉(xiāng),哥哥弄瞎了自己的雙眼,妹妹割掉了自己的耳朵,他們終于可以在一起,也成為了彼此的眼睛和耳朵。”
兩只老虎,兩只老虎
跑得快,跑得快
一只沒有眼睛
一只沒有耳朵
真奇怪,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