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游離(下)
下午，妹妹把我?guī)У搅艘粋€店面門前。這個店面位于街邊的一條巷子里，雖是白天，上面卻掛著簾子，門面上寫著“麗麗足療城“。我雖不知道這里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地方，但隱約也猜得到這里并非什么正當場所。
妹妹千叮萬囑，要我等下見到老板娘就表明自己的身份，說家里人不讓她在這里做事，所以今天務(wù)必辭工，不管老板娘說什么，都不能留余地，我點著頭。
走進店面，一個燙著卷發(fā)、濃妝艷抹、衣著暴露的中年女人翹著二郎腿坐在吧臺前，見到妹妹和我后，她便站了起來，嘴里擠出些職業(yè)性的微笑:“雨欣，這是你剛領(lǐng)來的姐妹嗎？模樣可真標致！咱們這的待遇你都說清楚了吧，附近的幾家店可都比不上咱家，很多人都爭著來我這做事呢，我都瞧不上！“
“艷姐，你誤會了，這是我姐，親姐，她今天來是要帶我辭工的?！?p> 妹妹掐了下我的手指，示意我趕緊表態(tài)！
“嗯，是的，艷姐！家里人知道我妹在這里做事后都很大火氣，要我今天務(wù)必帶她回去！感謝艷姐這段時間的照顧，她年紀小不懂事，家里人打算再讓她回去讀兩年書！“我平素是最不善說謊的，但今天卻不知道從哪來了這么多勇氣，竟一口氣編出這么多瞎話，還眼睛都不眨一下。我那時心里只有一個信念，我要帶妹妹逃離這可怕的魔窟！
“那個雨欣她姐，我想你誤會了，咱們這可是個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地方，客人來了，小妹們也就是幫著按按腳，給客人解解壓，這可是現(xiàn)在最流行的保健項目。在我這地盤，沒有一個客人敢和小妹亂來的，她們都知道我的脾氣，誰要是敢動這里的小妹，我立馬就會把他們轟走！我而且雨欣在這里人員好，手藝也好，很多客人都很喜歡！“
她這話竟有些此地?zé)o銀三百兩的感覺。我拉著妹妹的手，壯了壯膽子，用強硬的口氣說道:“艷姐！反正我不管那么多，今天我就要把妹妹帶走，你們要是攔著我，我就報警！“
“行！行！行！你這個丫頭，還有點脾氣！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強留了，不過咱們這的規(guī)矩雨欣是懂的，這個月沒做滿，就沒有工錢結(jié)！“
我正準備跟她理論，妹妹卻拉住了我，“姐，算了！咱們不要了，也沒多少錢！“
妹妹簡單進去收拾了下東西，就跟著我回去了。
路上，我們各自沉默著，我不知道如何開口去問妹妹，直到回到妹妹的住處。
“姐，今天的事你回去千萬別跟爸媽講?！?p> “嗯……那你……“我如鯁在喉。
“其實艷姐這店還算是好的，要是不愿意，沒人會強迫你。我就跟你坦白吧，上學(xué)期你開學(xué)時，咱家根本拿不出一分錢，咱媽就打電話給我，我找朋友借了好久也沒借到。咱媽上火上得喉嚨都說不出話了，嘴上的泡腫得老高，半宿半宿都睡不著覺。當時就有個朋友介紹我來了艷姐這，艷姐對我還不錯，當即就預(yù)支了我三千塊錢。對了，那個張哥就是我在足療店認識的一個客人，他是個公務(wù)員，人還算實誠。這段時間，他幫了我不少忙，也總為我花錢，我就是感激他，沒打算跟他長遠，不一定哪天就斷了?！?p> 這些話我原本也猜到了一二，但從妹妹口中聽到，還是難受得撕心裂肺。
“雨欣……你太傻了，是姐姐拖累你了……以前的事咱先不提了，但你和那張哥還是要早些了斷!“我抓著妹妹的手，啜泣著，內(nèi)心如翻江倒海般難受。
“姐，咱們不都是一家人嗎？你可別這么想！我和張哥……這你就別管了，我心里有數(shù)!現(xiàn)在全家人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等你畢了業(yè)，找個好工作，再找個有錢人，咱倆各出點錢，一起把家里那房子蓋了。到時，我也去投奔你，你可不能不管我！“
聽著這番話語，我早已泣不成聲。
我的這個妹妹，14歲就外出打工，這些年里，她為我、為這個家付出了太多太多，這份恩情，我一輩子都報答不完。我在心里暗暗發(fā)誓，但凡我有一點本事，有一點可以幫得上她的地方，我都會拼盡全力去做，哪怕頭破血流、哪怕做出讓步和犧牲……
晚上，妹妹湊到我身邊，跟我說起了悄悄話，我們仿佛回到了小時候。
“姐，告訴你個秘密，我喜歡上一個大學(xué)生，他是個瘦瘦高高的男生，性格有些木訥，你知道的，我從小就喜歡這類型的男生?！?p> 我心里一動，原來，我們姐妹竟這般相似。其實，我的爸爸就是這樣的類型，他很溫柔，待我和妹妹極好，小時候，他給我們做飯，幫我們縫布口袋、做跳皮筋，陪我們看動畫片、畫畫、玩捉迷藏……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覺得自己有著很強的戀父情結(jié)，直到遇到了文木。
“然后呢？他也喜歡你嗎？“
“我不知道……問他，他說喜歡……我們還在一起住了一晚。不過，后來，他就去找他女朋友去了！“
“是他這樣告訴你的？可真渣！“
“他什么都沒說，是我跟蹤他到車站，發(fā)現(xiàn)他是去見他女朋友的，以后，我們就再沒聯(lián)系了！“
“這樣的人，不值得你留戀……“
“可男人不都是這樣嗎？而且，他是個城里大學(xué)生，又怎么可能看得上我？不過，要是我以后有錢了，有了正經(jīng)工作，我一定要去找個這樣的男生結(jié)婚。對了，你或許還不相信，那個張哥，他和他老婆可是大學(xué)同學(xué)，當初女方父母嫌張哥家窮，強烈反對他們在一起都于事無補，他們還差點私奔呢，你說，這該是真愛了吧，可他現(xiàn)在還不是在外面亂來！“
“這畢竟是個個例，再說，誰知道那張哥是不是一開始就動機不純呢？我還是相信真愛。“
“我的傻姐姐！真愛的前提也要先有物質(zhì)基礎(chǔ)才行??！姐，那你喜歡什么樣的？“
“嗯……和你差不多吧！不過我可不喜歡腳踩兩只船的渣男！他要對我一心一意，還要溫柔、體貼、寵我、愛我、懂我，我們有共同的話題、共同的喜好！“
“姐，你太理想主義了！要我說這樣的男的要么就窮得叮當響，要么就根本不存在。你想啊，有錢人家的男的，從小就嬌生慣養(yǎng)，上哪找這么好的？“
“我就看不上那種闊少爺，什么都不會，就光知道頤指氣使！“
“姐，不管怎么說，你可不能找個農(nóng)村的回來，咱爸媽得愁死！你看咱家那破房子，往下掉瓦不說，一下雨就到處拿盆接雨！我跟咱媽聊天時還聊到過你找對象的事呢，咱媽的態(tài)度可很明確，她說你要是找個農(nóng)村的回來，她就干脆上吊吊死算了！姐，貧賤夫妻百事哀，你別太天真了！“
我沒再回答。如果找個自己不愛的，那下半輩子該如何釋懷？人生還那么漫長……我不禁悲從中來。
從妹妹這邊回去，媽媽幫我攬了份家教的工作——教村里的十來個孩子學(xué)習(xí)，一方面可以給自己賺點生活費，一方面還能打發(fā)百無聊賴的生活。
空閑之余，我還是會發(fā)了瘋地想文木，但心境卻變得比從前復(fù)雜起來。原本那堅如城墻的心，此刻卻游離出了一道縫隙，那是源于家庭的卑微。我躲在角落里，遭受著白眼與嘲諷：那個自以為了不起的大學(xué)生，最后還不是讓父母過得那樣窮困落魄？
角落的另一面，是讓我日思夜想的文木，他還是一樣單純，一樣美好，一如我心動的那刻。清高如我，我傾盡所有想要爭取的，不過就是和深愛的人共度此生……
這這樣的煎熬中，終于開學(xu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