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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蘭筆談

第六章 ?尋親蹤

木蘭筆談 薛簡霓 2587 2020-06-03 16:02:00

    更始元年四月,吏部下達了新的官員任命文書,各地方的官員候補陸續(xù)有新的調(diào)任,屬于江家的任命書剛剛到。江家門口已經(jīng)掛上了兩盞顯眼的白燈籠,在風中輕輕搖晃。

  江猛牽著黑風,在長街中央駐步,望著那兩盞白燈籠許久。

  彭勇昌拍了拍江猛的肩膀,“賢弟也是江家的旁支,進去吊唁,合情合理?!?p>  江猛猶豫片刻,終是說,“罷了,早在十余年前,我與江家就沒什么干系了。只是這次經(jīng)過,不免想當年族兄江寬茹早逝的情景,此次聽聞是族兄的嫡長子去了?!?p>  彭勇昌感慨道,“江寬茹大人是名好官??!”

  江猛憶起曾經(jīng),“當年,我因是庶出,父親去世后,嫡兄誣陷我偷盜,將我趕出家門。是族兄江寬茹獲知后,帶著我到宗族面前辨清黑白,后又薦我去了袁將軍麾下,讓我在軍中積累功勛出人頭地。卻沒想到,我從軍中回來蘭溪時,族兄已英年早逝……”

  彭勇昌道,“俞明朝廷見慣昏碌之輩,如江大人這般一心為民心懷蒼生,縱然英年早逝,他的才情與清名也能讓世人廣為傳頌,流芳百世。”

  江猛再看了江家的門楣一眼,牽過黑風的僵繩,道,“今日貿(mào)然進去江家,怕江家人早無人認得我是何人,如此登門,不外乎自討無趣。還不如就此別過,他日到族兄墓前再作叩謝?!?p>  說罷,二人牽著一匹漆黑馬兒,往長街的另外一頭,城西的溫家走去。

  蘭溪有兩大詩禮傳家的世家清貴,城東江家,城西溫家,這兩家在前朝俞明世代為官,多是文臣,其中最為出名的就是江家官至右相的江之喚,與其長子江寬茹。江之喚幼年與溫家子弟溫斌是同窗,一同求學科舉,也一同雙雙登科中榜,因感情篤厚,江溫兩家遂定下親事,結為秦晉之好。

  江之喚娶了溫斌之妹,后生下三子。溫斌也娶了江氏之女,可婚后并未有子嗣,妻子便早早病逝,后又續(xù)娶了其他女子??纱耸虏⑽从绊懙絻杉业慕磺椋嗄陙斫瓬貎杉胰耘f往來密切。

  后江之喚仕途平步青云,一路官至右相。溫斌官至西京布政使時,因為下屬徇私舞弊一案受到牽連,由此之后屢遭貶斥,自感無能為官,遂辭去官位,索性回到蘭溪直至病逝。

  溫斌去世后,有一子名為溫兆,投身科舉高中進士,起初靠著江家的姻親關系,加之左右逢源的本事,在前朝中站了平西王一派。后再后來右相江之喚自覺年事已高,在靈帝面前明哲保身告老還鄉(xiāng)。溫兆憑借在江家余蔭上積攢的人脈,與左相裴炎一同把持住了大半朝綱。自此,俞明江山波詭云譎,朝廷之上鮮有真言。靈帝末年四處災荒,餓殍千里,饑民揭竿而起,攻占京畿直隸,昏碌的靈帝這才恍然驚聞自己的江山已是風雨飄搖。

  江猛與彭勇昌兩兄弟邊走邊回想著十余年前俞明朝的平順與荒唐,自是在心中跌宕著一番不可言說的滋味。

  昨日,在木蘭村遇上村長和村民一行人后,村長在家中為彭勇昌開了接風宴,村中幾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與江家夫妻一同受請。宴上,村長很是熱情,也在暗自觀察著彭勇昌與江家夫妻的神色。彭勇昌被囚十余年,受盡牢獄之苦,更鮮少有人對他好言好語。今日宴上,雖是久違的父老鄉(xiāng)親,卻顯得陰沉與疲倦。待到茶余飯飽后,村長悄悄留下江猛與彭勇昌二人,道出一樁讓他頗為為難的舊事。

  彭勇昌有一妹,當初在彭勇昌投軍后,嫁到了落英縣另外一側的溫家莊,嫁的是莊子里一名老管事的兒子??杉捱^去沒半年,丈夫就去世了。彭氏自愿為丈夫守寡,未歸娘家,仍舊留在莊子上伺候翁姑。

  溫家家主上莊子小住時,不知怎么瞧上了彭氏,脅迫她夫家的翁姑寫下休書,將彭氏強納入了門。彭氏的翁姑忌憚家主的勢力,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彭氏被擄受辱,不顧自身垂垂老矣,親自來到了木蘭村尋彭氏的娘家人。

  那是彭勇昌在軍中,幾個月才通一封書信,家中根本無男人可做主。彭勇昌之妻薛氏是村長的內(nèi)侄女,只好求到了村長門下。

  村長為人寬厚,年輕時也在府衙就任過文書,是故在村中頗有威望。村長聽聞彭氏女被人強納后,命兒子侄子前往蘭溪打探消息,才從溫家下人中慢慢獲知:溫兆是在前線延誤軍情受靈帝貶斥而罷官,此次是歸家自省,卻不知為何帶回了彭氏女。而且,他家中已是妻妾成群,彭氏女不過是府中伺候,未有什么名分。

  村長見慣官府勾結,溫家這樣的官宦門第,區(qū)區(qū)平民告狀上到公堂也只是枉然,只想花費些錢財買通溫家管事,偷偷將彭氏女給贖買回來。期間來回蹉跎數(shù)月,天上也連續(xù)數(shù)月未落下雨水,臨近秋收時,落霞山下木蘭村旁的河流都干枯了。

  蘭溪府的大戶人家也紛紛遣散奴仆,本以為彭氏女也能被放出來,卻沒想到溫家傳出消息,彭氏女臨近臨盆,已經(jīng)被抬舉為姨娘,絕沒有可放出的道理。

  也是那年的大荒大災,彭家的老人與孩子接連得了病,無糧無藥,先后撒手人寰。最后輪到是彭勇昌的妻子,薛氏臨終前已經(jīng)病得不成人形,仍苦苦撐著口氣,村長實在不愿告知侄女,彭勇昌所屬的軍隊在西京之役中全軍覆沒的消息,只婉轉道,會厚葬她與彭家人在一起的,薛氏才堪堪咽了氣。

  彭勇昌與江猛此次入城就是為了尋彭氏女當年在溫家生下的那個孩兒,十余年過去了,村長隱約地打探到彭氏女生的孩兒是個男孩,在盤根錯節(jié)的溫家過得并不是很好,而彭氏女也去世了,其余的也就不知了。

  彭勇昌懷著忐忑之心,敲響溫家這間高門大戶的大門,門房之人打開一瞧,見是兩名健壯的莊稼漢子,不由蹙眉,問道:“你們二人為何敲溫家的人?”

  彭勇昌道,“在下彭勇昌,曾有妹納入溫家,此行特來拜會?!?p>  門房聽見彭勇昌的談吐,笑問:“我溫家是家大業(yè)大枝繁葉茂,卻不知你是哪里尋來大舅爺?”

  彭勇昌不動聲色道,“在下彭勇昌,親妹是府上家主之妾,自然是姓彭?!?p>  門房迎來送往,最會打探消息,府上老爺?shù)膵涉梨臼怯胁簧?,卻沒有一個是姓彭的,再見這二人穿著簡陋粗鄙,雖有些談吐,卻難免生出了輕蔑之意。

  “我家主女眷頗多,就是去傳消息,也避免不了在這大院里來回奔波辛苦?!?p>  索要財物這樣的弦外之音,自然容易讓人領會。彭勇昌氣憤無奈,確實身無半分。門房見他這樣窘迫,鄙夷之意更深。江猛見狀,掏出幾枚銅板給門房遞去,道,“還要勞煩小哥入內(nèi)通報,我們確實是上門來尋人的?!?p>  門房接過一枚銅板,上下一拋,反手擲回了門口的青石板上,嗤笑道,“就這幾個錢,打發(fā)乞丐呢。小哥我吃酒一頓,都不止這幾個錢。”

  彭勇昌見江猛受此侮辱,正要上前討理。

  江猛寬厚大手一攔,低聲道,“溫家大門前,不易動怒,我們尋人之事要緊?!?p>  門房見兩人怒而不語,反而釁釁道:“了不得了不得,不外乎是想打秋風,還想動手了!”

  彭勇昌怒目一瞪,當年在戰(zhàn)場中那般兇猛氣勢,也鎮(zhèn)得門房驚了驚。

  門房咽了咽,往后看了看溫家大門,鼓起勇氣大聲道,“這里是溫家,輪不到你們這些莽夫在這里撒野,趕緊給我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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