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一起出來的,如果溫彥望有什么事情,她也說不過去。
姐弟倆原路返回,卻在一條隱秘的巷口聽見了不尋常的廝打聲,江潮看向江晚,忙對她暗暗搖了搖頭,示意不要多管閑事。江晚本也不想旁生枝節(jié),可心底隱隱地覺得不妥,示意江潮留在原地,自己悄悄地探入巷子深處,貼著墻一步步走近。
巷子拐個彎正是有一伙人剛剛停下了打斗。
江晚停下了腳步,背靠著墻面靜靜地聽著巷內的聲音。
一道囂張的聲音狠狠譏諷道:“……以為你還是高門大戶的嫡子啊,不過是給逐出族譜的孽種,呸!連給小爺提鞋都不配!”
“就是……賠笑的貨!”
“這副好身板,可惜了!”
“可惜……你敢要么,臟得緊……”
江晚聽出是落英縣里一股有名的二流子的聲音,猶豫再三,還是沒有貿然出頭,想著她也不過是個路人,二流子私斗,她管來作甚。
待那些人走遠后,江晚才緩緩走了出去。一個熟悉的少年從巷子中間支撐著兩只手,艱難地想從骯臟的地上爬起來,他的面上還殘留著一道灰色的鞋印,像是方才被人踐踏在腳底,嘴角流下一道血痕,狼狽而凄慘。
江晚被深深震住了,腳下如被釘在了原地,一步也邁不前。
溫彥望到底是靠著自己的力氣掙扎著站了起來,口齒間含著一口血污,用力地啐了一口。
江晚手腳有些不聽使喚地哆嗦起來。
溫彥望再抬頭,見到了僵立在原地的江晚,他朝她走了幾步,可惜踉蹌一步,在江晚面前單膝跪了下去。
江晚一下子撲了過去,他的衣衫還算整齊,卻不知衣服下到底受了多嚴重的傷。
溫彥望無力地看著她,竟落下淚來,悵然一笑:“你看見了?!?p> 江晚攙扶著他,有些無措地說:“你受傷了,我?guī)慊厝ァ?p> 溫彥望靠在江晚的懷中,悲嗆道:“我能回去哪里?溫家?還是木蘭村?”
江晚懵了,為難道:“那你想去哪里?”
溫彥望面上有淚,他在她面前從來不加掩飾,高傲自持也好,脆弱不堪也罷,不知為何,他對她不同尋常人,向往而真摯,一如此時,他呆呆地問,“你會帶我走嗎?”
江晚有些恍惚,伸手想去拭那面上的一片水澤,最后還是沒有碰觸到。
江潮從遠處奔了過來,見到溫彥望這般,一時也愣住。
江晚回神,立刻囑咐:“潮兒,過來搭把手,送人去醫(yī)館?!?p> 溫彥望卻在此時,一把握住江晚的手。
江晚看向他。
溫彥望執(zhí)著地又問一遍:“你會帶我走嗎?”
江晚怔了怔,見他如此認真,覺得這問題對他來說意味深長,不好輕易作答,只好說:“你受傷了,我?guī)闳タ创蠓??!?p> 溫彥望仍舊不肯放手,意義不明地說:“只要是你,我便隨你走?!?p> 江潮在一旁格外多余,這平日里最是爽利的大姐姐,懷里躺著受傷又神情癡迷的溫彥望,兩人眉梢眼眸流傳的千絲萬縷的柔情是怎么回事,這說的話算是怎么回事……他們什么時候有了不一樣的感情?
江晚閃躲開溫彥望的炯炯目光,尷尬而生硬地叫了一聲:“潮兒,你還不快來扶著?!?p> 姐弟倆人扶著一個少年郎,走路并不算吃力,巷子出口不遠的街面上就有一家醫(yī)館。大夫大概瞧了一下,一眼看透少年沖動的神情。溫彥望身上有用腳踢踹的烏青傷痕,手腳皆有挫傷,但都沒有傷及筋骨,可是這內臟有沒有損傷就要觀察了。
大夫瞧完后不久,江潮就帶來了江猛與彭勇昌,彭勇昌神色凝重,細細地問了躺在醫(yī)館病榻的溫彥望是怎么出的事情。溫彥望只說自己在路上受到流氓尋釁糾纏,本是想和他要些錢財,可他身上搜不出幾個錢財,就被痛打了一頓。
江猛黑著臉,將江晚姐弟叫到一旁,問:“你們不是一起走的?怎么會剩下溫彥望,還受人如此毒打?”
溫彥望搶著答:“是我看見一樣飾物,想買下來,沒來得及和江晚江潮說一聲,就獨自走開了?!闭f罷,真從袖中探摸出一樣帶流蘇墜子的頭飾。
江猛看了一眼那女子的飾物,又看了一眼垂頭不語的江晚,便不再苛責什么。
彭勇昌搭著江猛的肩膀,兩個長輩心事重重,想是有事要商議,便先走了出去。
江潮也不想呆著這里,尋了個借口也溜了。
屋內只剩下溫彥望與江晚兩人,江晚坐在床榻邊,茫然地轉了轉眼眸,卻看見溫彥望坐直起了身,溫柔的笑著看著她。
江晚撞見他的深邃眼神,微微愣了一下。
溫彥望將手中的流蘇頭飾往前一遞,江晚看清了那個木蘭花樣的頭簪,她從來不帶什么釵環(huán)絨花,綰發(fā)都是用細長的黑色頭繩。
她沒有接過,稍稍扭過頭,瞧了瞧江猛與彭勇昌在廊下交談的背影,想到彭勇昌也許不久就要離開木蘭村了。
溫彥望伸出手,趁江晚不備,扯了一下她束發(fā)的頭繩,頃刻間烏黑秀發(fā)失去束縛,瀑布般滑落到江晚身后。
江晚睜大了眼睛,失措又忿忿地瞪著他。
溫彥望含笑,指尖梳理過江晚的發(fā)絲,將頭簪別到了頭上的一側,動作快得讓江晚詫異。
她伸手要拿下頭簪,溫彥望卻攔下她的手。
“我從來不戴這些?!?p> “這是我親手戴上的,第一次,你留著?!?p> 江晚抿了抿唇,問:“你就是為了買這個,才一聲不響地走開?”
溫彥望眸光閃了閃,低低地應了聲。
江晚蹙眉,接著問:“可是那些人我認識,他們雖然是群二流子,但為首的孫二是個敗家的紈绔,他們怎么對你動手?”
溫彥望不語,手不由得握起了拳頭。
感受到他的不悅,江晚心底惴惴不安,卻仍舊說:“我猜他們是之前就認識你的。”
溫彥望倏然望向她,漆黑眼底有了些許抗拒之意,更有隱隱的鋒芒。
江晚訥訥道:“罷了,我不問了……”
“孫二與我之前是認識……”溫彥望忽然開口道,“人一旦從高處跌落,少不得落井下石之人。孫二當初與我有過節(jié),如今再見,又怎會讓我好過?!?p> 溫彥望在溫家過的本就是受人驅使的奴仆日子,如今他就算改名換姓隱居鄉(xiāng)野,骨子里卻仍是倨傲自持的個性,想來當初作為溫家的少爺,也是暗暗得罪了不少人。
“那你想不想報仇?”
溫彥望聞言,神色淡淡,眸中的黑越發(fā)暗了暗。江晚見他不說話,便試問道:“若說你不介懷此事,這倒不像是你的性情。你……當真是不想報仇?”
溫彥望抬眸,攤開雙手,反問道:“我想啊,可我如今拖著這副病體,又能做什么?”
“你如果想,我替你報仇!”
江晚揚了揚眉,頗為俠義地說。
江晚披散著發(fā),一側的頭發(fā)別著木蘭發(fā)簪,明明是天真干凈的少女面孔,眉梢卻藏著男孩般跳脫的英氣。
溫彥望看久了,有些失神。
江晚推了他一把,“喂!你到底要不要報仇?!?p> 溫彥望捂著被她推了一把的胸口,笑道:“你想怎么幫我報仇?!?p> 江晚滿是古靈精怪的想法,嘴角彎起自信而驕傲的笑意,“你且等著,我?guī)湍銏蟪鹁秃昧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