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繼業(yè)搖了搖頭，神色郁悶。道：“我也不知是誰把我弄到這里來的，白天我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師德和你，就都已經(jīng)在這里了。見你昏迷不醒，我們沒打擾，讓你多休息。我跟師德外出探路，在洞外發(fā)現(xiàn)了一條繩梯。”
陳雙驚道：“你說洞外有繩梯？”
黃繼業(yè)點了一技火把。道：“你隨我來?！秉S繼業(yè)領著陳雙走到洞外，舉起火把照亮洞口左側，陳雙果然見到由兩條大麻繩編織成的繩梯。
黃繼業(yè)道：“我跟師德先前爬過的，沿著這條麻繩往上攀爬將近五十丈，就到了山頂。師德下山去了，我是特意回來看望你的?！?p> 陳雙方始相信黃繼業(yè)的話，抱拳道：“黃大哥，剛才我神志混亂，錯怪你了，實在萬分抱歉?！?p> 黃繼業(yè)道：“陳兄何須如此，你我同是被害之人。下山之后，我們再去查訪這惡作劇的王八蛋?！?p> 陳雙嘆了口氣。道：“那人害過我們之后，他必然躲起來了，人海茫茫，一別天涯，只怕這輩子也不會再碰到了?！?p> 黃繼業(yè)雙眉一豎。道：“陳兄，聽你這意思，是不想報仇了嗎？”
陳雙道：“不管那人是誰，我都不想報仇了?！?p> 黃繼業(yè)道：“那你就甘心任由他逍遙法外，再去坑害別人？”
陳雙道：“黃大哥，不管那人是逍遙還是受罪，都跟我沒關系了。我既不想去招惹，也不想多生事端。惡人自有惡人磨，隨他去好了。”
黃繼業(yè)頓了頓。道：“陳兄弟啊，我們可不能就這么稀里糊涂地放過他了。任由惡人當?shù)?，而袖手旁觀，那是在助長壞人的風氣，造成的危害甚至要大過真正的壞人?！?p> 陳雙道：“我知道?？晌抑幌脍s快回洛陽去，看看彩鳳。”
黃繼業(yè)頓了一頓。問道：“陳兄，敢問彩鳳是位姑娘吧。”
陳雙將與洛彩鳳結緣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三年前，洛彩鳳如何與她的表姐們打雪仗來到自家院落外，又怎樣被野狼偷襲，自己仗義出手，砍斷野狼的尾巴，救下洛彩鳳。洛彩鳳撿回野狼尾巴，織成一條毛把，叫翠云送來，配在劍柄上。后來，又怎樣跟洛彩鳳在澠池旁約會，情誼漸增，確認過眼神，陳雙已認定洛彩鳳為此生將與之并結連理、白頭偕老的人。洛家如何開出高昂的彩禮費，陳雙家境貧苦，支付不起，以致遷延歲月，只得在幸福的大門外徘徊。
陳雙說完，無奈地嘆了口氣，雙眸里淚光閃動。
黃繼業(yè)道：“陳兄，就這事，你已經(jīng)足夠應付了，你隨我來?！?p> 黃繼業(yè)領著陳雙，走回洞中，只見黃繼業(yè)拿了根木柴，往偏角內(nèi)掘土。陳雙見土質疏松，像是被挖掘過的。黃繼業(yè)刨了刨，露出一個箱子來。又刨了刨，再露出一個箱子。前后共刨出五只箱子。
黃繼業(yè)揭開箱蓋，箱子里發(fā)出耀眼的銀光，竟是滿箱白銀，陳雙吃驚不小。怔怔地道：“你……你是怎么把銀子弄來的？”
黃繼業(yè)道：“這不是我弄來的，白天我醒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這五只箱子了，我當時也和你現(xiàn)在一樣驚訝。我再給你看樣東西。”黃繼業(yè)自懷內(nèi)掏出一張字簽，遞給陳雙。
陳雙接過字簽，聞到一股淡淡的芳香，是那字簽上散發(fā)出來的，就火光下照看，見簽上字跡娟秀，想是出于女子的手筆。
陳雙道：“黃大哥，這是哪位姑娘給你的？”
黃繼業(yè)道：“我也很納悶，我推想過，將我們送上來的人和留下這張字簽的人極有可能是同一個人。你再看看簽上寫的內(nèi)容，大概也就有眉目了?！?p> 陳雙見簽上寫著一行小字，寫的是：聞君素懷大志，卻陷于困頓，目下尚有果腹之荒。雅借白銀二萬兩，玉全君志。他日鯤鵬奮翼，自當索還。君乃堂堂丈夫，雅量高致，必不致令余空候。
陳雙念了兩遍。問道：“黃兄，這是寫給你的嗎？”
黃繼業(yè)點了點頭。道：“我醒來的時候，這張字簽就在我身上，我想是寫給我的?！?p> 陳雙道：“這字像是個女子寫的。會是誰寫的呢？”
黃繼業(yè)臉上閃過一絲怪異的神色。道：“我也不知道?！?p> 陳雙道：“黃兄，她在字簽上說，聽聞你素有大志，而此時困頓，有志不得施展?？梢钥闯?，她很了解你的現(xiàn)狀，應該是你相熟的女子。”
黃繼業(yè)道：“怪就怪在這里了。我自幼耕讀，不曾認識女子。倘若這字簽真是某位女子寫給我的，到底她是誰，我實在想不出。我仔細數(shù)過，每個箱子里裝著四千兩白銀，五只箱子正好是兩萬兩?！?p> 兩人都沉默了，都覺得這事實在太過不可思議。黃繼業(yè)道：“陳兄，這里有兩萬兩白銀，你我一人拿一半。你拿去后，趕快回洛陽，去跟洛姑娘完成好事?！?p> 陳雙心中一動。只要有一萬兩白銀，已足可支付洛家的彩禮。卻道：“不成，黃兄，這是人家資助你的借款。將來你飛黃騰達了，要還的，我不能要?！?p> 黃繼業(yè)道：“你聽我的，先拿一萬兩去完成婚姻大事。解決這燃眉之急，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我們都預料不到?！?p> 陳雙頓了頓。道：“那你怎么辦？”
黃繼業(yè)淡淡一笑。道：“我去將這些莫名其妙的銀子的來歷查探清楚。我黃某人雖處困境，卻也用不著這些銀子。不查個水落石出，我寢食難安?！?p> 黃繼業(yè)轉頭道：“這些事交給我就行了，你把銀子帶走。你大喜之日，我定當趕去府上喝杯喜酒。”
陳雙發(fā)著呆，看著眼前熊熊燃燒的大火。思忖起來：“我如果拿走一萬兩銀子，付得起洛家的彩禮費，我跟彩鳳的事便算成了?？墒墙璩鲞@銀子的人明明寫著，這是借給黃兄咸魚翻身的資助。黃兄不去使用，卻要查探這些銀子的來路。我如果拿走了，萬一因此給黃兄帶來麻煩，豈不是害了他？再者，這筆銀子來歷不清，怎能胡亂動用？至少也要將銀子的來歷查探明白了，確定這銀子是干凈的，我再向銀子的主人借用。那時候，白紙黑字寫清楚，有借有還，才是正理。叫我平白無故地拿走一萬兩來路不清的銀子，是萬萬不可的?！?p> 陳雙想到此處。道：“我銀子我不能拿！”
黃繼業(yè)皺眉道：“陳兄弟，拿著這筆銀子去跟洛小姐成就美事，不正是你心心念念的事嗎？不是我說你，這個時候，你給我裝什么清高？”
陳雙堅決地道：“我要和你去查探清楚這些銀子的來歷，再向銀子的主人借用。”
黃繼業(yè)皺著眉，厲聲道：“你犯什么傻？你不想想，一時半會兒查得清楚嗎？洛姑娘是不能久等的。你跟我去，長麻掉線的一耽擱，既是自誤，也誤了洛家姑娘?？炜炜?，什么都別說了，收起你那愚笨的念頭，把銀子裝好帶走?！?p> 黃繼業(yè)動手分裝銀子，陳雙一把拉住。道：“我要是帶走銀子，那我成什么人了？”
黃繼業(yè)道：“你不還是陳雙嗎？”
陳雙高聲道：“不錯，我陳雙是很平凡。可我知道，大丈夫處事，須當堂堂正正。貧也好，富也罷，凡事須得無愧于心。我如果把銀子帶走了，我這輩子都將抬不起頭來。黃大哥，你決定查探清楚這些銀子的來歷，而分文不動。你見利而不動心，是真正的君子，我既然與你稱兄道弟，又怎能枉做小人？”
黃繼業(yè)怔住了?？吹疥愲p眼中冒出充滿正義的火光，知道再勸也是無用的了。
黃繼業(yè)哈哈大笑，如遇知音。道：“說得好！我不勸你做小人，和你都當君子。走走走，喝酒去。”
黃繼業(yè)收回那封匿名字簽，和陳雙一道將銀子埋在山洞里。黃繼業(yè)心血來潮，接過陳雙手中長劍，運勁于臂，在一塊較為平整的石壁上劃起字來。劍光霍霍，刮得石屑紛飛。不一會兒，黃繼業(yè)停手，仰頭看著石壁上的字，神情陶醉。
陳雙向石壁上看去，見寫的是：寧可直著窮，絕不曲著富。要問志氣有多高，請看云霄。
每一筆都深入石縫將近一寸，寫得龍飛鳳舞，盡顯張狂，頗得張旭筆風的神髓。
天色漸明，兩人興高采烈，走出洞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