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繼業(yè)緩緩道:“使陰謀詭計害人,不是我們正派人士該有的作風。我們應該用武功堂堂正正打敗衛(wèi)雙青,讓他心服口服,以后他見到我們就望風而逃,再不敢起壞心思。你設下陷阱,雖然使衛(wèi)雙青吃了大虧,但他輸?shù)貌环?,以后會找你報仇。你仔細想想,你的計謀能僥幸一回,等他有所防范,下次就不靈了,那吃虧的人就是你?!?p> 林夢夢本來可以說“我武功不好,斗不過衛(wèi)雙青,不能力敵,便當智取,有何不可?就算他有所防范,但我下次又換花招,總要叫他防不勝防,我也不會吃虧?!钡狘S繼業(yè)疾言厲色地數(shù)說自己不是,堵氣偏偏不這樣講。卻道:“我沒有請你說教,我吃不吃虧、死不死跟你無關?!?p> 黃繼業(yè)怔了怔。道:“你使陰謀詭計害人就跟我有關。我還沒有問你,你為什么要劫奪官銀,連累我們幾人成了通緝犯?遭受冤枉,背了黑鍋?!?p> 林夢夢怒道:“我想怎樣便怎樣,我是劫奪了官銀,但又不是我把你們列為通緝犯的,你怎么怪得了我?你遭了冤枉嗎?那是朝廷冤枉你的,你怎么不去說清楚?你大可以上報朝廷,說你是光明磊落的好漢,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文人雅士,你德行高尚,沒有劫奪官銀。你可以把罪行全部推給我,說我詭計多端,又沒良心,處處害人,是我這個自私惡毒的人拿了朝廷銀子,跟你無關。你推得干干凈凈了,朝廷就不會當你是通緝犯,說不定你舉報有功,朝廷還會對你大加賞賜,加官進爵,封妻蔭子都有指望了。是你自己愚蠢,什么都不肯說?!?p> 黃繼業(yè)道:“我……我豈是無情無義之人?就算你做得不對,我……也不過是想幫你糾正。我寧可一輩子做個窮光蛋,寧可無權無勢,寧可背黑鍋,也決計不會以出賣你來獲取什么狗屁賞賜?!?p> 林夢夢雖然很氣憤,但腦袋卻很清醒,聽得黃繼業(yè)說得十分懇切。心中忽想:“他明明沒有劫奪官銀,明知是我劫奪了銀子,他只要將一切罪過都推干凈,就可全身而退,還以清白。但他一直隱忍不說,既不為自己辯白,也沒去告狀。難道他對我真是有情義的,我錯怪他了嗎?我要是好好給他解釋,他多半不會生氣了?!毕氲酱颂?,心中不禁有些懊悔。
黃繼業(yè)心中則想:“我剛才是不是說話說得狠了一點?才會惹她這般大發(fā)雷霆。哎!還有什么不是的呢?就算全是我在理,她沒有道理,我也不該責備她這樣狠?!?p> 兩人在林中激烈爭辯的時候,陳雙和吳師德一句話也叉不進去,也無法勸解,遠遠站在一邊,怔怔地看著。
這時候,兩人都沉默了,但可彼此感知對方就在身旁。激烈爭辯之后,誰都不肯先行搭理對方。
林夢夢心中想:“我剛才懟他懟得過火了,他必定心中有氣,只怕不會跟我說話了呢?!?p> 黃繼業(yè)心卻在想:“我責備她狠了,要是跟她道歉,不知她肯不肯原諒呢?”
原來這兩人心中都有對方,卻因為一時的不理解,而言語沖撞。等雨過天晴,冷靜下來,又雙雙后悔。一個后悔自己不夠溫和,想道歉卻怕對方不理睬,一個怪自己不該堵氣。
忽聽得馬聲嘶鳴,又有一支馬隊趕來。來的卻是秦桑、王詩艷并數(shù)十名嘍啰。
林夢夢道:“我們得快走,他們很快就會趕上來。”
黃繼業(yè)道:“敵眾我寡,不宜動武?!?p> 林夢夢朱唇微啟,本來想說“如果你自認武功高強,不將他們放在眼里的話,盡可去斗一斗?!庇稚氯绱艘患ぃS繼業(yè)真去跟秦家寨相斗,可就不易脫身。話到嘴邊,終于忍了下來。
其時,天已大亮,四人架馬車在林間穿行。見前方出了兩條岔路,一條往西北,一條折向西南。往西北去的是大道,折向西南的是一條羊腸小道。
陳雙停下了馬車,還沒開口詢問走哪條路。林夢夢道:“走大路?!?p> 陳雙遲疑道:“大路寬敞,我們好走,可敵人也追得快。不如走小路?!?p> 林夢夢道:“無論走哪條路,他們都會分兵追趕的。大路不光平坦,而且要更安全些。小路上要是冒出些賊盜來阻攔,就不易脫身?!?p> 黃繼業(yè)喉頭涌動,心中有話想說“果然同類相知,她是賊盜,才能把賊性琢磨得如此清楚。”但話到嘴邊,也吐下了肚中,生怕說出來惹林夢夢發(fā)火。
陳雙心中卻想:“走西南小道,再繞個圈子,便可繞洛陽。再往西北去的話,就要到玉門關了。離洛陽越來越遠,何時才能回去呢?”陳雙躊躇著,尋思該怎樣說服林夢夢,讓她改道。
卻聽林夢夢說道:“陳公子,往西北去,離洛陽遠了,你擔心不能早早回家嗎?”
陳雙道:“我們押著這么大輛馬車,我總覺得太過引人注目。離家越遠,我心中越不踏實。要是往西南走的話,我們便可繞道山西,從西安返洛陽?!?p> 林夢夢道:“公子你可想錯了。你們從衛(wèi)雙青手中奪了這輛馬車,此刻他追得正緊。秦家寨多半會放話給各個山頭,要其他山頭的賊盜仔細盤查。你此刻回洛陽的話,不知有多少強盜埋伏在路上等著你呢。所以你更不能著急,最好是往西北繞個大圈子,時間耽擱得越久,埋伏在路上的強盜們等候幾天,等不到你,心思就懶散了。你那時再回去,可比此刻安全得多?!?p> 陳雙聽了后,覺得很在理,才放心下來。
四人沿甘涼道徑往西北而行。這天傍晚,來到定西府。四人剛進得城內(nèi),便見大街上有兩人迎面走來,卻是霍山和劉一魁。兩人見黃繼業(yè)又跟他們師妹一塊,同乘一輛馬車而來,心中老大不是滋味,都投去敵視的目光。
霍山上前道:“師妹,咱們說好在此相會,我真是想不明白,偏有些不相干的外人竟能如此不要臉皮?”
霍山說話時,雙眼盯著黃繼業(yè),黃繼業(yè)不予理睬。微微一笑,將頭轉到一邊。
霍山眼見旁敲側擊不行,便單刀直入。盯著黃繼業(yè)又道:“說你呢,姓黃的小子,想裝聾子嗎?”
黃繼業(yè)道:“哈!世界真的太小,繞不開,竟又會遇到你們?;粜?、劉兄,別來無恙?!闭f完,沖二人抱了抱拳。
霍山擺手道:“少跟我來這套,我問你,你來此作甚?”
黃繼業(yè)笑道:“聽說霍兄在此,小弟是專程為瞻仰霍兄的風采而來?!?p> 這話倒讓霍山著實驚訝了一陣?;羯酱蛄藗€哈哈。道:“你醉翁之意不在酒,以為我瞧不出來嗎?”語氣中客氣了起來。
黃繼業(yè)道:“霍兄乃我中原豪杰,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我一直相交霍兄這個朋友。哎!可霍兄總是在曲解在下,這真不應該啊?!?p> 霍山道:“你少拍我馬屁,你來這里是為了……”話到嘴邊,聽林夢夢咳嗽起來?;羯睫D頭瞧去,見林夢夢神色不悅?!?guī)熋谩@三個字終于沒說出來。卻道:“好,好!你專程為我來的,那咱們可得好好親近親近?!?p> 霍山說完,向黃繼業(yè)伸出手去,要跟黃繼業(yè)握手。
黃繼業(yè)笑道:“那感情好!”伸出手去握。黃繼業(yè)的手剛握住霍山的手,霍山便將虎口收緊,竟似要捏碎黃繼業(yè)的手掌。黃繼業(yè)只覺得一股挾力壓迫而來,仿佛能聽到手上骨頭擠壓磨礪的響聲。
黃繼業(yè)察覺不對,立即運勁抵抗。一股內(nèi)力沖出,將霍山的虎口彈開數(shù)分。霍山咦地一聲,又加大力道擠壓。黃繼業(yè)深吸口氣,動勁相抗。兩人都握著對方的手,笑嘻嘻地看著對方,虎口對虎口,卻暗自運勁捏去。
霍山心想:“這小子老是跟著師妹,實在惹人討厭。今天便給他點顏色瞧瞧,叫他知難而退?!?p> 黃繼業(yè)心道:“想試探我的內(nèi)力嗎?他是林姑娘的師兄,我自衛(wèi)則可,若是傷了他,林姑娘的面子上只怕不好看?!眱扇藵撨\內(nèi)力相較。
旁觀之人見他們行握手之禮,也不覺如何驚怪。但握手之后,便須回手分開。兩人卻都握著對方的手不放,旁觀之人方才感到有些不對勁。又過得片刻。只見霍山頭頂百會穴上冒出陣陣白煙,霍山臉上已沒了笑容,雙眼怪睜,顯得詫異無比。又過得一陣,只見霍山臉上一陣白一陣青。
再看他們的手時,只見兩人的手都變成了血紅之色,又紅又腫,如兩個大血球。
霍山先是想捏碎黃繼業(yè)的手掌,黃繼業(yè)察覺不對,運勁抵抗?;羯讲辉噶T休,又催加內(nèi)力。黃繼業(yè)為求自衛(wèi),也運勁相抗。其后,勁力加大,兩人各催內(nèi)力抗衡。他們的內(nèi)力行到手掌時,便與對方的勁力相遇,相互抵消。兩人的手掌緊緊捏著,使得勁力無其他路徑宣泄,只在兩只手掌間相互磨損。手掌肉嫩,受到內(nèi)力的擠壓,變成了血紅之色。
林夢夢見兩人的手掌變了形,皺著眉頭,擔心起來。道:“你們還不放手嗎?要是別人看到,你們想聽什么好話都有?!?p> 霍山暗中幾次加勁,都給黃繼業(yè)擋開,無法更進一寸。心知內(nèi)功占不到任何優(yōu)勢。又聽林夢夢出聲斥責。便說道:“黃兄,我數(shù)三聲,我們一起撤掌?!?p> 黃繼業(yè)道:“依得?!?p> 霍山數(shù)了三聲,兩人同時撤掌。兩人的手都腫了起來。劉一魁嘿嘿怪笑。道:“能把手握得又紅又腫,你們可算古今第一了。嘿嘿嘿………哈哈哈……?!?p> 霍山向他瞪了一眼,要不是手上紅腫未消,握不成拳。聽他陰陽怪氣地冷嘲熱諷,便要一拳向他面門擊去。
劉一魁見霍山神色不善,臉上自是不敢再有顯露,暗地里卻大加譏嘲。
其時,天色將晚,一行人走過大街。見街尾有一家客棧,生意冷清,幾乎無人問津。
林夢夢道:“便在這家吃點晚飯,住上一晚,明天天亮了再作計較?!币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人走出門來招呼。見一個少女和五個青年混在一起,臉上不禁露出十分奇特的神情。問道:“幾位客官是住店嗎?”
林夢夢道:“我們要六間客房?!?p> 那婦人道:“真是不巧,這可對不住了姑娘了。小店生意一向冷清,誰料到今天時來運轉,一個下午便有八名山西客人來住店。小店本來有六間客房,但那八位山西客人住了四間,只剩下兩間了?!?p> 林夢夢道:“只有兩間了嗎?”
那婦人道:“其實只要這五位公子愿意擠一擠,五位公子住一間,姑娘住一間,也還是夠用的?!?p> 林夢夢問道:“敢問伯母,這附近還有客棧嗎?”
那婦人道:“沒有了?!?p> 眾人猶豫不決。陳雙道:“權且先挨一晚吧?!?p> 吳師德道:“我沒意見?!逼渌艘脖響B(tài),都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