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山向那妙齡女郎看去。只見她身穿著翠綠長衫，看著清新自然，一頭烏云似的秀發(fā)垂至后腰，頭上扎一個粉色蝴蝶結(jié)。容貌姣好，膚色白嫩，端麗淡雅，身材苗條，下巴下生著一顆紅痣。
那女郎見霍山目不轉(zhuǎn)睛地瞧著自己，轉(zhuǎn)開了頭。喝道：“你們是什么人？來這里有什么企圖？”說著微微皺了皺眉，臉上已有幾分不耐煩，滿目戒備之色，瞪著霍山。
霍山驀地想起王可可描述朱碧華的話來。和眼前這女子一加對照，果然都是一身綠衫，端麗淡雅，下巴下生著一顆紅痣，眼前這女子的所有特征無一樣不和朱碧華吻合。
霍山道：“姑娘可是叫作朱碧華？”
那女郎臉上一驚，目光中戒備之意更深。道：“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霍山喜道：“果然是朱姑娘啊。我們找你們師徒找得好苦，可好叫我碰上姑娘了，真是謝天謝地?！?p> 朱碧華向霍山和黃宜打量著。心想：“這兩人是什么來路呢？是父子嗎？可是兩人并不掛相。瞧他們神情，倒不像是壞人。但師傅說過，世間的人有很多都十分善于偽裝。明明心里在打壞主意要害你，臉上卻裝得十分親善。師傅還說，我們隱居深山很久了，許久不與外界來往，世間的復(fù)雜絕非我們所能想象，只要下山一步，便全是各種害人的套路等著。要不上當(dāng)受騙，只有嚴(yán)加防范。別要等到上當(dāng)吃了虧，才來后悔?！?p> 朱碧華道：“不管你們找我們?yōu)榱耸裁?，我們一概不答?yīng)。請回！”最后‘請回’這兩個字說得斬釘截鐵，朱碧華臉上又是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話說到這份上，已無轉(zhuǎn)圜余地。
霍山渾沒想到朱碧華是這樣一個人，更沒想到會遭到朱碧華的冷漠拒絕。他心頭涌起一陣惱怒之意。心道：“若非有求于你們，又怎會不遠(yuǎn)千里的趕來，難道我吃飽了沒事干，發(fā)神經(jīng)嗎？我還沒說出要求你們事，你就先給我來個一概不答應(yīng)，堵死了我的嘴。他奶奶的，真正豈有此理？”
要換作以前，霍山只怕早已暴怒，單憑那句‘一概不答應(yīng)’，已足夠讓霍山動手。但忽然心念一轉(zhuǎn)，又想：“是我有求于人，她答不答應(yīng)，權(quán)在于她。我沒來由生什么閑氣？計(jì)較些什么？小宜脖子的傷只有孫神醫(yī)才能救治。我如果連這點(diǎn)折辱也忍耐不了，豈不連累小宜，叫他一生作個駝子，那不是害了他？罷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好男不跟女斗，我跟她計(jì)較什么？”
霍山隨即鎮(zhèn)定下來，誠然說道：“只有孫神醫(yī)才能治好他的脖子，如果不是事出無奈，在下絕不敢打擾，還望姑娘通融通融?！?p> 朱碧華白眼一番。道：“你們是來求我?guī)煾抵尾〉?？?p> 霍山道：“是啊。在下久聞孫神醫(yī)有起死回生之能，任何疑難雜癥，只要孫神醫(yī)一經(jīng)手，無不是手到病除。又聽說孫神醫(yī)心地慈善，是個大大的好醫(yī)生，朱姑娘是孫神醫(yī)唯一的弟子，盡得神醫(yī)真?zhèn)?，是個漂亮善良的好姑娘。這才不揣冒昧，趕來求醫(yī)?！?p> 霍山立即又想：“霍山啊霍山，你根本沒見過孫茗，她是怎樣的人？你又怎么知道？更加不會知道孫神醫(yī)是不是心地慈善。虧你妄為男子漢，居然說出這些違心的話來?！?p> 只聽朱碧華問道：“你聽說的事還真不少？你見過我?guī)煾?？?p> 霍山一怔。道：“見是沒見過，但孫神醫(yī)的大名早已如雷貫耳?！?p> 朱碧華果然說道：“你沒見過我?guī)煾担瑢λ揪筒涣私?，又怎知道她心底慈善，是個大大的好醫(yī)生？可見你剛才這番話說得根本就不誠實(shí)。你別以為夸我善良，我就會真的善良，答應(yīng)你的請求。師傅從不召見外人，尤其是男子，她見著就討厭，所以她根本不會出手醫(yī)病的。你們還是下山去的好?！?p> 朱碧華轉(zhuǎn)身要走?；羯缴锨耙粩r。朱碧華變色道：“你要干什么？”
霍山抱了抱拳。道：“姑娘，在下絕不敢有半點(diǎn)惡意。只是小宜是我?guī)熋玫膬鹤?，師妹臨死前將小宜交托給在下。我照管不周，讓小宜的脖子折斷了。在下有負(fù)師妹囑托，惶愧不安。如果小宜的傷得不到救治，他年九泉之下，在下無顏面見師妹。請姑娘帶我去見見孫神醫(yī)，在下當(dāng)面相求?！?p> 朱碧華又道：“我跟你說過了，師傅不會給這孩子治病的。她從來不見外人，你最好別白費(fèi)心機(jī)！”
霍山道：“我不相信孫神醫(yī)會是見死不救之人。只要她肯出手治好小宜，見不見我都無所謂。請姑娘帶我去見神醫(yī)。”
朱碧華道：“那是不可能的！”又是一句斬釘截鐵的話，不留任何轉(zhuǎn)圜余地。
霍山眼見朱碧華蠻不講理，所說的每句話都那么生冷，令人下不來臺。忍耐再好，也不禁漸漸來氣。道：“為什么不可能？求你帶個路都不帶嗎？”
聲音中已不似先前的祈求，漸漸有一股威勢壓迫而來。
朱碧華道：“不帶！我說不帶就是不帶，一千個不帶，一萬不帶！”
霍山嘶啞著嗓子道：“我如果要強(qiáng)行請你帶個路呢？”
朱碧華冷笑道：“你是在威脅我？”
霍山道：“我不是威脅，是一定要請你帶我去見你的師傅?！?p> 朱碧華忽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道：“那你不如殺了我，師傅，你果然沒有說錯，世間便真沒一個好人。他們要不是用陰謀詭計(jì)來害我，就是仗著武功高強(qiáng)欺負(fù)我？世間沒一個好人，全都是壞人?！?p> 朱碧華越哭越傷心，淚水流個不停，仿佛受到極大的委屈。
這一來，當(dāng)真大出霍山意料之外，眼見朱碧華口氣生冷，話語之間絲毫不肯讓步。還以為她蠻橫無理，打算以武藝先將其制服，再脅迫她帶自己去見她師傅。哪料到朱碧華前一刻還十分刻薄，轉(zhuǎn)眼間又作出種種委屈之態(tài)。就像全世界都欠了她什么似的。
霍山渾沒想到朱碧華會忽然大哭，頓時只感到手足無措。那句‘世間沒一個好人，全都是壞人’時時回響在耳畔?；羯叫牡紫路路鹩幸粋€聲音在嚴(yán)厲地責(zé)問自己：“霍山，你是好人嗎？你敢說你是好人嗎？你求人家給你帶路，幫你的忙醫(yī)治黃宜。答不答應(yīng)，那是人家說了算。倘若人家答應(yīng)，那是給你面子。倘若人家不答應(yīng)你，那也理所應(yīng)當(dāng)，你下山離去就是，豈可以武強(qiáng)逼？”
霍山想到此處，心中迷茫起來。見朱碧華哭得十分傷心。突然提起手掌，狠狠地抽了自己兩個耳光。拍拍兩聲，打得清脆響亮。臉頰頓時腫了起來。
黃宜搖著霍山的衣袖。泫然泣道：“霍伯伯，你……為什么自己打自己？”
霍山道：“我不是好人，所以該打?！?p> 朱碧華雖在哭泣，但周圍發(fā)生的一切，卻全都看在眼里，聽在耳里。眼見霍山臉頰高腫，顯然剛才他打自己倒是真的下手，并不留情。受霍山脅迫的委屈頓覺輕了許多，漸漸止住哭聲。
突聽庵外一人高聲說道：“碧華，我叫你回來拿鋤頭，怎么半天也不見你回去？”
朱碧華應(yīng)道：“師傅，我本來就要去的，但一回來，就遇著兩個人，他們……他們說要求你給他們治病?！?p> 庵外那女子又道：“你沒告訴他們，師傅不見外人的嗎？”
朱碧華道：“說了，可是……可是他們不信。還糾纏不清，要強(qiáng)迫弟子帶路找你。我沒答應(yīng)，他們就不肯走?！?p> 庵外那女子嘆了口氣。說道：“是什么人這樣不懂規(guī)矩？”大門開處，從庵外走進(jìn)來一個中年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