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未知，公婆的算盤

　　輾轉(zhuǎn)倒車兩次，又坐著“蹦蹦”（三輪車）才來到了李松家門口。穆蘭終于見到了自己未來的公公婆婆。未來的小姑則參加學校組織的醫(yī)院實習了，在這疫情防控的特殊時期，沒法請假。

　　眼前兩位個子瘦小、趕上前來幫忙拎行李箱的老人，就是自己的準公婆。準公公李壽生擔心把穆蘭那個白色的行李箱弄臟了，一把抱起行李箱，像抱一個孩子似的，小心地把它抱進屋。

　　李壽生雖然剛滿60，臉上已有好幾條縱向的溝壑，頭發(fā)大半白了，顯示著這些年來生活的不易。只有高挺的鼻梁、濃濃的眉毛，和那雙閃著光芒的眼睛，還提示著別人，年輕時的他，也如李松一般端正耐看。

　　李壽生一笑，臉上那幾條“深溝”會跟著舒展開來，把笑容幾倍地擴大，笑得發(fā)自內(nèi)心，虛偽客套什么的跟他沒關(guān)系；

　　準婆婆陳愛娣個子很小，比穆蘭足足低了一頭。她長著一張小圓臉，雖然臉頰上皺紋比李壽生少得多，頭發(fā)也黑油油的，但皮膚是一樣黝黑。只有長年面朝黃土背朝天、干重體力農(nóng)活的人，才會有如此黝黑的皮膚、精瘦的臉頰、瘦小但結(jié)實的身材。

　　陳愛娣眼睛很小，笑起來嘴巴咧很大，也跟自己丈夫一樣，笑容保留著沒心沒肺的意味。但是陳愛娣的眼神中透出李壽生沒有的精明。李松的狡黠可能遺傳自她。

　　穆蘭看得出來，未來的公婆，對于她這位“城里的準兒媳婦”是有點敬畏的。他們從未想過李松會真的找到“城市姑娘”。因為李松以前也給他們看過好幾個“城市姑娘”的照片，但從沒見到真人。之前也催過婚，但從來都被李松打馬虎眼或者干脆生氣頂嘴給駁回去了。

　　多年來李壽生和陳愛娣完全靠自己的雙手打拼下了一個農(nóng)家大院、五間大平層房子，供養(yǎng)著兩個孩子上學讀書。在李松工作前，經(jīng)濟條件非常緊張。就算李松工作后每年給他們孝敬一些錢，加上打零工、賣菜賣糧食攢的錢，他們的現(xiàn)金存款也不超過10萬。

　　川南當?shù)氐娘L俗，彩禮起碼15萬起，還要給兒子幫忙買房買車。而他們做不到，就沒有底氣特別催促兒子的婚事。只有陳愛娣想起可憐的兒子得全靠自己努力娶媳婦，暗地里不知道抹了多少次眼淚。他們非常希望早點抱孫子，可恨自己沒有太大能力幫上李松。

　　李壽生和陳愛娣見到唇紅齒白、皮膚白皙、身材苗條的穆蘭，覺得跟以前想給兒子介紹的那些農(nóng)村出身的姑娘相比，不僅相貌更出眾，學歷素質(zhì)更高，還有個體面工作（李松還沒告訴他們穆蘭打算辭職），穆蘭也懂禮貌、人實在，這些他們非常滿意。

　　但不能說沒有缺憾。第一，穆蘭父母是離過婚的。親生父親出過軌，不知道穆蘭會不會也遺傳了一些壞毛病。至于其他吃喝賭的毛病，李松沒有對父母講；第二，穆蘭的母親寡居，未來90%要跟著兩人的小家庭過，自己辛辛苦苦養(yǎng)的兒子后面卻要跟在丈母娘屁股后盡孝，想想心里就膈應(yīng)。

　　不過李壽生和陳愛娣并不敢對這兩個遺憾表露太多。因為昨天中午，李松已經(jīng)電話給他們大概說了穆蘭的家庭情況，對于父母提出的疑問，李松幾乎是強硬至極地反對，非常堅持要娶穆蘭。既然兒子這么喜歡，穆蘭也不差，加上抱孫心切，就不再挑剔了。

　　這些天在李松的家里，看見李壽生對陳愛娣日常的態(tài)度和呵護，看見李松對自己處處維護在頭里，看見未來公婆對自己近乎討好的好，穆蘭覺得很踏實。這跟前男友見父母時幾乎需要時刻保持虛偽的客套相比，舒服多了。

　　如此，穆蘭便放松了警惕。沒管平時母親對自己的教育“女孩子去公婆家里要矜持，不要什么家務(wù)都搶著做，顯得沒有身段”，而是能干的都干：

　　陳愛娣做飯不好吃，穆蘭就下廚；

　　家里到處都臟兮兮亂糟糟，穆蘭就拿起掃把、拖把和抹布，給家里收拾干凈整齊；

　　陳愛娣和李壽生的農(nóng)活忙，吃完飯穆蘭搶著洗碗，只要有時間，穆蘭甚至會給陳愛娣和李壽生洗衣服。

　　李松看在眼里，心里非常感動。他再次覺得自己的決定沒錯。穆蘭是個好女人，不會欺負他父母老實不說，還會毫不嫌棄、完全把這里當自己家一樣維護。他再次告訴自己，一定要像自己父親對母親那樣對穆蘭好，讓她幸福。

　　穆蘭也沒管母親對自己的教育“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婚前要守住身體。特別是在未來公婆面前不能跟男朋友過于親密”，而是按照李松和他父母的安排，來的第一晚就跟李松直接睡在一個房間、一張床上。

　　陳愛娣給他們準備了簇新的大紅床單被套，就差在床頭再貼個“囍”字了。這可是陳愛娣早就為兒子兒媳準備好的，等著這一天來臨呢?？傊疄榱吮O，為了兒子盡快完成終身大事，他們不管還未結(jié)婚就同床的開放是不是已經(jīng)挑戰(zhàn)到了他們那一輩人的底線，他們愿意選擇視而不見甚至是極力促成。

　　在家的幾天過得飛快，轉(zhuǎn)眼間到了要去穆蘭老家提親的前夕。

　　啟程前的那天晚上，穆蘭和李松依偎在一起看電視時，李壽生、陳愛娣洗漱完進來了，四個人少有地坐在一起。一般情況下，李壽生和陳愛娣都是很早歇下，便于第二天早上4、5點就起床干活。他倆跟兒子、準媳婦一起，笑瞇瞇地看了一陣并不符合他們審美的國外電影，然后拉開了話匣子。

　　因為準公婆家里都是李壽生做主，所以說話也一般都由李壽生為主。李壽生先是把這些年跟老六（他對陳愛娣的昵稱）的相識、結(jié)合、生活不易說了一遍，又舉出一些鄰村因出軌造成的婚姻人生悲劇案例，強調(diào)著“家和萬事興”的觀點，然后就把話鋒轉(zhuǎn)到了李松和穆蘭身上：

　　“李松啊，穆蘭是個好女娃，她的媽媽把她教育得非常好。所以，你以后要好好對待她，好好對待她的媽媽。如果以后你做了什么對不起穆蘭的事情，你要被天打五雷劈的，記住沒有？”

　　李壽生一直都很得意自己治家有道，兒子如此優(yōu)秀，他對兒子還依然保持著父親的尊嚴，他也一定要在未來兒媳面前展示出這種威風。

　　說得陳愛娣也在旁邊直點頭：“對啊，老大，你爸爸說得沒錯，你要記住?！?p>　　而穆蘭完全不知道，也沒想到李壽生和陳愛娣最初跟兒子打的算盤以及對她家庭的嫌棄。如果她知道的話，她應(yīng)該要聽出那些話的畫外音才對。李壽生是在教訓兒子不假，實際上，也是在給這位未來準兒媳敲警鐘??！

　　穆蘭太后知后覺了。當時的她，甚至希望自己能跟李松交換父母。她多么希望自己的父親能像李壽生這樣敢于承擔責任、直面困難；她多么希望自己的母親能像陳愛娣一樣大大咧咧、隨和隱忍，而不是像穆麗娟那樣，因為沒人疼愛，只能處處掐尖要強。

　　幸福的穆蘭之所以幸福，是因為李松把那些算計都保護住了。她把自己這個單純的希望跟李松講，李松一臉寵溺地笑著摸摸她的頭。她還是這個單純的、冒傻氣的姑娘，但是我喜歡。李松想著。

　　李松的父母這一關(guān)，算是沒什么困難就通過了。可是到了女方家庭：一個人又當?shù)之攱尩哪蔓惥昴抢?，可就要引起一場軒然大波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