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死一般的沉寂,穆蘭喂了兩聲:“喂?你聽到了嗎?喂?”
楊光清清嗓子,不爽的語氣很明顯:“嗯,我在?!?p> “生氣了?沒辦法,這個真心沒法回避……我真的對不起你,但是,我是真不想再錯下去……”
“呼……”楊光在那頭長吁一口氣:“別說對不起。兩天后,江城見,再見?!?p> 楊光說完,便掛了電話,剩穆蘭自己,對著“嘟嘟嘟”的忙音風中凌亂。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舍不得、不忍心,讓他失望,或者說,她不忍心讓任何人失望。
童年的經(jīng)歷,讓她很容易就變得不由自主想討好他人,換來和他人關系的持久。
她太害怕失去了。
但是對于楊光,或者對于自己最親密、最信任的人,她可以放下警惕,只觀照自己的內(nèi)心。
內(nèi)心不想跟他在一起,那就爽快拒絕,沒什么好拖泥帶水的。
只是,她還是錯了。
因為這種爽快拒絕、觀照內(nèi)心,更多的,應該用在其他人身上才是,而不是那些真正愛自己的人。
真正愛你的人,自然會為你著想,為你擔憂,甚至,為你規(guī)劃未來。
他會把你的未來、你的幸福、你的感受,放在第一位考慮,甚至超過關心他自己。
更何況,這個真正愛你的人,你也愛他。
所以可想而知。
對無關緊要的人,想拒絕就拒絕,是沒錯。
但是對相愛的人,拒絕本身就是“擰巴”,就是讓誰都不好過。
最后,失去,就會在所難免。
因此穆蘭,還是在不停失去。
這很諷刺,就是她越怕失去,卻失去得越快。
以前不懂得拒絕無關緊要的、對自己不真心的人,從而給自己惹來一堆麻煩,比如對父親。
對了,父親汪顯仁的投資項目早就到期了,但是,他沒說還錢的事,她問過,他也沒有正面回應……
現(xiàn)在,懂得了拒絕,卻把高段位本事,用在了楊光身上……
以前,她不是經(jīng)常把這種“刺猬”本事,用在母親穆麗娟身上嗎?
平心而論,她確實覺得,跟楊光在一起,很舒服、很自然,很合拍。
以前和李松,只做到了前兩點,而跟楊光,卻是都能做到。
不管小到穿衣吃飯,還是大到金錢觀、人生觀。
他對糖糖,也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愛護,這一點,她看得出來。
而且,他也從沒提過想要自己的孩子,甚至連一絲念頭都沒有。
可以說,如果沒有李松在這之前攪亂了她的內(nèi)心,她現(xiàn)在很可能不管不顧都要跟楊光在一起。
然而,生活總是喜歡跟人開玩笑,怎么不順怎么來,這是生活大師的慣用手筆。
她對著手機,發(fā)了會兒愣。
她知道楊光肯定生氣了,而且,這生氣的勁兒,還不小。
換位思考,如果她是他,一定早就不搭理這個麻煩的女人了……
糟心事兒一堆、有需要時才聯(lián)絡、偷偷摸摸在一起可以、光明正大卻相反不行……
這都是什么邏輯,到底把他當什么了?
電話這頭的楊光,確實很生氣。
他此刻,就在CS市中心的CBD,金融中心的寫字樓里。
他定定看著窗外半晌,眼中對窗外的高樓林立視而不見,因為內(nèi)心都在消化穆蘭剛才的話。
平常,他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停下手中忙碌的PPT,站起來,來到這間270度城景會議室,俯瞰CS市。
他的家鄉(xiāng),越來越美,越來越發(fā)達繁榮,而他,現(xiàn)在就站在這個城市的中心、33樓上,俯瞰眾生……
每次觀景,他的內(nèi)心都涌出一股自豪感。
他期盼著,穆蘭和她的孩子,能盡快跟他一起,分享這些美景,留在這里生活……
但是現(xiàn)在,他內(nèi)心,只有失望,甚至絕望。
他不知道自己努力奮斗的意義在哪里,是為了追求一個永遠都無法相伴的女人嗎?
他可以忍受她把他當萬年備胎,哪怕她只抱著“他能隨叫隨到”的好處而跟他一再聯(lián)絡。
只要她能和他接觸,只要她不會從他的世界淡化、消失,無論她把他當什么,他都可以,甘之如飴。
現(xiàn)在,最大的“阻礙”李松,已經(jīng)不在人世,就算要守節(jié),兩年、三年,他沒什么等不起的。
但是,穆蘭的堅決,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和能夠承受的范圍,讓他心疼不已。
穆蘭這個女人,對他來說,可能是,命里劫數(shù)。
他只看見她,只想要她。
別的女人,他都完全忽略、不看在眼里。
如果她不在身邊,那他還這么努力干什么?
每年365天,300天都在外出差,每天工作10小時以上。
見客戶時裝孫子裝得特別麻溜,喝起酒來毫不含糊……
每天結(jié)束工作,累得像狗一樣,還不能睡覺,必須勻一小時,兼顧“瀾會所”的事情。
畢竟桑迪雖然主事,但他也是主要股東之一……
沒有這個女人,他就找不到努力的動力。
每天窩在家里,花著父母存款的利息、收著房租和“瀾會所”的分紅,打打游戲、周游列國,不香嗎?
可是那得多空虛?他就是不想空虛!不想生活只剩下“活著”……
他要留下她,留下這個讓他感受到活著的這輩子,“不虛此行”的意義……
想完了這些,他長嘆一聲。
既然放不下,那就繼續(xù)追,繼續(xù)等,總有一天,石頭也能被焐熱!
再說了,可能也是他過于心急。
他知道穆蘭屬于慢熱保守型的人。
李松的余熱未消,逼著她做出決定,確實太殘忍了,甚至不近人情。
是了,之所以會碰到這么大的釘子,遭到這么多次無情的拒絕,還是自己的錯!
這么想著,楊光忽然覺得,沒那么心痛了,整個人也暢快多了。
于是,輕聲吹著口哨,離開了會議室,輕輕帶上門,奔自己的辦公室,忙去了。
兩天時間過得很快,特別是對于日理萬機的楊光,和初回江城、見到女兒和母親的穆蘭來說。
糖糖脖子上的傷口,已經(jīng)由紗布,換為創(chuàng)可貼,再過兩天,就會完全愈合了。
孩子的自愈能力是驚人的,盡管經(jīng)過心理醫(yī)生的溝通,她明白了,姑爺不是昏倒,而是死去。
但是,她很快接受了這個事實。
當然,害怕、恐懼的感覺,是需要時間消化的。
畢竟,一個大活人在她面前,槍響之后,倒在地上、沒了知覺。
穆麗娟說,盡管糖糖對這件事了解了、接受了,但驚嚇還是挺大。
到現(xiàn)在為止,她每天晚上都還會哭著醒來,要爸爸媽媽,或是煩躁地翻身、磨牙、低吼。
所以她回來以后,幾乎24小時和糖糖待在一起。
一方面是讓獨自帶孩子很久的穆麗娟休息一下,另一方面,是為了多陪陪孩子,消除她內(nèi)心的陰影。
這天晚飯后,她和穆麗娟正一起推著童車,帶孩子出去散步時,楊光來了電話:
“我到X市了,離到江城還有一個小時,現(xiàn)在已經(jīng)坐上去江城的大巴了?!?p> 穆蘭見母親在旁邊,不方便回答,只“嗯,好的”便掛了電話。
穆麗娟眼尖,耳朵也尖,看見了來電顯示,問:
“楊光?你們還在聯(lián)系嗎?他要來江城?”
穆蘭尷尬地笑了笑。
想到母親知道她和楊光關系時,那頓嚴厲的批評和交涉,難免有些后怕:
“呃,媽,也……也沒有怎么聯(lián)系了,就是因為跟他還比較合得來,所以沒有撕破臉絕交,但是,真的、真的不是男女朋友關系啊!”
穆麗娟的眼睛里開始閃爍著光芒,本來想說什么,但卻欲言又止:
“嗯,合得來、多個朋友,總不是壞事!不過,你們要見面的話,別來江城,地方太小了,萬一碰見熟人,不好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