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缺有些自嘲的笑著,這八字胡吹起來沒邊了,重要的是,他竟有那么一瞬間相信了。
屬實是不該啊。
他倒不如說周安是黑石幫幫主,這樣一來,由于無法求證,倒也不至于被人立刻拆穿。
不過嘛,倒也無妨,陸缺方才已經(jīng)替他說了。
陸缺撇了撇嘴,有些百無聊賴。
眼下,找不到周安,還能去哪呢?若是岑風還在,還能去找他敘敘舊,可惜,他也不知道跑哪去了,還害得陸缺估計錯誤,白白斷了一臂。
不過,說起來,這事只能怪那青袍巡查使和岳問,萬萬是怪不到岑風身上的。
陸缺嘆了口氣,他在罪城里的故人也就這么幾個了,可惜,還沒見全,也不知道出去后還有機會再相見嗎。
唉。
陸缺又嘆了口氣,有些惆悵。
他搖搖頭,不知不覺的停下了腳步,抬眼望著眼前的建筑,不由有些失神。
這一望,便是整整三息的時間。
陸缺就那么站在原地,怔怔出神。
“城主府”
看著頭頂?shù)娜齻€大字,陸缺嘴角慘笑。
不知什么時候,他竟已來到了城主府門前。
不是說好不信那個八字胡的話么。
他開始回頭,開始奔跑,腳步踉蹌。
陸缺失魂落魄的走在大街上,也不知過了多久,終于走到了十年巷,走進了自己的家門。
他似乎沒有意識到身后的藥童早已不見了蹤影。
或者,意識到了也無所謂吧,對陸缺來說,那根本不重要。
直到,再次看到了躺在地上,昏迷著的那個有些矮小的身影,以及躲在一旁,有些害怕,手里拿著一塊兒帶血的石頭,嘴里不住地喊著壞人的老爹。
陸缺頓時清醒了起來。
在回來的路上,他想了很多,超乎想象的多,多到覆蓋了這些年所有的一切,那些故事,那些疑惑。
說實話,此刻他有些羨慕老爹了,不用想那么多,也是一件好事。
陸缺深吸了一口氣,重又恢復了那副淡然的面孔,他拉起老爹,緊緊的抱著他,貪婪的的呼吸著老爹身上的溫暖。
“老爹,收拾收拾,我們離開罪城。”
……
城主府。
周丁醇收起了笑容,看著陸缺轉(zhuǎn)身跑開的背影有些失望。
陸缺在城主府門前停留的時間有些短了,短到他還沒來得及理順他臨時起意的想法。
他原本打算讓正在練劍的周安走出去,與陸缺來個照面,順勢再殺了他,想來,那場面一定會相當有趣。
雖然在罪城里殺人會有些麻煩,還可能會引起那個存在的躁動,但這些,都不是他所要擔心的。
需要擔心這些的另有其人,而且,說不定為了安撫它的情緒,鐵匠還會因此吃點苦頭。
唉,多好的計劃,一舉好幾得,可惜了。
不過,倒也不算太壞,師傅說過,陸缺這一族的存在是相當機密的,整個道盟,知道的人也不過一手之數(shù),萬一殺陸缺時再發(fā)生點什么事情可就不好了,畢竟,屠城可是一件相當相當麻煩的事情。
所以,為了避免橫生枝節(jié),還是越少的人關注越安全。
北城,城門口。
日已偏西,忙活了半天才收拾好東西的父子二人匆匆的向著城門處前進。
二人腰間挎著水袋,背著沉甸甸的包裹,那里面放著足夠兩人吃三天的干糧,以及一些換洗的衣服,還有剛剛從地下挖出來的三煞錢。
陸缺的神色有些慌亂匆忙,剛才收拾東西時,那該死的藥童醒了過來,便立馬開始大叫起來。
陸缺原本不是那賴賬的人,只是事有湊巧被那藥童誤會了,努力解釋,人家卻根本不聽。
因為擔心會引來巡查使的注意,造成不必要的麻煩,所以,陸缺一咬牙,將那塊石頭再次砸在了他的腦門上。
探了探他的鼻息后,陸缺不禁松了一口氣,只是昏迷而已。
但是,這種無奈之舉依舊讓他心中有些愧疚,他便從行囊內(nèi)掏出一貫錢放在了那藥童懷里,當做補償。
與此同時,陸缺心中有些慶幸,幸好自己之前將那藥童的手腳綁縛了起來,要不然,他一旦逃走,那該引起多大的誤會啊。
他可不愿給那藥店掌柜留下丁點不好的印象。
陸缺輕輕回頭,見身后并無人追來,不由松了口氣。
他從懷中掏出令牌,那種如針扎的感覺再次出現(xiàn)在手中,他趕緊向前快走兩步,將令牌貼放在那道隱形的光幕上。
那光幕便開始抖動,與此同時,令牌上也是光芒大盛,那刻著的“罪劍”如同活過來一般,似要沖天而起,下一刻,一道寒芒從劍尖處噴涌而出。與此同時,以令牌為中心,那光幕便散發(fā)出一陣漣漪,如同靠近太陽的冰雪一般,瞬間消散,那光幕上頓時出現(xiàn)了一個僅能容納一人通過的縫隙。
陸缺招呼著老爹,二人快速通過之后,將令牌重新收進了懷里,與此同時,那光幕瞬間恢復如初,隱匿在虛空中。
陸缺快走幾步,走進了城樓下的通道中,遙遙的看著前方緊閉的城門,以及守城刑徒的身影,這才放下心來。
聽周安說,這罪城的位置處于離島最中央,而北城的出口便是離天靈大陸最近的出口,也是離開罪城唯一的出口。
陸缺沒來由的有些緊張起來。
十四年來,這是他第一次離外界這么近。
陸缺深吸了一口氣,緊了緊背上的背囊,再次邁步。
“止步!”
一聲冷喝響起,陸缺應聲而止步。
與此同時,守城門的刑徒便一抬手,手中頓時多了一本名冊。
“姓名?!?p> “陸缺,陸癡”
那刑徒聽聞,便點了點頭,在名冊中尋找了一會兒后,掏出一支朱砂筆勾畫了起來。
“出城令?!?p> 那刑徒的聲音似乎不帶一絲感情,冰冷嚴肅。
陸缺便從懷中掏出令牌,朝著那刑徒輕輕扔了過去。
那刑徒只是單手一招,也不見任何多余的動作,令牌便直直的朝著他的掌心飛去。
下一刻,只見他將令牌放在城門上的一處凹槽中,城門上頓時有光芒閃現(xiàn),一道道紋絡開始在城門上蠕動,連接,融合。
這種狀況足足持續(xù)了三息之久,隨后,只聽一聲悶響,大門轟然洞開。
緊接著,溫熱濕潤的海風便猛然灌了進來,陸缺下意識的用手擋住了眼睛。
“速速離去!”
那刑徒又是一聲冷喝。
陸缺深吸了一口迎面的海風,心中說不出的舒暢。他再次回頭看了一眼罪城,隨即轉(zhuǎn)身,腳步輕松。
大門再次關上,陸缺父子二人已然來到了城外,這里,依舊有刑徒鎮(zhèn)守。
“走上前來。”
灰袍刑徒手中拿著一方紫金印,上面刻著的不知是何奇獸,同體紫光流轉(zhuǎn)。
陸缺拉著嘿嘿直樂的老爹,緩步向前。
那刑徒便開始掐訣,將紫金印猛地印在陸缺丹田處。
與此同時,陸缺便猛然發(fā)現(xiàn),小腹變得如同火燒一般難受,仿佛有無數(shù)雙手在自己的體內(nèi)撕扯一樣,渾身直冒冷汗。
足足十息過去,那股難受的勁頭才堪堪止住。
灰袍刑徒這才收回紫金印,轉(zhuǎn)身向著老爹丹田之處印去。
陸缺顧不得細細感受體內(nèi)的變化,趕緊拉住老爹的手安撫,怕他忍受不了丹田內(nèi)的痛苦。
誰知,老爹只是朝著他嘿嘿傻笑,連眉頭都沒有皺過。
陸缺不由啞然失笑,他突然想起,能進這罪城的,除了自己外,可都是實打?qū)嵉男奘堪 ?p> 他不禁有些好奇,老爹會是什么境界的修士呢?
“速速離去!”
灰袍刑徒再做完這一切后便開始攆人,陸缺撇了撇嘴,緊了緊身后的行囊,向外走去。
這甬道不長,并沒有耗費太多時間,便走到了盡頭。
望著前方遼闊的大地,植被茂密,林木蔥郁,陸缺輕吐了一口濁氣,正要繼續(xù)邁步,卻突然停了下來。
他想起來宋河跟他說過,這刑徒除了會解除他們體內(nèi)的禁制外,還會告訴他們該如何去往碼頭,可眼下,此人明顯沒有這個意思。
陸缺思忖著,是不是自己忽視了些什么?
他本想回頭問問,卻被一個突然搭上他肩膀的手嚇了一跳,這讓他頓時皺起了眉頭。
“嘿嘿,道友勿怪,勿怪!”
來人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看到陸缺猛然回頭的表情,連忙收回雙手,平舉于胸前,表明自己并無惡意。
“恭喜道友重獲自由?!?p> 還不待陸缺出聲,那人便雙手抱拳,臉上堆笑,很是自來熟的自顧自說著,看起來頗為友善,這讓陸缺的眉頭舒展了不少,但依舊沒有放松警惕。
“你有什么事嗎?”
“嘿嘿,我見二位道友停步,想來是有些迷茫,不知該去往何方,特來相助一二?!?p> “哦?既如此,那就有勞道友解惑了?!?p> 陸缺微微頜首,朝著那人回禮道。
“勞煩道友,借一步說話……”
那人回頭看了看城門口已然歸位的刑徒,拉著陸缺走向了他之前藏身的地方。
“道友可是想要前往碼頭,乘坐渡海舟離開離島?”
見陸缺點頭,那人接著道,“道友有所不知,此處距離北岸碼頭尚有一段距離,無熟悉地形之人帶路的話,恐怕走到天黑也無法到達?!?p> “況且,那渡海舟只在每月的月末到達,算算時間,也就是三日之后,屆時,此舟會在碼頭??恳蝗眨蝗者^后,便會返回天靈大陸。錯過之人,便只能在島上再等一月?!?p> “也就是說,我們還要在這島上呆三天?”
“沒錯?!?p> 陸缺皺起了眉頭,他回想起早上宋河的話,當時還有些疑惑,為何會有租金一說,此刻,頓時明了。
可惜,現(xiàn)在想再次回罪城去,已經(jīng)是不可能了,單是騙了那黑心老家伙一點小錢這件事,就已經(jīng)斷了他的回頭之路,更何況,城里面還有城主的無盡關懷在等待著他。
所以,他犯不著為了躲避夜晚陰冷的海風而致自己于更危險的地步。
再則,剛才出來時陸缺便發(fā)現(xiàn)了與城內(nèi)那層光幕相似的東西,想來是阻止外人靠近罪城所設。
“這島上可有住所?”陸缺接著問道。
“這便是我接下來要說的事?!蹦悄贻p人頓了一頓,繼續(xù)道,“北岸碼頭旁邊,便有一間‘浪回頭’客棧,是專為諸位從罪城出來的道友所設立?!?p> 陸缺點了點頭,既然有住所就好,就不用露宿荒野了。
“只是……”年輕人有些猶豫。
“道友有何顧慮,但說無妨。”
“這浪回頭客棧要價不菲,住上一日便要三貫錢,算算時間,二位道友可能要住上好幾日,所以,還望二位心里早做準備?!?p> 陸缺點了點頭,這離島上獨一份的客棧,要價貴點倒是無妨,他們背上的行囊中還有四十貫左右,也不差這九貫。
“無妨?!?p> 聽到陸缺的話,那人臉上的笑容頓時燦爛了幾分。
“道友出來時可曾見到其他出城之人?”
陸缺搖了搖頭,有些不明就里,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后,頓時了然。
此人極有可能便是專為那浪回頭客棧攬客之人。
年輕人看了看天邊的殘陽,猜想著城內(nèi)應該不會再有人出來,便提了城墻邊的水袋,招呼著陸缺,向著北岸碼頭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