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癡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滿臉都是淚痕。
當那道金光從陸缺心脈處出現(xiàn),引導著他體內(nèi)兩股暴動的力量歸于平靜后,終于耗盡了所有的神能,消散了。
這是那道金光第二次出現(xiàn)了,也是最后一次出現(xiàn)。
上一次是在海邊,將陸缺四散的意識聚攏,強行溫養(yǎng)在靈臺。
陸癡緩緩睜開眼睛,有些發(fā)呆,意識依舊沉浸在回憶里。
就在剛剛,那道金光消失的瞬間,他就發(fā)現(xiàn),腦子里突然多了很多東西。
那些東西好像一直就在那里,只是被人為刻意的隱藏了,此刻,終于重新出現(xiàn)。
那是他過去所有的記憶,是他珍視萬分,苦苦追尋卻始終不得的,獨屬于兩個人的美好。
他緩緩翻身下床,仿佛沒有意識般,從那扇開著的門一步一步走出。
體內(nèi)的傷勢不知不覺中已在靈力自發(fā)的運轉(zhuǎn)下,調(diào)理恢復了大半。
這是源自于身體本能的記憶,只是連這種本能,都早已被忘卻在那攝魂咒中,被壓迫在那罪城的禁制中。
此刻,終于得到了釋放。
十四年了。
青兒,你還好嗎?
陸癡輕輕抬頭,望著天靈大陸的方向,嘴角喃喃。
攝魂咒啊攝魂咒。
施咒之時為了保護我,解咒之時為了保護缺兒。
現(xiàn)在,更是連悄悄陪伴我們十四年的神念烙印都消散了。
哈哈哈哈
器宗,我要讓你們,血債血償!
陸癡嘴角慘笑,狀似瘋癲。
他緩緩的逼近處于深度冥想狀態(tài)的周丁醇,目光冰寒,表情殘忍,仿佛看著一個死人。
挖我孩兒右眼,凌辱我父子二人十年,你們不配死的體面。
陸癡伸出右手,一片漆黑,上面似乎蘊含著一股純粹且厚重的力量。
他就那么緩緩的,如入無人之地般穿過周丁醇體外的那層防御法器,在那護盾爆裂,在周丁醇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將手從他那被章魚觸手穿透的胸口處,再次穿透。
“不可能!”
周丁醇聲音微弱,腦袋發(fā)昏,深度冥想狀態(tài)時由于精神高度集中,對外界的感知幾近于無,并且,這種狀態(tài)一旦被打破,精神力會變得相當?shù)奶撊酢?p> “不可能,你已被師傅碎了金丹,且中了攝魂咒,不可能恢復記憶,也不可能繼續(xù)修煉,絕不可能!”
周丁醇歇斯底里的叫著,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強烈的死亡危機。
“陸癡,你不能殺我,你不能殺我……”
“我?guī)煾凳瞧髯陂L老,殺了我,他不會放過你,還有陸缺的……”
“對了,青雨,青雨還在器宗鎮(zhèn)壓著,你要殺了我,她也活不成……”
“我求你了,不要殺我……”
陸癡面無表情的聽著周丁醇的話,只在聽到“青雨”二字時,情緒起了波動。
他將手臂稍稍收回了一點,只有右手還留在周丁醇體內(nèi),與此同時,右手下沉至丹田,一把抓住了周丁醇的金丹。下一刻,一股純粹的玄黃之力通過陸癡的右手注入進周丁醇的丹田,包裹在他的金丹之外,切斷了與他心神的聯(lián)系。
周丁醇面露死灰之色,他沒有自爆金丹的勇氣,現(xiàn)在,連資格也沒有了。
“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陸癡緩緩的開口,隨即取出了右手,將那金丹一把捏碎。
周丁醇軟軟的躺在地上,感受著體內(nèi)修為的消失,以及生機的流散,突然有些后悔。
后悔為什么不早些殺了那父子二人。
只是此刻的他已無力回天,再也沒有機會了。
他的意識開始消散,天地在他眼中也變得顛倒了起來。
陸癡望著倒提著周丁醇腦袋,面色有些蒼白的周安,輕輕點了點頭。
他記起了周安在罪城里照顧陸缺的畫面,也聽到了之前周丁醇的話。
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啊,陸癡輕輕一嘆。
望著仍舊昏迷在甲板上的陸缺,陸癡的眼里滿是溫柔與心疼。
他用左手輕輕的撫摸著陸缺的臉頰,滿眼的蒼白中多了一點血色。
看起來,那生靈丹的藥力依舊還在發(fā)揮著效果。
陸癡雙手抱起陸缺的身體,走向了船樓內(nèi)的房間。
床終究是比這甲板要舒服一些的。
天靈大陸,器宗,靈祠。
守靈童子有些慌亂的看著眼前刻著周丁醇三字的玉牌猛然碎裂,腳步踉蹌著向羅長老的洞府跑去。
與此同時,一處布滿密密麻麻禁制陣法的暗室內(nèi),一襲青衣的女子布滿淚痕的臉上此刻笑意恬然。
她能感覺到,自己分出的那一縷神念,消散了。這意味著,她再也無法默默地觀察小陸缺和那個呆子了。
希望他不會怪我當初擅自做的決定吧。
她的心中有些忐忑,那呆子發(fā)起脾氣來還是挺嚇人的,現(xiàn)在他知道了我一個人默默承受著離別之苦,肯定是不會有好臉色給我的。
不過,那又怎么樣?反正我又看不見。
青衣女子笑容狡黠。
周安緩步走近陸癡父子二人的住所,敲了敲門。
他已將甲板上周丁醇的尸體全部丟到了海里喂魚,此刻,手中正拿著一個儲物袋。
那是周丁醇的儲物袋。
因為他的身死,儲物袋上的精神烙印已經(jīng)消失,里面所有的法器都變成了無主之物。
“進來吧。”
周安推開門,躬身行禮道,“陸前輩?!?p> 陸癡望著此刻有些拘謹?shù)闹馨?,頓時明白了他還對刺傷陸缺而心有愧疚,不由輕笑道,“我還是喜歡聽你叫我陸叔,叫前輩太生分。”
“可是……”
“我知道你的顧慮,陸缺不會怪你的,這一點,你不用擔心,你現(xiàn)在要做的,是讓自己釋懷?!?p> 周安輕輕點頭,感激的望著陸癡,隨即,伸出手,將儲物袋遞給了他。
陸癡輕輕擺手,一口回絕道,“這儲物袋你收著就好,也算是這作惡多端的周丁醇對你的補償?!?p> 周安見狀,不由有些著急,“陸叔,你先聽聽我接下來的打算,再回絕也不遲。”
見周安這般模樣,陸癡不由一愣,“打算?你是不打算和我們一塊兒了嗎?”
周安輕輕搖頭,“我想去器宗?!?p> 看著周安堅毅的目光,陸癡不由心中一嘆。
他自然明白周安心中的想法,也深知其中的艱難,也更明白自己無法阻止。
“你想好了嗎?”
“想好了。”
周安輕輕點頭。
“既如此,這儲物袋對你來說就不是機緣,而是災禍了?!?p> 陸癡收下儲物袋,隨即從里面取出了幾瓶回元丹,以及幾塊中品靈石遞給周安。
“儲物袋我收了,但這靈石和藥,你得拿著?!?p> 周安望著陸癡遞過來的手,不禁有些遲疑,但最終還是接下了。
他再次朝著陸癡鞠了一躬,轉(zhuǎn)身出了房門。
周安知道,跟著陸癡父子二人,只會成為他們的累贅,并且,這樣一來,滅族之仇恐怕再也沒有機會報了。
他不愿意這樣活著。
就算前路坎坷,他也要咬牙一步一步的走下去,以慰族人在天之靈。
周安輕輕抬頭,目光直視著遠方只有大致輪廓的天靈大陸,有些惆悵。
沒有了船下大章魚的脅迫,渡海舟早已在自身航行陣法的作用下調(diào)整回了正確的航線,此刻,正朝著天靈大陸海岸邊的一處港口前進。
他知道,渡海舟到達之時,便是與陸缺分別之日,可他,沒有選擇。
對不起了,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