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流傳的故事一天一個樣,同一件事兒也一陣一個版本。八卦已經(jīng)在京城里流傳了好幾天了,各種猜測都出了好幾個變文,郡主還是沒有從兒子已經(jīng)定親了的事兒中緩過神兒來。
“這就定下了?”郡主一臉懵逼的看著榮國公:“定下了?”
榮國公點點頭,看了一眼一臉嚴肅老成的石恒山道:“八字都合了,人家說這是難得一見的好姻緣?!?p> “真的?”郡主震驚的面龐努力擠出一絲笑意來:“他們兩個差了十歲??!這這這……”
“這…咳咳…再正常不過了?!睒s國公松了一口氣,壓低聲音安慰妻子道:“這么多年兒子好不容易開了竅,他想娶誰就隨他吧!總歸那個小姑娘也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可以的可以的?!?p> “倒不是不可以…”郡主有些尷尬,就是侄兒的未婚妻突然變成表叔的了,這叫外人怎么看??!
先不說榮國公和李府往日的交情,曾經(jīng)接李淑蘊來府上小住成了“多年前就策劃養(yǎng)童養(yǎng)媳”、“小公爺單身多年苦等心上人長大,不料被侄兒橫刀奪愛”;再不說姚喬一事來的巧,現(xiàn)在變成了“小公爺設計奪美人,做奸科痛打鴛鴦棒”;如今李家又同意了石家的提親,又成了“李嬌娘芳心許姚郎,奈何被逼嫁高門”……這陣子李淑蘊和姚安本來就是風口浪尖上的人物,再加上一個單身多年的石恒山,他們的話題可在京城熱了好一陣子呢。
可惜自打石恒山重生以來,早已看淡了什么名聲榮譽,他打定了主意要做的事就從不猶豫,甚至有幾分雷厲風行的架勢。從決定要娶李淑蘊到上門提親只用了八天,從提親到定親又用了五天。
到了三月春意盎然的時節(jié),榮國公府上下已經(jīng)貼滿了喜字。這一場頗受人關注的婚姻就這樣毫無阻礙的正常進行著。
所謂人生苦短,譬如生老病死、悲歡離合比起這廣袤天地和時光輪回來說簡直渺小如滄海一粟,與其考慮那么多旁人的眼光,倒不如讓自己當下過的舒服一些。
石恒山是重活了一世的人,早就看透了這些道理。大婚前一日他只坐在廊下靜默了片刻,并沒有什么大的悲喜,如同往日一般規(guī)律作息。只是可憐如今的李淑蘊活成了個心思縝密又多愁善感的少女,前一夜竟然徹底失眠了。到第二日出嫁裝扮時,還總是愣神落淚。
從蘇州前來送嫁的范平慧覺得她是因為內(nèi)疚“搶”了石恒山和范平玉的婚事而哭,范平慧心里雖然也有幾分不悅,但總歸是識大體的,連忙柔聲安慰道:“妹妹別哭了,這事兒來的突然,又怪不了你。再說當初我母親也沒同意二姐姐和小公爺?shù)幕槭?,你別不安了?!?p> “那平玉姐姐怎么沒來?她可怪我?”李淑蘊紅著眼睛問道。
“二姐姐本來是要來的,只是她坐不了馬車,半路上又燒的厲害,不得已才彎回去的?!逼交垡贿厧退裂蹨I上妝,一邊笑著說道:“平珍年紀小,母親怕她出門闖禍,所以才叫大哥哥二哥哥和我一塊兒來給你送親。”
李淑蘊點點頭,仰頭拿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淚水,心里頭又是憧憬又是惶恐,眉頭一皺垂下手來嘆息一聲:“這叫人如何是好啊!”
縱是范家不怨她,那姚家和石家可是親家,她嫁給石恒山,輩分起來了姚安就成了她侄兒,日后總少不了見面的。她要怎么和姚家人相處?這樣豈不是又連累了石恒山也在姚家抬不起頭來?更不要提自己鬧了一番要回來的嫁妝,母親曾經(jīng)的嫁妝早都被繼母揮霍的剩個空殼子,自己的那一份兒又少得可憐……樁樁件件的煩心事兒積壓在心頭,她這才意識到當初觍著臉向石恒山表白心意的自己是多么的幼稚愚蠢。
很快吉時已到,石家上門迎親。紅蓋頭一落,李淑蘊只能努力憋回去眼淚。
待她輕輕趴在石恒山后背上時,男子溫熱的體溫隔著嫁衣傳遞蔓延過來,她的臉頰騰的一下就發(fā)紅變得滾燙。羞怯和茫然取代了之前焦躁不安的情緒,腳離開地面失重的那一刻,她下意識地小聲驚呼,連忙伸出胳膊摟住了石恒山的脖頸。
石恒山背起新娘大踏步往外邊的花轎走去,他一邊走一邊微微側了側臉,語氣輕快又沉穩(wěn),輕聲問道:“你哭什么?”
李淑蘊身子一緊,嘴硬道:“我沒哭?!?p> 石恒山也沒再追問,只輕笑了一下,很快將人送進了花轎。在他騎著高頭大馬回府,環(huán)望四周匆忙擁擠的人群時,心里卻莫名覺得一陣輕快。算起來兩世為人,這已經(jīng)是第四次成親了,他卻好像是第一次覺得輕松愉快。
——————————————
紅蓋頭一揭,新娘明明是一樣的容貌臉龐卻帶給了他完全不一樣的感覺。上一世的李淑蘊是好奇的、興奮的,眼睛流光溢彩,撲閃著透露出少女對未知世界的好奇與憧憬。而這一世的李淑蘊是焦慮的、驚恐的,眸光里水汽氤氳,舉手投足全是小心翼翼的試探。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終究是長大了。
只是,這種長大卻不是他預期的模樣。
石恒山只覺心驚,一時感慨良多。他頗為挫敗且無奈的看了她一眼,努力調(diào)侃一句:“不是說想嫁給我嗎?怎么哭成這樣子?倒像是我強娶了?”
聞言李淑蘊含淚抿嘴一笑,低下頭沒有說話。
簡直和從前判若兩人。
石恒山雖然疑惑,但也沒多說什么。他示意丫鬟婆子們都下去,自己絞了個帕子讓李淑蘊過來:“坐過來,擦擦臉吧?!?p> 李淑蘊聽話坐在梳妝臺前,自己托著帕子擦臉,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卻見石恒山站在身后,神色坦然平靜道:“我平日里不習慣旁人服侍,自個兒做更自在一些。你今日累了,需要我替你卸釵環(huán)嗎?”
李淑蘊錯愕,以前見慣了板著臉訓斥自己的石恒山,這一時還有些適應不過來……她連忙結結巴巴道:“不……不用……”
“好?!笔闵娇吹贸鏊o張,也沒強求,自己打水洗漱一把,便坐在一旁的軟榻上,微微打量著卸妝的李淑蘊,思忖一二開口安慰道:“小姑娘,人這一輩子活著這么多事兒,不可能樣樣都如愿了。很多時候,自個兒心里頭平靜了,也就沒有那么多可以畏懼的了?!彼nD一下,調(diào)侃道:“你小時候不懂事,我待你是兇了一些。也許你怕我?”
“我不怕你。”李淑蘊突然扭過頭來語氣認真道。他們兩個四目相對時,她面色一紅,立馬嘟囔著扭過頭去,小聲道:“我哭不是因為這個……”她嘴上說著話,手里的動作卻更加急切起來,這一來一回的扭頭,釵子纏住了頭發(fā),許久都卸不下來。正在李淑蘊著急難堪時,卻見石恒山走過來伸手捏住釵子,耐心又有些笨拙的解開纏繞的頭發(fā),一邊放下釵子一邊道:“既然不是怕我,還有什么好擔憂的?”
“我……”李淑蘊囁嚅幾聲,盯著銅鏡里重疊的人影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石恒山一面替她拆發(fā),一面問道:“是擔憂石家和姚家的關系?還是怕我母親不喜歡你?”
“都有一些?!?p> 被他猜中了,李淑蘊抿了抿嘴。
“你和姚家定親又不是成親,更何況又是姚家理虧退親在先,與你我有什么想干?”石恒山放下最后一個發(fā)釵,一邊洗手一邊道:“至于我母親,你早就見過了?!?p> 三言兩語,輕松平常。李淑蘊錯愕地盯著石恒山,看著他淡定又冷靜的神態(tài),心里也不知不覺的放松了許多。好像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兒啊?
轉(zhuǎn)眼看著石恒山已經(jīng)半靠著躺在床上,李淑蘊這才后知后覺的緊張起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杵在那不累?”
“啊……”
石恒山揉揉腦門,掃了一眼床上鋪著的白帕子,又看了看面色彤紅緊張局促的李淑蘊,知道今晚是少不了“一樹梨花壓海棠”了。
這該死的十歲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