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路過了城市的中心,披戴著寒涼的夜色,穿透了瑟瑟的晚風,穿過城門,駛向了郊外。
寧盟坐在副駕駛,看著車子離著城區(qū)越來越遠,握著手機的手也慢慢縮緊,甚至關(guān)節(jié)泛白。她面上并無他色,只是安安靜靜的,但是微微下抿的嘴角卻出賣了她。
韓江遇看了她一眼,雖然心里對于她的警覺和防備已經(jīng)預(yù)料了一二,但眼下,他心里還是有些不高興。
大約是……不高興有人如此防備自己吧?
“別擔心?!彼皇呛孟癫唤?jīng)意地說了這三個字,寧盟卻紅了耳朵——他看出來自己的提防了。
這樣寂靜的夜晚,這樣稀少的人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她……從來沒有和哪個異性這樣過。
韓江遇的那短短三個字,的確給她吃了定心丸,寧盟微微側(cè)顏,看著那個專心開車的男人,他生的白皙,干干凈凈,安安靜靜的時候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沒有半點平日里的囂張跋扈,他生的好看,有日后成為衣冠禽獸的資本……等等,衣冠禽獸?為什么她會這樣想?
一時間的出神,好巧不巧她就被韓江遇逮了個正著:“怎么了,被小爺?shù)捏@世帥臉給迷戀住了?”
寧盟飛速收回視線:“沒有?!?p> 韓江遇沒有再說話,車子開過了省道,上了一座山,路的盡頭就是山頂,他將車停在路邊,巨大的樹木還帶著些許夏日的蒼翠,在秋風的作祟下發(fā)出“沙沙”的響聲,車子紅色的噴漆在夜色顯得低調(diào)了幾分。
“寧盟,下來看看?!?p> 寧盟聽話,解開安全帶,一打開車門,山間的晚風就席卷而來,吹起了她肩上的發(fā),吹動了她裙尾的蝶。
垂眸遠眺,偌大的Q市好像一座不夜城,燈火輝煌,繁華擁簇,卻少了幾分身在其中的局促和緊張,多了幾分置身事外的灑脫和淡然;向上遠望,星子閃爍,圓月當空,絲絲點點的云在漫無目的地隨意飄蕩,不為天空羈留,也不為秋風疾走。
她的眸子里落入了滿天星光,韓江遇透過她的眼睛,好像看到了比星空更璀璨的星際。
“真好看?!彼p輕感嘆著,就聽到“咕?!币宦暎谶@寂靜的夜里顯得無比突兀,寧盟收回視線,看向韓江遇,眉眼含笑:“你餓啦?”
手握成全放在唇邊假裝咳嗽了兩聲,韓江遇瞥過眼神:“畢竟……都十點多了,還沒吃晚飯……”
“車上不是有嗎?”寧盟走向車子后座,“吃唄!”
“等等?!表n江遇道,“我不有風的野外吃飯?!?p> 寧盟知道他事兒多,便道:“那你去車上?!?p> “車上就看不到夜空了……”韓江遇突然想到了什么,打開車門就坐了進來,“上車寧盟!”
寧盟不知所以,一邊上了副駕駛一邊道:“怎么了?”
韓江遇眉毛挑了挑,無比自信道:“看好了!”
話音剛落,車子的頂棚就收了起來,寧盟沒有想到五座的車子竟然可以變成敞篷車,驚訝之際,便覺得自己的椅子微微往后倒去,對上韓江遇含笑的眸子,她竟也下意識彎唇一笑,仿佛月初的月牙兒。
座椅只是往后倒了一點,并沒有變成一百八十度,韓江遇說:“不要每天總是端著,整天一副端莊的樣子,你以為還是封建王朝呢?適當?shù)貞猩⑿?,放松些,像這樣不正經(jīng)地靠著,不是很舒服嗎?”
的確很舒服,寧盟的背脊總是挺拔的,看上去優(yōu)雅又有氣質(zhì),眼下這個樣子,都不需要抬頭,就能看到滿天的星星,真好??!
真好。寧盟想,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認真地看過星星了。
韓江遇餓壞了,打開壽司也不管自己那點吹毛求疵的矯情毛病,什么有沒有風,野外不野外的,餓的時候填肚子最重要。
視線不經(jīng)意間流轉(zhuǎn)過那個安安靜靜的少女,韓江遇手上的動作也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寧盟,有的時候我真的在想,你是不是從一百年前穿越過來的?你這樣安靜地在這靜謐的環(huán)境里,我總有一種,你要離開的錯覺?!?p> “你也說了,是錯覺。”寧盟望向星空,“你看這星空,那么大,那么大,大到能裝下所有孩子的夢想,可是它又那么小,那么小,小到記載不了任何一個人長大的過程。成長是什么,成長對于這片星星來說,大約就是從征服,變成了寄托?!?p> 小的時候,每個人都曾相信自己是一位與眾不同的英雄,想要的總是那么多;可是長大了,想要的越來越少,得到也變得遙不可及。
“你……”韓江遇不知道說些什么,就像她說的,每個人,都是有故事的人,人家不愿意說,你也不要去問,世間有無數(shù)壺或清冽或渾濁的酒,卻不是每個人,都是那個能笑著講出自己的故事的人。
手里突然被人塞了一杯溫熱的奶茶:“抹茶紅豆的,”韓江遇道,“超級奇怪的組合,抹掉過去,又偏偏相思過往,好笑吧?”
“還有這種解釋嗎?”寧盟笑了,“天空真無私,允許每一個人仰望它,無論貧賤還是富貴,無論國王還是乞丐,無論未來還是過去,無論新生還是瀕危?!?p> 她咬住吸管,奶茶已經(jīng)沒有那么熱了,進了嘴里甚至微微涼,紅豆的甜和抹茶的苦分明是兩種極端,可是調(diào)和在一起,卻無比般配。
也許,就應(yīng)該是兩種極端,才最是般配的。
韓江遇吃壽司不蘸芥末,一口一個,聽著她說的那些或淺顯或深奧的道理,突然問道:“你說你是中文系的?”
“對啊!”寧盟看向他,眸子好像仍是彎彎的,“怎么了?”
“那你認不認識……江沅教授?”
“認識??!”寧盟突然來了興致,“江教授是我很仰慕的老師,我這學(xué)期就有她的一門課呢!”
“哦……”韓江遇把剛剛想說的話都咽了下去,只說了聲,“真好。”
車子停到小區(qū)樓下的時候已經(jīng)接近凌晨一點了,寧盟喝了那一堆打包的食物里唯一的一杯甜品,后來沒有什么選擇了,面對浩瀚的星空,在韓江遇舉起日式燒酒的瞬間,果斷截胡:“開車可不能喝酒?!?p> 然后那瓶245毫升的燒酒就一滴不落地進了寧盟的肚子,韓江遇吃了些壽司,有些噎得慌,卻只能喝礦泉水解決。
他們是在寧盟混混沌沌地說困的時候開始往回走的,韓江遇并不覺得累,也不覺得困,他熬夜習(xí)慣了,多晚睡都沒關(guān)系,可是寧盟……
不知道什么時候,她竟然睡著了。
韓江遇幫她解開安全帶,胳膊搭在她的膝蓋下方,輕輕一用力,小小的女孩就被他抱了起來。幾乎沒怎么費力,韓江遇就直接把她抱回了家。
家里沒有開燈,只有殷紅的房間房門虛掩著,里面?zhèn)鱽砹钊嗣婕t耳赤的嬌、喘聲,韓江遇皺起眉頭,將她放到沙發(fā)上,剛要伸手打開她的包找她房間的鑰匙,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縮回了手。
不禮貌的行為,她會不會不喜歡?
幾次三番考量之后,韓江遇伸出手,輕輕推了推她:“寧盟?”
寧盟沒有任何反應(yīng)。
韓江遇這才注意到她酡/紅的臉頰——原來她不是困了,而是醉了。
韓江遇支著下巴,好奇地看著她安靜的睡顏:女孩子醉了就是這樣的嗎?安安靜靜的,乖乖巧巧的,不吵不鬧的,只是睡覺?不會想要頂天立地,不會想要仗劍天涯,也不會想著,我真的還想再活五百年?
真的,這么乖嗎?有人可以這么乖嘛?
他伸出手食指,戳了戳她紅紅的臉頰,軟軟的,溫熱的,戳進去一個小坑,收回手指的瞬間就立即復(fù)原了,韓江遇玩得興起,房間里的一陣雜亂的聲音卻引起了他的注意。
韓江遇早就成年了,身為一個男人,他用腳趾蓋就知道殷紅在干什么。
面色變得差勁起來,韓江遇打開自己的房間,將寧盟抱了進去。
她仍酣睡著,對于這么三番兩次的折騰絲毫沒有察覺,將她放到床上,她也只是呷呷嘴,翻個身,把自己縮成一個小小的團子,就繼續(xù)睡去了。
韓江遇也困了,關(guān)上房門隔絕了殷紅房間里亂七八糟的聲音,韓江遇覺得耳根清凈了些,脫下黑色的衛(wèi)衣,露出他鍛煉了好久吃了很久的蛋白質(zhì)才出現(xiàn)的幾塊腹肌,他拿著衛(wèi)衣,突然動作一頓。
床/上睡著的女孩絲毫察覺不到他的任何心思,韓江遇單膝跪在床邊,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她軟糯的臉頰,然后又壞心思地捏住她的鼻尖,看著她微微蹙起的眉和為了呼吸而微微張開的小嘴,露出些潔白的貝齒,韓江遇暗自罵了一聲:*!真他/媽可愛死了!
關(guān)了燈,韓江遇抱著毯子和枕頭,幫她帶好了房門,自己則是躺到了沙發(fā)上。
這沙發(fā)……平時也沒覺得多窄多小,怎么現(xiàn)在,連腿都伸不開了?韓江遇縮著自己的大長腿,生平第一次睡了沙發(fā),卻罕見的,沒有半分委屈,反而覺得自己英雄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