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高妙儀按了按脹疼的腦袋,說了句“妙儀覺得父皇之舉有理,自然贊同,然裴家郎君需得守喪三年,才可娶妻,此舉怕是不會順?biāo)臁!奔热晃业呐e動會影響命運(yùn),那么就讓我看看,我到底能不能改寫前世的結(jié)局。
高硯青嘆了口氣,勸慰著“妙儀,王兄是為你著想,不想你為大寧犧牲良多,既然知道此舉后路艱苦,你就不要做令自己后悔的事情?!?p> 高妙儀看著高硯青“王兄,我不會后悔的?!比松裟苡肋h(yuǎn)像兩三歲小孩,本來沒有責(zé)任,那就本來沒有苦,到如今長大,歷經(jīng)兩世,責(zé)任自然壓到頭上,又如何能躲?
高硯青所有所思的起身,揚(yáng)起溫柔的笑臉“我知道你執(zhí)拗,向來說一不二,這一次我倒是希望裴元景死在榆關(guān)?!敝徊贿^后邊那句高硯青說的很輕,高妙儀并沒有聽見。
高妙儀也不會知道是他在榆關(guān)設(shè)下埋伏,就為了要裴元景的命,不過裴元景命硬,愣是沒死。
看著高硯青的背影高妙儀的心里莫名有些煩悶,她也說不清是個什么感覺,雖然王兄依然如此溫和,但總感覺哪里不對。
高妙儀再見到裴元景時,已經(jīng)是兩個月后,冬月初六冬至的前一天。
各宮各殿都布置的煥然一新,貼大紅鎏金的對子,貼窗花,貼門神,釘桃符驅(qū)邪避兇,彰顯節(jié)日的喜慶氣氛。
今年冬天格外冷,洛陽落了幾場大雪,臨近兩天雪絲毫沒有停的意思,高妙儀一手撐著傘,另一手籠著個手爐,穿著芥子色的鹿皮小靴踩著積雪,穿過小道走進(jìn)游廊,她要去紫云殿,沒讓人跟著。
還沒等她收起傘,就看見傘下一雙銀絲暗紋的白色皮靴,她把傘往上挪了挪,抬眼就撞進(jìn)對方的視線,對上墨色翻涌的眸子,高妙儀一時無言,對方的墨發(fā)和銀色的狐裘大氅上還有未融化的雪花,顯然也是剛來不久,高妙儀看著裴元景清冷的樣子倒覺得他比這冬月飛雪還要冷。
他剛經(jīng)過喪父之痛,又有傷在身,雖然神情冰冷,但渾身確有疲憊之感。
還沒等裴元景開口說話,高妙儀把手里的手爐塞進(jìn)對方懷里“你身上有傷,不用行禮了,我瞧見你就冷,手爐給你用吧?!?p> 其實(shí)按照品階來說他本來見她就不必行大禮,只問候一聲即可,可是小時候她十分頑劣,每回見了裴元景非得讓他跪在地上,說上一聲參見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萬安,才肯罷休,他若是不肯,高妙儀就到裴淑妃那告狀,此舉非常有用,以至于后來裴元景見她都是禮數(shù)十足。
高妙儀收了傘,走在前面,她怕冷,冬日里一向穿得多,她里面穿著梔子色的兔毛領(lǐng)小襖,外面罩著一個大大的帶帽子的雪貂裘,全身上下只露出了一張小臉。
裴元景覺得高妙儀走在前面的樣子,憨的很,像他秋日獵的那頭小熊,每到冬天高妙儀就會把自己裹的活像一只熊,又兇又憨。
他揣著手爐跟在高妙儀后面,他幾個月沒見這小祖宗了,她好像長高了點(diǎn)。
高妙儀的帽子阻礙了她的視線,她伸手撥了撥眼前的帽子,瞧著快到紫云殿門口了,她本想轉(zhuǎn)身叫裴元景,沒成想剛扭頭就一頭扎進(jìn)對方懷里,高妙儀眼前一片漆黑,等到她清楚的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的時候,立刻后退了一步,拉下了帽子。
“你跟這么近做什么?”
裴元景沒搭話,只撇開眼。
高妙儀想起對方身上還有傷,輕哼一聲,疼死你。
裴元景走上前,拉起門上的氈簾,等高妙儀走了進(jìn)去,才放下氈簾,自己跟著走了進(jìn)去。
紫云殿內(nèi)置暖閣,內(nèi)有夾墻,墻下挖有火道,添火的炭口設(shè)于殿外的廊檐底下。炭口里燒上木炭火,熱力就可順著夾墻溫暖到整個大殿。為使熱力循環(huán)通暢,火道的盡頭設(shè)有氣孔,煙氣由臺基下出氣口排出,使整個宮殿都感到溫暖如春。
高妙儀脫下貂裘。
年將至,紫云殿里的丫鬟嬤嬤都在掃塵,瞧見進(jìn)來的是她和裴元景,把手里的活都停了,鶯兒替高妙儀拿過貂裘,小聲說了句“公主殿下稍等,我家娘娘在里屋歇息?!?p> 又替裴元景解下狐裘“娘娘日夜惦念公子,又聽聞老侯爺噩耗,大病了一場,身子還沒有好利索,您去看看吧?!?p> 里屋隔間的黃綢軟簾被掀開“是元景回來了嗎?”裴淑妃沒有梳妝,神色懨懨,穿著藏青色的夾襖,白底藍(lán)花的錦裙,不見一絲鮮亮奢華。
看見高妙儀又說了句“妙兒也來啦?!?p> 高妙儀走過去,扶著裴淑妃“嗯,我來看看裴娘娘,裴娘娘身子可好了些?”
裴淑妃笑了笑“已經(jīng)大好了,不礙事?!?p> “都別站著了進(jìn)來坐吧?!?p> 里屋塌上有個小方幾,上邊還放著沒繡完的針線活,裴淑妃把針線等零碎收了起來放到方幾底下“外面還落著雪,天冷,快上來坐?!?p> 高妙儀和裴元景隔著方幾一左一右的坐到塌上,一會宮女沏了滾燙的茶,拿了小食,送了過來,高妙儀吃著炸的金黃酥脆的江條果子,配著茶解膩。
“景兒我聽聞你在榆關(guān)受了傷,現(xiàn)在可好了?”
裴元景抿了口茶“勞姑姑掛心,只是小傷,早就好了?!?p> 裴淑妃低下頭“嗯”了一聲。
“你父親去的突然,平陽又剛經(jīng)過戰(zhàn)亂,你如何打算?”
裴元景頓了一下,瞥了眼正在吃果子的高妙儀,接著淡淡開口“過了年我就向圣上請命鎮(zhèn)守平陽,以后元景不在洛陽,不能時常來看望姑姑,請姑姑務(wù)必珍重?!?p> 高妙儀小聲嚼著果子,聽見這話愣了一下,在心里默默說了聲,快了,她父皇的思慮不是沒有道理。
既然他不肯娶高鏡心,那就怪不得我了,只要讓裴元景交出兵權(quán),要他狗命還不是易如反掌?
緩過神的高妙儀看見正在盯著自己的裴淑妃,嚇得趕緊喝了一口茶水壓壓驚。
轉(zhuǎn)過身就看見裴元景也目光幽幽的盯著她看,她一口茶水還沒咽下去,就聽見對方說。
“你喝的是我的茶?!?p> 高妙儀低頭一看,自己的茶杯果然還好端端的在那,小方幾不大,茶杯挨的有近,剛才高妙儀慌亂之下伸手就拿,也沒看看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而且裴元景的那杯茶,還是喝過了的。
高妙儀一下子就被嗆著了,咳的厲害,連顱腔都充斥著茶味。
裴淑妃給高妙儀順著背“你慢點(diǎn),怎么還像個小孩子似的,又沒人跟你搶?!?p> 高妙儀小臉咳的通紅,一雙眸子仿佛浸了水,霧蒙蒙的“我……我沒看清?!?p> 裴元景看著她的模樣,惡趣之心頓起,捏起一個果子咬了一口“你長的那雙眼睛不會就是為了吃東西吧?”
高妙儀被氣壞了,這個狗東西拐著彎罵她“你……”高妙儀鮮少在裴元景這吃過癟,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回懟。
轉(zhuǎn)瞬又像小時候那樣跟裴淑妃告狀“裴娘娘你看他?!?p> 裴淑妃見狀笑了笑,像小時候那樣哄高妙儀“好了好了,元景給妙兒道歉。”
裴元景張了張嘴卻沒出聲。
高妙儀卻看懂了,他說的是“告狀精,矯情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