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只要我按個手印就可以了么？”
“是的，這樣你的父親就會活過來，你的病也會好起來，只要你跟我簽訂契約。”
“那我的靈魂你什么時候來取走？”
“不不不，孩子，我不會取走你的靈魂，只有等你死后它才屬于我。”
瘦弱尖細(xì)的身影在昏黃的燈光下?lián)u晃，宛若一截奇形怪狀的枯樹枝般，佝僂著身形俯下腦袋。
而在他對面，則是一個小小的身影，同樣瘦弱得如同一片風(fēng)中細(xì)葉。
“你要我的靈魂做什么？”小女孩問。
“嗯……”
那瘦弱尖細(xì)的身影沉思了片刻，用嘶啞而又緩慢的聲音說道：“這是個復(fù)雜的問題，你可以大致理解為，你的靈魂中有我所需要的東西，如果我能擁有更多的這種東西，我就可以改變這個扭曲而又腐朽的世界。”
“不過，這些都與你無關(guān)了，不是么孩子？”
“是的，我只想讓爸爸活過來?！?p> “好的孩子，我向你承諾過的，那就簽下這份契約吧?！?p> “這契約是深淵遺物么？”
“嗯，你可以勉強(qiáng)把它理解為深淵遺物，雖然它還活著，不過沒關(guān)系了，它只是來確保我們之間的契約公正，以及對雙方的約束性……好了孩子，趕快簽契約吧，如果你沒有其他問題的話……”
“嗯?！?p> 纖細(xì)的手臂摁在契約紙上，一陣紅光涌過。
那瘦弱尖細(xì)的身影頓時裂開尖利的嘴巴，張開手指收回契約紙，聲音蒼老的笑了起來：“就是這樣，孩子，那么從這一刻開始，這份契約就開始生效了?！?p> “那么，我爸爸已經(jīng)活過來了？”
“當(dāng)然，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活過來了，契約對我來說就是至高無上的，我不會違背我所承諾的?！?p> “那我的病……”
“當(dāng)然了孩子，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健康了，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樣去跑去跳，不會再受到病痛的折磨?！?p> 瘦弱的身影繞著那瘦弱尖細(xì)的身影跑了起來，又原地跳了跳，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好神奇……爺爺，你是來幫我的神么……”
“神？”
那佝僂著的身影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夸張的裂嘴笑了起來，身體一顫一顫著，伸出尖細(xì)如同枯枝的手指輕輕指了指自己：“當(dāng)然不是，孩子，我可不是什么神，如果硬要說起來的話，我應(yīng)該算是蠱惑人心的魔鬼吧?！?p> “不夜司一般稱呼我這樣的生物為詭異，當(dāng)然，我和其他的詭異不同，因為我既是詭異，也是生骸……”
那小小的身影仰起頭來：“可是，詭異和生骸不應(yīng)該是壞東西么？”
“不不不，孩子，我們可不是什么壞東西，我們只是沒有人類所謂的情感，我們站在世界這一邊?！?p> 佝僂的身影豎起了那根手指：“對我們而言，人類才是壞東西，情感是不必要的，是人類身上的劣性，它可能會讓人類自身感到快樂，但更多的卻會讓這個世界千瘡百孔……”
“當(dāng)然，這些對你來說太過復(fù)雜，我知道很難理解，畢竟大人們只會用情感來欺騙你們，告訴你們要善良，譬如你們?nèi)祟惖牟灰顾?，他們就是其中的代表?！?p> “為什么？”小小的身影歪了歪頭。
“為什么？因為他們只會告訴你要如何善良，用情感的美好來欺騙你，然而往往更多時候，你真正絕望的時候并沒有其他的選擇?！蹦鞘萑跫饧?xì)的身影嘶啞著說道。
“可他們?yōu)槭裁床辉谖覀冃枰獛椭臅r候幫助我們呢？”
“桀桀，說得好孩子，看來你已經(jīng)慢慢理解了我們的想法，很好，你在慢慢向著我們靠攏，我很欣賞你……”
那佝僂的身影咧了咧嘴，伸手再次掏出了那張羊皮紙，緩緩蹲下身子：“聽著孩子，之前那份契約不足以表示我對你的欣賞，所以我決定再給你提供一份新契約，你要知道，我沒有別的東西可給你了，只有這份新的契約。”
“當(dāng)然，上一份契約并不會作廢，這張新契約算是對之前那份契約的補(bǔ)充?！?p> “但我已經(jīng)沒有什么想要得到的了?！毙⌒〉纳碛翱粗鴮Ψ剑曇羧跞醯恼f道。
“不不不，孩子，你父親雖然復(fù)活了，但他總有一天還會死掉的，你希望這樣么？”
“我想讓他活著?！?p> “這就對了孩子，人類的壽命是有限的，我所能提供的契約內(nèi)容是，讓你和你父親成為我們之間的一員?！?p> 那佝僂的身影晃動著，將契約紙又遞近了一些：“你會擁有強(qiáng)大的力量，強(qiáng)大到其他人都不敢欺負(fù)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成為你想成為的那種人，在這個小小的漁城，和你一樣強(qiáng)大的人屈指可數(shù)……而你要做的只是丟掉一些東西……”
“丟掉什么？”小女孩問道。
“喜悅，憐憫，勇敢，愛……總之是那些大人曾經(jīng)用來蒙騙你，但其實并不怎么美好的情感。”
“我不明白?！毙∨u了搖頭，困惑的問道：“如果我喜歡吃蛋糕，我簽了這份契約就不會有喜歡蛋糕的感覺了么？”
“這是自然。”
那佝僂的身影點了點頭：“這份契約是對等的，你舍棄的越多，得到的力量就會越強(qiáng)大，當(dāng)然如果你并不想舍棄什么，這份新的契約就會自動作廢，我不會強(qiáng)迫你?！?p> 小女孩點了點頭：“如果我不再喜歡蛋糕，那我會擁有很多錢么？”
那佝僂的身影微微一怔，點了點頭：“你會擁有花不完的錢，只要你想。”
“如果我不再可憐路邊的小狗，打針的時候不再忍住不哭，那我能夠保護(hù)爸爸不受任何傷害么？”
“當(dāng)然，你的力量將空前強(qiáng)大，足以庇護(hù)任何人?！?p> “如果我不再去接受別人的好意，不再與愛任何人，林凡哥哥，陸遠(yuǎn)哥哥，蘇牧月姐姐……如果我不再記得他們，那我能讓其他人都聽我的話么？”
“……”
佝僂的身影沉默了片刻，忽然嘆息了一聲，將一柄小小的匕首放到小女孩手里：“我原以為你和他們不同，那么好吧，如果你想的話。這柄匕首可以將它們從你身上剔除，在你和我契約期間，當(dāng)你舍棄的東西越多，你所追求的力量在你有生之年就會發(fā)展到極致……”
“當(dāng)然，如果你如果舍棄的東西多到足夠引起契約共鳴，那么我將無法收取你的靈魂，它將成就你，讓你成為比我更加強(qiáng)大的存在，現(xiàn)在你滿意了？”
小女孩用力點了點頭，接過契約：“爺爺謝謝您，謝謝您幫助我，新的契約我也接受?！?p> 小小的手印按在契約上，紅光閃過。
佝僂的身影收回契約，伸手輕輕摸了摸小女孩的頭：“那么，契約生效了孩子，你可以自己找到回家的路，再見。”
黑色的兜帽籠罩住了臉龐，黑色纏繞的霧氣下，一張尖利而又滄桑的下巴輕輕嗤笑了一聲。
人類……
大人……
孩子……
說到底有什么兩樣……
果然，都是一群應(yīng)該被鏟除的低劣生……
“爺爺?！?p> 黑袍被輕輕拽住，一只滿是鮮血的手臂抓住了它的衣角，隨著契約發(fā)出耀眼而又深邃的紅光，那只手臂宛若觸手一般，開始分化出一條又一條的黑色長須。
佝僂的身影回過頭，那張瘦削稚嫩的臉龐緩緩扭曲著，在紅光下緩緩變成一只蠕動著無數(shù)觸手的黑色怪物，胸前插著一柄小巧的匕首。
“我現(xiàn)在，不會再去喜歡蛋糕了，不會再去可憐路邊的小狗了，心臟也再也不會因為愛某個人而跳動，有生之年，我把它們都拋棄了……”
“那么現(xiàn)在……”
“我的……契約……完……成……了吧？”
無數(shù)黑色的觸須如同膨脹的藤蔓一般涌出，伴隨著血紅色的霧氣，四只尖利的手臂纏繞扭曲著伸出，一陣陣單調(diào)，緩慢，令人作嘔的聲音從那怪物的身體里傳出。
佝僂的身影愣在原地，良久。
黑色的長袍隨著夜風(fēng)飄蕩著，沉默了許久后，佝僂的身形轉(zhuǎn)過身來，緩緩伸手按住胸口單膝跪下，低下頭顱：“您的命令就是我的方向，我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