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染也沒有想到，他下山遇到的第一個人居然會是芷苮姑娘。
此時，距離林染離開稽方山其實還不到半個時辰。因為他僅僅只是在走路，所以腳程并不快。反正他也沒在趕時間。
芷苮姑娘滿臉的茫然，像是迷路了一般。但看見林染之后，心情便陰轉(zhuǎn)晴，似蝴蝶一樣翩翩飛來。
“林染！”芷苮姑娘拉住林染的手，格外的親熱。
“芷苮，你怎么來了？是打算去玄心門嗎？”誰都知道，這附近最大的宗門就是玄心門，而且也是方圓幾百里內(nèi)，唯一一個不在任何王朝境內(nèi)的勢力。
“不是啊。”芷苮姑娘如撥浪鼓般搖頭，她對著林染展顏一笑，“你忘了？你答應(yīng)過我的，要給我畫一張更好看的皮。”芷苮滿臉期待。
“咳咳！”這事林染自然是沒忘的，只是心頭有些發(fā)虛，畢竟以他能把楚明意小妹妹氣哭的“鬼神”級畫功，他還真怕也把芷苮姑娘給弄生氣了。
“怎么了？”芷苮看出林染的某些窘迫。
“沒什么，說給你畫就會給你畫的，畢竟放眼整個人間，恐怕也只有你才有可能欣賞我的畫作了?！绷秩酒鋵嵰呀?jīng)后悔了，但仍是嘴硬，只希望能有那么一絲的余地作臺階下。芷苮姑娘畢竟是鬼修，萬一她能理解自己的作品呢？
“放眼整個人間？只有我才有可能欣賞？”芷苮年紀(jì)小沒錯，但又不笨，頓時便似笑非笑起來，“你的意思是，你的畫不符合人的審美咯？”
“嗯?！痹俨稽c頭更待何時？
“其實我也覺得人間的畫不好看呢，你快給我畫一張?！闭f著，芷苮姑娘就從自己的止魂鈴中取出了一張拓道紙。
沒錯，止魂鈴除了是異寶之外，同時也是一件珍貴的儲物法寶?？梢哉f止魂鈴中有一個須彌芥子空間，也可以說止魂鈴本身就是一件方寸物。
“這個……”林染冷汗都下來了。
“給你筆，快畫！”芷苮姑娘又取出一支筆，毛筆，但筆桿之上卻有幽冥符文，不作他想，又是一件鬼道至寶。
“判官筆？”林染心里更虛了。
“怎么可能？別說奶奶不可能得到，就算能得到，可能給我嗎？”芷苮露出一個無語的表情。
“不過這支筆還是很厲害的，奶奶說了，筆一類的至寶圣物，這支筆怎么也能排進(jìn)三界前十！”芷苮高興的道。
“那是很厲害啊?！绷秩咀约憾紱]有發(fā)覺，自己其實在干笑。
拓道紙，一只排名筆類至寶圣物前十的筆，壓力山大。
拓道紙很珍貴的，用廢了就是廢了。
也就芷苮這種背景嚇人的鬼修才能這般不以為意，說換一張畫皮就換一張。
畢竟多少鬼修，這輩子能有一次機(jī)會用拓道紙畫皮，就已是天大的福分了。
所以鬼修和人界修士來往并不頻繁，原因就有這個。
鬼修來到人界，首先就要承受一個大環(huán)境的變化，這種環(huán)境上的變化，對于鬼修的鬼體來說，傷害非常大。所以來到人界的鬼修，不得不需要一張畫皮。
“你不會是根本就不想給人家畫一張畫皮吧？”芷苮忽然靈光一閃。
“等等等等?！绷秩局荒芮箴?，自己挖的坑，必須跳下去。這也是擔(dān)當(dāng)?shù)囊环N。
“這樣吧，你先給我一張普通的紙和一支普通的筆，我先畫一個給你看，你要是覺得滿意呢，我再給你畫?！绷秩镜馈?p> 芷苮眨眨眼，然后指著拓道紙和她遞給林染的那支筆道：“這個就是普通的紙和筆啊?！?p> “這個不是。”林染只能道。
“這個就是！”芷苮固執(zhí)己見。
“我怕了你了。”林染只能投降。
他自小就在玄心門長大，從有記憶開始，就是玄心門三長老柳清元的親傳弟子，又天賦優(yōu)異，妥妥的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但跟芷苮姑娘一比，自己的人生那就是渣啊。
林染只能勸芷苮，說先不急。
“你要去哪里？如果是玄心門的話，我就陪你折返回玄心門先好了?！绷秩镜馈?p> “去哪里？唔……我想在人界多玩一會兒?！避破x姑娘想了想后道。
“好，那就先去啟芽關(guān)吧?！绷秩镜?。
“嗯嗯。”芷苮姑娘是沒有意見的。
“快給我畫一張畫皮?！比缓筌破x姑娘就催促起來了。
“等著，先去啟芽關(guān)，我給你畫一張，你覺得滿意了再來不遲?！绷秩镜?。
“可我不想等了，我在冥界很漂亮的，但是在人界就特別普通了?！避破x癟著嘴，顯得很是失落。
“先等等吧，再等一下就好了，你總不希望這么嚴(yán)肅的事情以后回想起來，只會覺得草率吧？”林染只能盡量的勸。
“好吧。”芷苮只能不情不愿的答應(yīng)下來。
這一次因為芷苮姑娘比較心急的緣故，所以原本該走三天才能到啟芽關(guān)的路，硬是當(dāng)晚就到了。
住進(jìn)客棧，要來紙筆。
林染只能想著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咬著牙如趕赴刑場一般地畫了起來。
嗯，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嘴巴是嘴巴，單獨拎出來還是過關(guān)的，充分說明林染畢竟還是有些功底的。
就是，這組合起來之后，竟是怎么看怎么違和。就連林染自己都有這種感覺。
他硬著頭皮讓開，這才讓芷苮姑娘看到了作品的全貌。
“唔？”芷苮姑娘歪著頭，在畫作和林染之間來回打量。
林染只覺得臊得慌，真是恨不得地上有一條縫，他好鉆進(jìn)去。
“還不錯嘛！”哪想到，芷苮居然笑了。
“還……還不錯？”林染不禁傻眼。
“是很不錯啊，快，快畫在拓道紙上?！避破x又催促起來。
“好?！绷秩居行┗秀保@是第一次，世上有人對他說他的畫還不錯。
從小他的畫就不被人喜歡，這也幾乎是他唯一的缺點。尤其是那一次，給楚明意畫畫，結(jié)果居然把楚明意給氣哭了。
無人能夠明白，那對于林染來說是一種什么樣的挫敗感。
他從不覺得自己的畫難看。
就算那是一種迷之自信。
但是，那一天，林染最終做出了封筆的決定。
沒有人會在意這般不值一提的小事。
對多數(shù)人來說，舍棄不值得堅持下去的愛好，只是一種非常容易就能做出的選擇而已。
林染在修道之路上表現(xiàn)出來的天賦，其價值遠(yuǎn)遠(yuǎn)大于他在畫畫這方面的天賦。兩者若是拿來比較，那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云泥之別這么簡單的事情了。
但是，那一天，林染知道，只有林染自己知道，自己生命中的某一盞燈，被無情地毀滅了。
這些年來，林染都不曾再觸碰過畫畫，這次也是林染之前給自己挖了坑，想著無論如何，起碼得自己跳下去吧？
結(jié)果……
生。
生機(jī)。
光。
光芒。
火。
火苗。
那般美妙，那般妙不可言。
恍惚間，林染已經(jīng)用芷苮給他的那支筆在拓道紙上完成了自己的大作。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一氣呵成，甚至讓林染隱隱觸摸到了什么一閃即逝的東西。
“哇！”芷苮姑娘看著林染的大作，雙眼都仿佛要綻放出光芒來一樣。
只見芷苮迫不及待地拿起了拓道紙，如揮舞飄帶一般，手拿著拓道紙的這一頭，整個人卻轉(zhuǎn)起了圈。那拓道紙隨著芷苮的轉(zhuǎn)圈而像一層繞著芷苮旋轉(zhuǎn)的風(fēng)，且見拓道紙竟然慢慢地被拉長了，然后就像是一根長長寬寬的白色飄帶一般，將芷苮包裹了起來。
終于，芷苮停止了旋轉(zhuǎn)，那變得很長很長的拓道紙也徹底地將芷苮給包成了粽子。
林染有些手足無措，現(xiàn)在他應(yīng)該做點什么嗎？
想想，貌似應(yīng)該做點什么，但再想想，又會覺得無論做什么都好像并不如靜觀其變來得正確。
就這樣，大約一刻鐘以后。
包裹著芷苮的拓道紙，開始了出現(xiàn)了裂紋。
林染情不自禁地退后了幾步。
裂紋漸漸變長變大，然后白色的厚厚的拓道紙開始大塊大塊地落到了地上。
簡直就像是石頭一樣，砸在地上，發(fā)出不小的聲響。
林染頓時反應(yīng)過來，立即掐了一個訣，就見一陣風(fēng)肉眼可見的出現(xiàn)，在芷苮的腳邊撐起一點點的空間，那些大塊大塊落下的拓道紙塊，落在這一層風(fēng)之上，一點聲音也沒有。
這時，林染才看向芷苮。
“芷苮？”林染一愣。
原來芷苮姑娘在他低下頭注意地上的那么一會兒里，上半身的拓道紙已經(jīng)完全掉干凈了。
現(xiàn)在的芷苮，不僅僅是仙氣飄飄的那種感覺。
這是芷苮在用自己的大作之下，畫皮而成的模樣？
驚艷。
驚艷。
驚艷！
林染都不禁看呆了。他不是沒見過美女，事實上，身為修士的話，幾乎所有的女修士都是美女。因為容貌本就是女修士的半條命，她們自然不可能虧待自己的容貌。
再者就是，成為了修士之后，大可以特殊的方式將身體中的毒素和雜質(zhì)排出體外，這樣一來，美女怎么可能少？事實上，這也是女修士多數(shù)都會被稱之為仙子的原因。
男修士們賞心悅目愿意喊，女修士們則因此養(yǎng)出了自信的性格，也愿意聽。也算是一定意義上的互利互惠。
“呆子?！避破x伸出手，用食指在林染的腦門前戳了一下。
隨即，芷苮又掩嘴笑了起來。
第一次出現(xiàn)在林染和惜秋的面前時，兩人都沒有給她驚艷的眼神，那時她還遺憾呢。現(xiàn)在好了，看林染的表現(xiàn)，芷苮滿意極了。
將落了一地的拓道紙紙塊處理掉以后，兩人坐在桌子的兩邊。
芷苮雙手撐著自己的下巴，享受著林染時不時就得挪開的視線。
嗯，這種感覺就對了。她在冥界的時候，常常感受到這樣的視線，以及那些鬼修略顯窘迫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