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上赫然有一道疤痕,懸于云上,附在天際。這條很長,也寬,也驚人,看上去甚至還有些瘆人。
它有點像人的傷口,不過倒是沒有血跡,可是在傷疤的那一頭,卻顯然有什么東西正想滲透過傷疤,以來到這邊。
然后傷疤的周圍,有很多縫縫補補的痕跡,準確來說,只是一道道淺淺的印子而已。
只是在所有的印子上,都有著這樣或那樣的色彩。
結合林染原本的猜測,以及現(xiàn)在得知的結果,這些印子,大概全都是紙片人最后殘留下的東西了。
色彩稍微有點淡,印子的寬度也完全不像是一個紙片人的大小。但也不是無從想象,大概紙片人在“隨風”來到這里以后,會發(fā)生一個變化。
他們雖然是“紙片”,卻會忽然變得富有彈性,于是被拉、被扯,最后變成薄薄的一層,“覆蓋”在傷疤之上,用來阻止那不知是什么東西的意欲滲透過傷疤來到這邊。
這樣的過程也不知持續(xù)了多久,可悲的命運籠罩著所有紙片人。
他們和普通人一樣,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牽掛,也有自己的煩惱。他們會不甘,他們會不愿,他們也會恨。但他們卻無法操控自己的人生。
當某個冥冥中的命令降臨到某個人的頭上后,他會被所有人隔離,一如那些未被選中的“幸運兒”主動地遠離被選中的人一樣。
這種規(guī)則使得情況不得不惡化。
一種名義上可以“傳染”的晦氣和霉運,操縱著所有人的善良。
再善良的人,難道可以接受自己成為那個“倒霉鬼”?然后再由自己去傳染這一份可悲?
于是善良遭到拷問,又根本無法還擊。
畢竟,善良的本質,總歸要有保護自己的底線,以及不傷害他人的自覺。然而紙片人的命運卻讓善良毫無用武之地。
只不過是引來更大的恐慌而已。
云上有人,一個人。他不是林染,林染是來客。
“這位前輩?!绷秩疚⑽⒐肀瓎柡?。
“在魔界,有一種紙被稱之為魔紙,魔紙的制造之法很繁瑣,且代價極其高昂,成功造出魔紙的幾率卻小得有些令人發(fā)指。打個比方的話,就是讓人界的十余位十一樓大修士通力合作小一千年,但卻還是有竹籃打水一場空的風險?!?p> 林染自然是不知道什么魔紙的,也不曾見過。
其實他是見過的,在天界的時候,那位儒士魔祖手里的折扇,其扇面便是魔紙。魔紙本身便是品秩極高的至寶,尤其是想要得到魔紙的代價過于高昂,所以又給魔紙帶來了額外的價值加成。
如那魔晶,珍稀吧?珍貴吧?但畢竟其本身就已有了存在的前提,打造魔晶的過程其實也不簡單,但好歹不需要魔界高手出力,他們只管獲取就行了。雖然能否獲取還是要看運氣。
但相比起魔紙來說,成本上,總歸是低得多的。
“人界與魔界的恩怨由來已久,可以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這片天幕就是某一次的大戰(zhàn)的結果。魔界的人最后退了,但留給了人界一個爛攤子。天幕的對面,其實就是魔界。那些想要過來的,其實就是從濃郁的魔氣中誕生的生命?!?p> “不縫補天幕的話,那些東西勢必會直接來到人界。一旦讓那些東西來到人界,你能想象會導致什么樣的后果嗎?”那人——那云上人終于扭頭來看林染。
林染沉吟片刻后道:“大概是從此以后,人界會淪為魔界的后花園吧?!?p> 云上人意外了一下,但眼神之間更多的卻是贊賞。
“沒錯,一旦真叫那些東西來到人界,人界便會淪為魔界的后花園。事實上,因為各個世界之間的界壁的存在,所以無論是哪個世界,意欲去往另一個世界做點什么,都需要付出不小的代價。并且這種代價是持續(xù)的,不能間斷的?!?p> “唔……也不算不能間斷,但魔總得為自己留下一條退路,所以為了這條退路,他們不得不咬著牙付出這份代價。以免有一天形勢忽然轉變,他們一時半會轉移不了,就只能……”云上人沉吟起來,像是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語。
“被關門打狗?”林染插話。
“對!”云上人高興地一拍手掌,整個人都清爽了幾分。
“但是一旦這里出了問題,魔界的人便能從這里自由自在地來去,無需受到任何限制。倘若真有這樣的一天,人界就麻煩了。”云上人旋即便憂心忡忡起來。
“所以對于這片破碎的天幕,我們必須不斷地縫縫補補?!绷秩就騻獭?p> “對。”云上人微微一個嘆息。
“魔界很強,非常的強,其真實實力,大概相當于人界、天界、冥界加起來的上百倍吧。只不過因為維持界壁的通道需要耗費大量的物資和精力,再加上魔界也不可能把一界之內(nèi)的一切全部注入對付人界這件事情,所以魔界才遲遲無法與我們一決勝負?!痹粕先擞值馈?p> “……”林染其實有點小問題,卻不知道該不該問,于是欲言又止。
云上人瞥見,便微微一笑,“你是不是想問,既然魔界有這般壓倒性強大的力量,為什么不直接破開界壁,就像這里一樣?”
“嗯?!绷秩鞠雴柕木褪沁@個。
“原因很簡單,忌憚?!痹粕先怂室恍?,解釋起來:“曾經(jīng),魔界與人界有四場大戰(zhàn)。第一場和第二場大戰(zhàn),魔界的高手幾乎是把人界當成了被貓盯上的耗子玩弄。最終,他們使彩霞城和海幽洞先后出現(xiàn)?!?p> “嗯,這里就是彩霞城,彩霞城存在的意義主要就是補天,一次次,一回回,永無止境?!?p> “至于那海幽洞,是曾經(jīng)大海被打得近乎徹底蒸發(fā),然后打出來的一個直通地底最深處的大洞穴。海幽洞的問題主要在于,巖漿。因為海幽洞直接貫通到了巖漿所在的地方,所以當巖漿不安分的時候,就會通過海幽洞來到海底,造成嚴重的后果?!?p> “其實只是如此的話,倒也不算什么,畢竟巖漿固然危險,但在海底的話,其實也要不了多久,灼熱的巖漿也就被海水給冷卻了。海幽洞那邊的主要麻煩在于,巖漿的每一次暴動,都是對人界根本的消耗,一而再再而三,等同于在削減人界的氣數(shù)。等到終有一日,人界氣數(shù)盡了,人界還能拿什么來對抗魔界的侵略?”
“再之后的第三次大戰(zhàn),人界用計謀坑了魔界高手一把,將當時來到的魔界高手和魔界魔獸甚至是上古魔獸,全都冰封在了極北冰原里?!?p> “上古魔獸?”林染忽然在意起這個。
說到上古魔獸,他當然是熟悉的,與猙的關系算起來還是不錯的。
“總之,那一戰(zhàn)其實都還沒有正式開始,就提前宣告結束了。不過魔界吃了這么一個大虧,當然不甘心,于是便有了第四次大戰(zhàn)。那一次的大戰(zhàn)……人界幾乎被打碎,以至于出現(xiàn)了一個萬里深淵?!?p> 云上人正視著林染的眼睛,問:“你知道萬丈淵吧?”
“當然知道,萬丈淵,是與彩霞城齊名的人界九大絕地之一?!绷秩军c頭。
“對,其實最早的時候,根本沒有什么萬丈淵,而是寬達萬里又深不見底的黑暗。那時候,人界的所有人都覺得,人界大概是徹底完了。只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天無絕人之路。自那深淵之底,也不知存在著什么?卻有一擊從那黑暗中擊出,只是一擊,只一擊啊,便叫六十余位魔祖魂飛魄散!”云上人露出神往的表情。
“這就是魔界對人界的忌憚?”林染忽然響起云上人剛才提過一嘴的忌憚一詞。
“對,沒錯,就是因為這個。那一擊,幾乎是徹底將魔界的膽子給打破了,從此以后,人界才有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安穩(wěn)發(fā)展?!?p> “彩霞城,海幽洞,極北冰原,萬丈淵,這四處絕地分別與一次人界和魔界的大戰(zhàn)有直接關系。那么跟這四處絕地齊名的東山宮呢?”林染先是低下頭細思,接著又抬起頭問。
“東山宮這個地方,是在人界經(jīng)歷過第四次大戰(zhàn)之后,天界與冥界從原本的人界分離出去……”
“什么?天界和冥界是從原本的人界里分離出去的?”林染忍不住打斷。
“確實如此?!痹粕先说挂膊粣?,淡然的點了點頭。
“東山宮是世上唯一一處記載著天界與冥界從人界分離出去的始末的地方,從最早的構想開始,一直到后來的每一步,都有相近的記載。換言之,東山宮就是見證天界和冥界誕生的見證者。至于當年具體發(fā)生了什么,又具體有什么人參與其中,至少直到現(xiàn)在,是早就沒有相應的記錄了。”
“大概除了東山宮之外,就再也找不到有相應記載的地方了?!痹粕先说馈?p> “前輩這一下子說了許多,我得好好想想?!绷秩韭冻鲆粋€抱歉的表情。
“無妨,這些老舊黃歷,我也是難得有機會翻上一翻?!痹粕先诵χ鴶[了擺手,示意林染不必如此。
“我知道你的來意?!痹粕先撕鋈徽饋?。
林染一見便不禁站得更端正了些,一時間都把剛才縈繞在腦海里的事情先給拋到腦后了。
“其實有辦法,一勞永逸的辦法。”這位云上人抬頭去看那道天空的傷疤,眼眸間有一種傷感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