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茶之后,于家老夫人也派人來問西廂房問情況,得知于慶家兒媳婦母子平安后,一眾人這才想起東廂房的針娘子,于是眾人又急急忙忙地往東廂房趕去。
剛剛出生的幼兒,還有很多東西要清理,可不敢耽誤了。
于曉懷是主,所以于熊氏連自家孫兒都是草草安頓,急急忙忙地趕往東廂房,照顧主家的孩子。于慶則是親自前往上房,給于家老夫人和家主報喜。
聽到于慶家的媳婦也母子平安,于家老夫人不由得高興得念起了佛,又聽說于熊氏和穩(wěn)婆此刻正在產(chǎn)房清理,大概已然清理完畢了,此時老太太也顧不得腿腳不便,由人攙扶著,跟于曉懷一起,前往看看自己的孫兒。
“哎喲,針娘子,汝初為人母,這孩子,可不是這般抱法,還是讓老婦來罷?!眲倓傋叩疆a(chǎn)房門口,就聽見于熊氏在教導針娘子如何抱孩子,李南等人亦是在門口,笑容可掬地看著眾人。
昏迷的針娘子此時已經(jīng)醒了過來,正在抱著孩子看,臉上有些呆滯。
“快抱出來給老婦瞧瞧?!鄙⒆拥姆块g當天進去有忌諱,見到老夫人心急,于是穩(wěn)婆趕緊走了進去,將重重包裹的嬰兒抱了出來。
“針娘子剛剛奶過,已然入睡?!狈€(wěn)婆小心翼翼地將嬰兒抱來給于家老夫人看。
“好好好,這眉眼,這山根,活脫脫與曉懷一個模子刻印而出?!庇诶戏蛉瞬粍贇g喜。
大喜過望的于老夫人當即表示,要重重酬謝觀云僧和李南他們。
李南等人自然推辭,老夫人堅持要給重金。兩方僵持之下,直到于曉懷在她耳邊說了什么,老夫人這才明白面前都是有道高僧和貴人,看不上她那點酬謝。
于是,她當即就拉著于曉懷,要給觀云僧李南磕頭,多謝大師今夜護佑之恩。李南等人自是讓過,老夫人也是極為客氣,硬是讓于曉懷代替自己和于家行大禮謝過之后,這才放下心來。
“這些時日,就要辛苦老妹妹。汝且放心,老身定會重謝于汝?!毕氲接趹c家尚有幼兒出生,這位于熊氏今后可能要辛苦了,于家老夫人笑著對于熊氏說道。
老太太也是鄉(xiāng)民出身,自然沒有什么文化,對著于熊氏老妹妹長老妹妹短的。
“老夫人說笑,此乃家主之子,乃是于家未來家主,有了此子,于家總算了有了后,老婦亦是歡喜,照顧少主乃是妾分內(nèi)之事,哪敢要老夫人謝?!?p> “你我雖為主仆,這幾十年來,差不多也如姊妹一般,吾這孫兒,以后少不得叫汝一聲干姥,哈哈哈?!?p> “哈哈哈,某自當視作自己孫兒一般,好好照料?!闭f罷,于熊氏看著襁褓里的嬰兒,無限慈愛。
“瞧妾身,光顧著說話,還未讓家主見見自家兒子呢,郎君快來,見見汝之長子?!庇谛苁闲⌒囊硪淼匕押⒆舆f給了于曉懷。
“此乃吾子?”于曉懷接過孩子,定定地盯著孩子。
“哈哈哈,我兒定是歡喜過頭,自家孩子竟不識得,這哪是為人父所言?!?p> “男子俱是如此,當初妾生二狗之時,吾家那沒良心之人,亦是這般說?!庇谛苁洗蛉さ溃允且齺砹艘魂囆β?。
“這幼兒剛出生,不便多見三光(日光月光星光)。老夫人與于郎君既然見過,還是將其送往室內(nèi)方好?!闭f話的是觀云僧,“另外,產(chǎn)房多污穢,今夜還是另擇凈室,待產(chǎn)房清理干凈,三日之后,再與母同睡?!?p> 觀云僧一開口,眾人哪有不應,當即就在產(chǎn)房的旁邊收拾出一間房來,由于熊氏親自照看。
安排好了這些瑣事之后,已然月過中天,差不多后世兩點多了,于是眾人便草草收拾一番,各自睡去。
鼓打四更之時,夜風習習,吹得后院的槐樹樹影婆娑,映照在窗戶上。
真好似一個狂舞的妖物一般。
產(chǎn)婦旁邊的房門,被人輕輕地推開了,來人試著喊了聲榻上昏睡過去的于熊氏,連喊幾聲,無人應答。
于是他走到了床邊的搖籃里,接著熹微的夜色,揭開了嬰兒的襁褓。
什么!來人看到搖籃里的嬰兒之后,不由得一驚。
搖籃的里面,乃是一個嬰兒,渾身冰涼,一臉的紫烏,已然死去多時。
更加吊詭的,嬰兒身上覆滿了槐葉!
來人大駭,連忙轉(zhuǎn)身想要退去。
這時,一點幽光在他身后亮起。
細微的燈火,在漆黑的夜里,如同鬼火一般。
“于郎君真是愛子心切,這般晚都不睡,也要來看自家幼子。”房門打開,李南提著燈籠,緩緩步入,跟在他身后的,是管家于慶,還有于熊氏觀云僧等人。
“某放心不下自家幼子,特來看看。果然——吾所感不差,小兒還是被妖所害,李郎君來晚了一步?!庇跁詰艳D(zhuǎn)過身來,一臉的駭然。
“妖禍耶?人禍耶?想必于郎君比南更清楚?!?p> “小郎君此乃何意?!庇跁詰涯樕亮讼聛?。
“南有一事不明,為何方才于郎君見到麟兒之時,竟會懷疑此子非汝子呢?”
“那是某一時歡喜,失言所致?!?p> “是么,為何那于老夫人,還有那針娘子,并未如此想過,而汝在一見之下,便脫口而出?要知,母子連心,連針娘未曾懷疑此子非親生,毫不芥蒂地哺乳呢?”
“某方才已然言講,此乃某一時口誤!”
“非也,非也,關于此,南倒有另一番解釋,不知于郎君可愿聽?”
“李郎君既開口,講來便是,仆洗耳恭聽”昏暗的夜色下,于曉懷臉色陰沉,語氣愈發(fā)冰冷。
“于郎君怕是不知,于熊氏抱來給汝和老夫人所見之嬰孩,并非針娘所生之子,針娘所生之子已然夭折,汝所見者乃是管家于慶之孫?!?p> “老仆欺瞞家主,有罪,有罪?!币贿呎f著,于慶從李南背后走了出來,手里抱著的,正是方才于老夫人見過的那個孩子,一臉背棄主人的惶恐。
“初生之小兒,樣貌大多難辨,針娘子與老夫人乃小兒祖母,尚未發(fā)覺嬰孩被掉包,于郎君如此好眼力,初此子時,便一口懷疑并非汝子,便是何故?”李南開口了
“這——”于曉懷的臉色愈發(fā)陰晴不定,有些張口結(jié)舌。
“南嘗聞賢人言,世事真相唯一,郎君之行,由南觀之,怕是只有一種緣由爾。”手中的燈籠映照在臉上,李南的臉色顯得更加陰郁冰冷。
“真相那便是——汝之前見過針娘所生之子!”李南輕描淡寫地拋出了這句結(jié)論,接下來,他的話讓眾人都不寒而栗。
“而且,這幾年于家作祟之槐妖,正是汝所化!正是汝之前親手將針娘子所產(chǎn)之子殺害,所以才知曉當時于熊氏所抱來者,并非汝親生,故此一見之下大為驚訝?!?p> “荒唐!曉懷乃是活生生之人,何曾是妖,小郎君言下之意,便是某殺了某家親生子???豈有此理,簡直是無稽之談?!庇跁詰迅呗暫昂龋杏X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呵呵,關于此點,某亦是好奇呢。于郎君莫慌,且待某一一說來。”李南不慌不忙,緩緩地將自己對這一可怕而扭曲的事件的推理,一一說出。
“早在南進府之時,大師悄悄對南言講,府中并未發(fā)覺妖氣,只見怨氣。待大師見過那槐樹之后,便愈發(fā)肯定,此樹若要成妖,還尚需千年,只有機緣巧合之下方能成妖。所以,關于槐妖作祟之事,某一開始便不信。”
李南說的當然是假話,目的就是引出自己關于槐妖作祟的懷疑。在這個崇信鬼神的年代,自己這個身份,只有這么說才能讓眾人相信。
不然他要怎么說,總不能說這個世界哪里有鬼神,一切都是人為,打倒一切牛鬼蛇神?作為搞宗教信仰的南海傳音團二號人物,這么說不是啪啪打臉嗎?
本來李南說這段話的時候,還是有些忐忑的,結(jié)果他發(fā)覺自己說完之后,除了和尚一臉黑人問號臉以外,在場的人都露出了然的神色。
大家竟然是信了!
果然,在這個年代要搞點科普不易,但是搞點封建迷信倒是挺輕松的。李南一邊感嘆著,一邊繼續(xù)講了下去。
“某發(fā)覺,在這幾次槐妖作祟事件之中,只有兩人,始終都與此事有關!那便是于家老夫人與于郎君,而與兩房婦人與小兒有更多接觸的,便只于郎君一人爾?!?p> “況且,方才眾人皆在西院,只有不良于行者于老夫人,還有前往祠堂禱告祖先者于郎君,就在此東院當中!”
“前面一子一女乃是某親生,某與其有接觸,合該如此!前往祠堂禱告乃家慈之命,自不敢違背?!庇跁詰巡恍嫉卣f道。
“當然,于郎君作為孩子生父,與其有接觸,封母命前往祠堂禱告,自是無可厚非。真正令某對汝生疑地,乃是于慶家兒婦,那琴娘子使女所言秘梓?!?p> “當日,汝小女遇害之時,作為侍女竟然昏昏睡去,此事有些蹊蹺。南細細問之,其言當日之時,曾聞到淡淡香氣。當時某便生疑,產(chǎn)房內(nèi)燃香乃是大忌,為何這產(chǎn)房內(nèi),會有這香味呢。而今日,針娘子的產(chǎn)房內(nèi),亦有淡淡香味,但是南與穩(wěn)婆確認過,這房中香薰球,她離去之時并未點燃。而據(jù)某所察覺,這產(chǎn)房內(nèi)確是有香氣,其味香甜,似曇花香氣,細細查之,發(fā)覺乃是迷人神魂之曼陀羅!”
“至此,南終于有些明了,為何兩次槐妖作祟,總有人當場昏迷,除了兩位娘子以外,于熊氏昏迷,琴娘子使女亦昏迷,蓋因此物爾!”
“曼陀羅者,惡草也,大葉白花,結(jié)實如茄子而遍生小刺,乃藥人草也。盜賊采,干末之,以置人飲食,使之醉悶,則挈篋而趨?!痹趫鼋?jīng)驗最豐富的的觀云僧捋著胡子開口道。
“于是,南令人于汝房內(nèi)和產(chǎn)房附近四處搜尋,找到了此兩物。”李南掏出兩個紙包,一個是燃盡的香灰,一個則是還未燒掉的乳白色香料。
“這香灰,乃是南在祠堂與產(chǎn)房道路間、還有產(chǎn)婦榻下尋到,而這香料,正是于慶在汝書房中所尋到!”李南指著于慶,于慶一臉的心虛惶恐,似乎背著主人去翻他的東西對他來說十分的羞恥。
“當某初見此物時,心中大致有些盤算。今日之事怕是如此:恰逢于管家之媳難產(chǎn),眾人前往管家家中,老夫人亦是回房歇息,靜候消息。”
“而此時東廂房無人,汝在祠堂上香,就跟兩年前一般,汝趁產(chǎn)婦昏睡,緩緩將曼陀羅放入香熏球中點燃,汝乃家主,嬰孩之父,便是被人發(fā)現(xiàn),自然無人生疑?!?p> “產(chǎn)婦體弱,不多時中了熏香睡去,汝此時便進入屋中,用槐葉將嬰孩捂殺,然后打開窗戶,帶著熏香返回祠堂?!?p> “所以這榻下,還有產(chǎn)房與祠堂之間,才會有香灰灑落,之所以兩次槐妖作祟窗戶大開,并不是槐妖從窗入后殺人,乃是為了散去這有毒之曼陀羅余味!”
“正是汝親手所殺,所以汝一見之下,便懷疑不是親子,可是汝未曾想到,明明被汝所殺之嬰孩,為何離奇復活,于是趁夜深人靜之時,汝便悄悄探查,不曾想這乃是一計?!崩钅铣谅曊f道,死死盯著對面的于曉懷。
“而那兩年前。琴娘子為何會瘋癲,怕琴娘子身體尚佳,加之所吸入曼陀羅不多,故此并未像侍女一般,完全不省人事,故此親眼目睹汝悶殺自家親子,心神沖擊之下,這才會瘋癲罷!不然為何不讓枕邊人靠近半分,一見汝便高呼妖物??”
“因為琴娘子也想不到,自己同榻而眠之人,竟然會悶殺至親骨肉,真真如妖魔一般!”
李南一口氣說完,所有人都驚呆了,個個滿臉的不可置信,看著于曉懷灰敗的臉色,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哈哈哈哈,荒誕!僅僅憑著某一時口誤和些許香料,便編出此荒誕不經(jīng)之說,而且還污蔑某毒害自家親生骨肉,莫不是汝也被那槐妖附體?”
“是么?對了,某還想請汝見一人?!崩钅峡粗跁詰?,如同獵人看著最后還在掙扎的獵物。
“倒是何人?”
“汝一看便知?!崩钅仙焓忠恢福⒖叹陀幸蝗?,從門口娉娉婷婷走來。
來人戴著大唐女子日常見客戴的寬檐帽子,白色的罩紗籠罩全身,上面繡著一只綠色的水鳥,隱隱可以看到面容。
“懷郎,汝好狠!”有些沙啞的聲音一出,在場的于家人,都如遭雷擊。
“琴娘子?”于慶和于熊氏一起轉(zhuǎn)頭,呆呆地看著來人。
“琴兒?”
“南忘告知汝等,琴娘子之所以瘋癲,乃腦中淤血所制,觀云僧乃天下有數(shù)高僧,琴娘子瘋癲之癥,此時已然痊愈。汝有話,便對琴娘子說罷!”李南長袖一甩,竟然也有了幾分瀟灑寫意的味道。
“啊啊啊啊啊——琴兒,某對不住汝,某,某,就是忍不住,見到吾女,便想將其殺死,啊啊啊啊——是某,一切都是某,被那槐妖迷住了心智,啊啊啊啊?!?p> 于曉懷此時如同受傷的野獸一般,蜷縮在地上,痛苦地嚎叫著,接著,發(fā)瘋一樣沖到琴娘子面前,想要抱住她。
“死來——”就在于曉懷跑到琴娘子面前之時,這位琴娘子突然出腳,將其一腳踹飛,露出了另外一個嬌媚的聲音。
“現(xiàn)在,汝還有何話可言?”李南這才讓人掌燈,隨著火光亮起,罩紗揭開,大家終于看清楚了這位“琴娘子”的真面目——正是穿著琴娘子服裝的春十三娘!
于曉懷還未從劇痛中反應過來,等到他看清那位女子不是他的琴兒過后,臉上露出了頹然的神色。
“某無話可說。”
“于管家,幸不辱命,這于府作祟之妖孽,某——”
“已除!”
看著癱倒在地的于曉懷,李南的臉上,罕見地露出不加掩飾地憤怒和殺意。
囧呆大失
本來想把真相留著明天發(fā)的,但是不發(fā)覺得很賤,當然,這不是全部真相,明天揭開最后謎底。若若求推薦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