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令人驚懼的會面

　　李九，這個一路上始終都微笑著的男人，以這種方式與李南見面了。

　　李南遇到崔牛李這三位士子，算是他大唐生活當中濃墨重彩的一筆，如果沒有他們，李南還不能如此迅速地完成成為一個唐人的轉變，并且度過那段最艱難的時期。

　　無論是牛鳳鳴在醴陵城的引薦，還是崔哲的錢財支持，或者李九那封發(fā)往蜀中成都府的信，都給了李南巨大的幫助。

　　別的不說，在李南沒有身份的時候，如果不是這幾位士子作保，李南連官道的關卡都過不去，只能走小路前往蜀中，如果運氣不好，這團人連命都沒了。

　　一路上，牛鳳鳴靦腆而善良，崔哲大氣仗義疏財，李九往往扮演了一個溫和的君子形象，略帶著一點神秘，就像是比你年長的隔壁大哥一樣，他會傾聽你的抱怨，在你談起妹紙開車的時候恰到好處的來上一句，你喝醉了他會拍著你的問你說兄弟你還好吧？

　　他的做派，就跟三個火槍手里面達達尼昂說阿多斯的那樣，“隔著很遠都能聞到他的那股大貴族的味來”，再加上他又是國姓，其實李南他們最開始都覺得李九身份不簡單。

　　沒想到，此人竟然跟內衛(wèi)有關！說不定地位還不低，聯(lián)想到他的姓和離開時候說回家祭祖，李南這般想到。

　　“李兄，多日不見，果然風采依舊?！惫嗜讼嘁?，不管身份如何，李南還是很高興地笑著作揖打招呼。

　　“哈哈哈，南兄才智過人，天女一舞，闖下好大聲勢，便是愚在長安也是略有耳聞，愚為南兄賀。”李九還是那副溫潤如玉的君子模樣，笑著看著李南。

　　哈哈哈哈——兩人于是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與李九打完招呼，李南這才看向主位那人，此人身長七尺有余，面若冠玉，眸若點星，頜下三縷胡須飄動，此時他手持塵尾面色平靜。

　　雖然此人一身道裝且面料不甚華貴，還在腰間佩了一塊便宜的黃玉，但氣質像過儒者勝過道士，反而看不出是一位智珠在握的隱士，像是一位普通的讀書人——這個時代文人私下多著道裝，故此不少的文人在私下都這么一副打扮。

　　“見過先生！”李南恭恭敬敬地對座上那位“先生”施禮。

　　雖然有床頭捉刀人乃真英雄的典故，但是李南第一眼就覺得這個看上去普普通通地文士就是那位先生。

　　“貴客何出此言？”此人聲音清越，如同山間的泉水一般，帶著一股讓人心底平和的力量，似乎愿意聽他安排一樣。

　　李南不說話，眼睛瞟了一下旁邊的司徒靈雪和梁櫧。自從這兩人出現(xiàn)之后，坐的筆直的兩位身體微微地向前傾伏，似乎習慣于在此兩人面前低頭一樣。

　　“郎君見微知著，果然名不虛傳?！蹦俏弧跋壬泵嫔弦廊蝗缤届o的湖面，看了司徒靈雪和梁櫧一樣，微微點了頭。

　　“貧道東巖子，謝過主事相助之恩?！敝魑簧系闹心晡氖繉χ钅鲜┒Y道，讓人感覺他是真心實意的。

　　“謝過主事！”還坐在一旁的司徒靈雪和梁櫧趕忙離席，用大禮正式向著李南道謝。

　　“區(qū)區(qū)小事，何足掛齒?！崩钅弦舱酒?，用長袖遮住大半個臉，再次對著三人回禮。

　　不過他此刻心中的驚濤駭浪差點讓他表情失守站立不穩(wěn)。

　　東巖子啊，沒想到那位“先生”竟然是這位大神，如果他是這位先生，那就沒杠抬了。

　　東巖子是何人，李南恰好知道，他的著作還在后世李南的書架上，雖然不能理解其萬一，但是對于李南在職場的幫助也不小，不然他怎么短短幾年在研究所混到一個小頭頭的位置。

　　東巖子乃是趙蕤的道號，而趙蕤何其人也？他乃是唐朝繼貞觀那批名臣之后的大縱橫家，堪稱王玄策之后唐朝縱橫術第一人。

　　甚至在李南看來，此人對于縱橫術的造詣怕是不下一人滅一國，單槍匹馬就靠心智和力量打下印度五百八十城的王玄策！

　　此人學貫諸子百家，融合儒、道、兵、法、陰陽、農家等思想，還寫出了一部奇書，名曰《長短經》——此書涵蓋外交、政治和軍事等等方面，邏輯嚴密，自成體系，文韜武略均有，可謂將博弈和人心算到了極致，被譽為古今謀略第一書。

　　而《長短經》還有個名字更為人所熟知，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反經》！不少帝王都讀過這部奇書，而且還下令讀書人禁止閱讀研習，堪稱妥妥的帝王術。

　　趙蕤牛逼到什么地步呢，比如《長短經》中有一段：

　　“古之立帝王者，非以奉養(yǎng)其欲也。為天下之人強掩弱、詐欺愚，故立天子齊一之。為一人之明，不能遍照海內，故立三公九卿以輔翼之。為絕國殊俗，不得被澤，故立諸侯以教誨之?！?p>　　短短幾句話，就將古代的政體的結構和為什么封建朝廷會出現(xiàn)封建制度給講的明明白白。他甚至還在《君德》一篇中大膽的指出，“晉自遷都江左，強臣擅命，垂拱南面，政非己出?！?p>　　光是這份清晰的眼光和直白的論述，足以可見其人的眼光和格局。

　　而《長短經》最厲害的一點，就是用很大的篇幅來告訴如何“識人”，通過“觀誠”“聽氣”“察色”“考志”“測隱”“揆德”等種種手段，可謂把人從骨子里看透了，李南就是學了一點這個，在后世的職場也占了些先機。

　　這位“論王霸機權，正變長短之術”的大縱橫家，此時敏銳地看清了此時并非需要縱橫家的亂世，所以趙蕤一直隱世不出，雖然也有人找他做官，但是都被他拒絕了。

　　牛人就是牛人，哪里都遮掩不住，相傳這位趙蕤有奇術，不僅心智驚天，而且劍術驚人，還精通醫(yī)術和易術，歸隱后他竟然可以山中馴養(yǎng)了上千種鳥兒，每日與鳥為樂，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讓蜀人驚嘆不已，覺得他有大才，郡縣的管理者多次征辟他做官都被拒絕了。

　　趙蕤雖然在后世名聲不是很顯，但是他有一個徒弟簡直鼎鼎大名，光耀亞洲數(shù)千年，那就是被無數(shù)人所崇拜，詩劍酒三絕的青蓮劍仙——李白！

　　是的，趙蕤是李白的師傅，年幼的李白聰穎而有靈氣，還心懷“匡時濟世”之志。不知怎么，他打聽到了趙蕤劍術驚人還有大才，于是他來到山中，向趙蕤求取劍術和功名的學問，識人無數(shù)的趙蕤當時就看出了李白的不凡，當時就欣然同意，取出《長短經》授之。

　　或許是光風霽月、瀟灑曠達的太白仙人始終不適合權謀之術，李白在趙蕤這里，只學到了劍術和縱橫家的口才，但是于權謀一道，始終不得其法，不然他就不會落到后面的落魄結局了。

　　當然，也可能李白也學會了權謀之道，但是不屑為之，這就不得而知了。

　　總之，趙蕤這位大佬，乃是一位牛得不得了的牛人，能寫出《長短經》這本道盡了人心權謀書籍的大佬，怎么讓李南驚懼都不奇怪。

　　如果說之前與李南的會面，讓李南有些“驚”以外，現(xiàn)在與這位趙蕤的會面，則是讓李南有些“懼”！

　　直到現(xiàn)在李南似乎才有點明白了，為什么歷史上這位趙蕤拒不出仕——如果此人乃是整個內衛(wèi)的“大腦”的話，作為暗中攪動大唐風云的人物，他自然不愿意走到臺前。

　　對于這種大賢，讓他將那些心術用到郡縣地方政務上去當個小官或者幕僚，雖然李南覺得他不會恃才傲物，而且也能爬到高位，但是成日面對一地的“小事”，他自己也提不起精神吧。

　　雖然清北博士的修養(yǎng)，讓他們也愿意從基層干起，但是不代表他們必須選擇從基層干起啊。

　　自己跟這種妖孽一般的大佬見面，不是分分鐘被他看透？李南甚至有種想要用大袖遮掩住自己的面容，不跟對方照面的沖動。

　　但是這樣更容易被他懷疑吧，魂淡！李南趕緊強裝鎮(zhèn)定，短短一個長揖的時間，李南的發(fā)覺自己的身體已經開始微微發(fā)抖起來，心臟咚咚咚地跳，生怕被他看出了什么異狀。

　　但是趙蕤是什么人，李南不過稍微有異狀，他就立刻察覺出來。

　　“主事以前識得仆？”趙蕤塵尾一甩，趕開了飛到他面前的蚊子。

　　“雖不曾見過先生，但是先生大名，亦有耳聞，今日一見之下，愚斗膽，竟然生出與先生乃是舊識之感?！崩钅峡粗w蕤抽飛蚊子的動作，笑都笑不出來了，老老實實地答道。

　　這位大佬想要收拾自己，不會比抽飛一只蚊子輕松吧。

　　“哦？仆與主事亦是一見如故，呵呵。”趙蕤看了李南一眼，面色如常地開口“主事須臾之間，識破命案蹊蹺，對風部而言，乃是一份大禮，仆不甚歡喜?！?p>　　“過獎，過獎，此等小術，貽笑于方家，想必先生早已洞悉其緣由，故此以之相戲爾。”李南哪敢拿大，恭恭敬敬地說。

　　“來而不往非禮也，仆亦有一物相贈主事?！壁w蕤一邊說著，立刻就有一個人端著一個木匣子放到了李南面前。

　　“主事，請！”那人示意李南打開匣子。

　　“不敢，不敢，先生禮太過矣——”李南一邊笑著推辭，一邊打開了匣子，當他的眼睛看到匣子里的東西的時候，剩下的客套話就被堵在了嘴里。

　　里面的東西晶瑩光潔，棱角圓潤，接口處嚴絲合縫，堪稱一件十分精密和精美的物品，透露出一種特異的美感。

　　李南一見之下，感覺像是被人點了穴一般，渾身僵硬！

　　躺在上好絲綢為底的匣子里，晶瑩的鏡面正反射著燭火的精美物事，正是他之前落在村里的手機！

　　如果說見到李九是“驚”，見到趙蕤是“懼”，那么見到自己遺落的手機，李南真的是又驚又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