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夢,那就總有會醒的時候。
于是我坐在那里,等著自己睡醒。
阿驁的樣子如舊照片一般一張張的從我眼前晃過去,小時候眼淚汪汪的臉,稍大一點(diǎn)拿著小提琴燦爛的笑容,每天早上做早餐穿著圍裙可笑的樣子,板著臉罵我的樣子,拉著我的手撒嬌的樣子……
我將臉埋在自己的臂彎里,長長的嘆了口氣。
那是我的弟弟啊,嫡嫡親的雙胞胎弟弟啊。
一直等到我的肚子發(fā)出饑餓的咕嘟聲,我再嘆一聲,抬起頭來,太陽將外面樹木的影子投到房間里來,已快中午了。
不管什么夢,都該一早就醒了。
阿驁他……阿驁他……
門忽的被推開,我驚得躍起來,扭頭看向那個風(fēng)一般卷進(jìn)來的人,是曼菲士。
于是松了口氣,長吁一聲,又坐下來,“曼菲士王。”
“你怎么不吃早飯?”他劈頭問。
“耶?”我怔怔的眨了眨眼,“我不吃早飯?”
曼菲士皺了眉,“廚房的傭人說來問過你,你沒回話,送來你這里,你沒回話又沒開門,要不是士兵說你一直在房間里,我還以為你消失了?!?p> 我笑了聲,站起來,走近他,“你很擔(dān)心我會消失嗎?”
他皺著眉,沉吟了一下,并沒開口。
我笑著,向外走去,他伸手拽住我,“你去哪里?”
“吃飯?!蔽液軣o辜的笑,“我餓了?!?p> 食物很豐盛,但每一樣都準(zhǔn)備了兩份。
我看著我旁邊的空位,怔了一下。
曼菲坐在上面的主席看著我,“對了,我剛才就想問了,和你在一起的那個少年,應(yīng)該是你的兄弟吧,他哪去了?”
“我弟弟?!蔽一卮穑恢罏槭裁淳拖癖蝗舜蛄藥兹粯?,像是內(nèi)臟都被擠在一起,翻騰的痛,連忙喝了口酒壓下來,一面輕輕地笑,“不知道去了哪里,從他早上跑出去我就沒看到他?!?p> “咦?他一個人跑出去了?”
“啊,沒什么好大驚小怪吧,他是成年人了,有自主的意識,愛去哪里就去哪里好了?!笔悄兀浅赡耆肆?,甚至都會那樣子喜歡一個人了。我沒由來的覺得脊背發(fā)寒,向曼菲士王道:“陛下,我想換個房間單獨(dú)一人住,可以嗎?”
“可以啊,這里的空房間很多。只是——”他盯著我,“為什么?你們姐弟吵架了?”
“沒吵架就不能分開下?”我哼了一聲,“又不是連體嬰?!?p> 不過我們的情況,只怕比吵架更糟糕。我食不知味地吃著東西,一面嘆息。
“你看來不太對勁?!甭剖繌淖约旱奈恢蒙献呦聛恚瑥?qiáng)硬地托起我的下巴,令我直視他,“發(fā)生了什么事?”
“什么叫我看來不太對勁?”我打開他的手,“你連我是什么人都不知道,怎么知道我什么情況才是對勁的?”
我是不對勁,有誰會莫明其妙的被自己的親弟弟告白并且強(qiáng)吻之后還能自在坦然的一如既往?但這樣的事情只怕和這種把姐弟通婚當(dāng)成傳統(tǒng)的國家的人也沒什么好說的。
“大膽!”
“放肆,你竟膽對曼菲士王動手?”
我打開曼菲士的手,周圍幾個衛(wèi)兵大喝一聲,刀劍又撥了出來。
這些家伙也不知道應(yīng)該說是忠心還是好斗,不過我今天心情不好,打一架無疑是很好的渲瀉方式。于是我站起來,挑釁地看著那些士兵,“啊,我打了,怎么樣?”
為首的一個已經(jīng)青筋爆露,但法老在場,也不敢擅自做主,看向曼菲士,“陛下,這女人太無禮了,請——”
曼菲士揚(yáng)手打斷他,看向我,居然沒有生氣的樣子。“敢向我動手的人,你是第二個?!?p> 我哼一聲,“我要感到榮幸嗎?”
他居然笑了聲,“你很有趣?!?p> “啊,多謝陛下夸獎?!蔽曳藗€白眼,凱羅爾打他一耳光他就愛上她了,我打他一拳他反而說我有趣。難道這家伙是被虐狂?
他笑著,“你雖然和凱羅爾來自同一個地方,可是你和她完全不像呢。”
我又不是白癡,怎么可能會像她?我又翻了個白眼,“我們那里,是個崇尚個性的地方,大概一千個人也不會有兩個相像的人吧?!?p> “真的嗎?你們那里的女孩子都這么有意思?”他眨了眨眼,好像很有興趣的樣子。
“是啊?!笨磥砑苁谴虿怀闪?,我繼續(xù)坐下來吃東西,“大概再多來幾個你這皇宮就會被鬧得不得安寧?!?p> 曼菲士靜了一下,神色黯下來,末了輕輕道:“我只要凱羅爾一個。我只愿意娶她一個?!?p> “那么,有空的時候,多叫幾個人去尼羅河上找找吧,總會找到的。”
“尼羅河?”他猛的沖過來,抓住我的手,急切地問,“你怎么知道會在那里找到她?你還知道些什么?”
我連忙擺擺手,“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不是說她從尼羅河消失的嗎?總還會從那里回來吧。而且她不是尼羅河女兒嘛,橫豎也離不了那條河?!边@倒也不是假話,《尼羅河女兒》實(shí)在是太久遠(yuǎn)的書了,我能想起來的真的不多。
曼菲士松開我,轉(zhuǎn)身就吩咐多派人手,日夜在尼羅河上巡視,一有發(fā)現(xiàn)立刻回報。
我咽下口里的食物,喝了口酒,問:“曼菲士王你下午要去哪里?”
“巡視神殿的工程。”
“我可以跟你去嗎?”
“咦?”他有點(diǎn)奇怪地看著我,皺了眉,“你會對那種事情感興趣?”
我笑笑:“即使有,大概也有限得很。我想出去走走而已。難得跑來埃及,只窩在皇宮里豈不是太浪費(fèi)?”
“那就不必勉強(qiáng)跟我去神殿了?!彼D了一下,又解釋,“凱羅爾不喜歡我們用奴隸做苦工,你大概也不會愿意看到,還是不要去了?!?p> 我怔了一下,他不能為心愛的女人改變整個的奴隸制度,便盡量不讓她看到,連帶我也受到這種福利,這算是這少年法老的體貼嗎?
他轉(zhuǎn)過身去,喚來一個士兵:“這是近衛(wèi)隊(duì)的小隊(duì)長坦尼,從今天開始就撥給你用了。你有什么事盡管吩咐他好了。要去哪里也只管叫他陪你去。”
我提著裙子,彎腰行禮:“謝謝,曼菲士你真是個好人?!?p> 他面上微微一紅,也不說什么,轉(zhuǎn)身就離開了。剩下坦尼一面憤憤的瞪著我。
我走過去,拍拍他的肩:“兄弟,你打算違抗法老的命令么?”
他僵硬的行禮,咬牙切齒道:“歐陽小姐有什么吩咐?”
我笑,怪不得那么多人想當(dāng)皇帝,專制的感覺真不錯。
“我想先洗個澡,再出宮去走走。另外,如果你手上有多余的人力的話,麻煩你派人去找找我弟弟?!?p> “要帶他回來嗎?”
我靜了一下,久久才嘆了口氣:“不用,跟著他就好。如果能順便幫我保護(hù)他的話,我會很感激的?!?p> 坦尼抬起眼來,用很奇怪的目光看了我一眼,然后彎下腰,行禮,退出去。
雖然這個埃及皇宮里,很多人都對我有不滿情緒,但因?yàn)槁剖康脑?,我的命令都被忠?shí)而有效的執(zhí)行了。
沒過多久,我就被領(lǐng)到一個冒著熱氣漂著花瓣的大浴池邊上。坦尼做了個請的手勢,就退出去,兩個女人迎上來,畢恭畢敬地請我入浴。
我嘖嘖嘴,完全將這浴池當(dāng)成游泳池在用。用蝶泳從這邊游到那邊,再用蛙泳從那邊游到這邊,兩個侍女在一邊悄悄地掩了嘴笑。我也笑,似乎從泡過男溺泉之后,就沒有這么暢快的游過泳,畢竟會放熱水的游泳池實(shí)在是太少了。這時候便嫌頭上的假發(fā)礙事,游到池沿邊上,叫侍女幫忙把它弄下來。她們拿著那假發(fā)怔了一下,我則輕松地甩甩頭又扎進(jìn)池子里,潛到池底。
好不容易洗完澡,或者應(yīng)該說玩完水,我爬上來,兩個侍女幫我擦干身子,我伸手就要去拿旁邊的衣服,被侍女按下來。
“怎么啦?我洗好了呀?!?p> 侍女笑了聲,拖我到旁邊一張?zhí)梢紊希遗吭谏厦?,另一個則搬出一堆瓶瓶罐罐來。我怔了一下:“這是干嘛?”
“給小姐抹香油啊?!彼灰贿f過來給我看,“這個是牛奶和花粉做成的,可以保持皮膚的光滑和細(xì)膩;這個是用蘭花和蜂蜜做的,可以讓你散發(fā)甜美的香氣;而這個,是從五十幾種花草里提煉出來的精油,可以讓所有的男人為你瘋狂哦?!?p> 那些東西聞起來都很香,可是想到她們要將那些像面糊,像果凍,像不明粘液的東西全抹到我身上,我全身的汗毛便都豎起來,連忙跳起來。“我才不要。誰要抹這種惡心叭嘰的東西?”
“這是埃及皇室的規(guī)矩,每一個皇妃,側(cè)室,侍妾都要抹的,要把自己弄得美美的才能博取曼菲士王的寵幸啊——”
“等,等一下!”我連忙打斷她,“誰說我是什么皇妃、側(cè)室、侍妾之類的了?誰說我要博取曼菲士的寵幸了?”
“曼菲士王愛上了漂亮的異國女孩,為她神魂顛倒,誰都知道啊?!?p> “認(rèn)錯人了吧,我又不是凱羅爾?!?p> “沒差啦,小姐你也是漂亮的異國女孩嘛。而且你一來,曼菲士王親自幫你安排房間,又把近衛(wèi)軍的小隊(duì)長調(diào)給你做侍衛(wèi),你挾持愛西絲女王和你打他的罪都不追究,這不是擺明了的嘛……”
我怔住,搞什么?怎么會有這種誤會?阿驁的事還沒搞清楚,又扯上一個曼菲士!不行,這事我得叫他來說清楚才行,不然到時傳開了整個皇宮都這樣誤會,那就不得了了。
我抓起一邊的衣服披上就往外跑,兩個侍女在后面一邊追一邊大叫,“等一下,歐陽小姐,你還沒抹香油?!?p> 去他的香油,再抹那個我就真是跳黃河也洗不干凈了。
問坦尼曼菲士出去沒有,他說還沒;問他在哪里,他回答在花園;再問他花園在哪里,他順手一指。
我嘆了口氣,“我知道你跟著我有點(diǎn)心不甘情不愿,也沒必要這樣惜字如金吧,說詳細(xì)點(diǎn)會死???”
他閉著嘴,一副不想理我的樣子。
我翻了個白眼,朝他指的方向跑過去。他在后面不緊不慢的跟著,大概只估摸著在能叫到我叫聲的范圍內(nèi),決不靠近。
這男人真小氣。我這樣想著,開始找曼菲士,結(jié)果曼菲士沒找著,倒先看到我家弟弟了。
阿驁坐在一個涼亭的欄桿上,將一片草葉按在唇上,有一聲沒一聲的吹,眼睛平視著前方,目光卻很散,我敢打賭他根本就沒看到前面有什么。
那種空無一物的眼神就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將我縛在那里,緩緩勒緊,整個人都被勒得鮮血淋漓,卻連一點(diǎn)聲音都發(fā)不出來。
阿驁。
阿驁!
阿驁……
我們明明是那樣親密的姐弟,一母同胞,一卵雙生的姐弟,為什么會變成今天這樣的局面?到底是哪里出了錯?
我想,這邊我也應(yīng)該去說清楚,一定是哪里出了錯,一定是哪里誤會了,如果好好談一談的話,說不定可以完美解決的。嗯,我應(yīng)該去跟阿驁再談?wù)劇?p> 這念頭讓我抬起腿,才一動,突然覺得足踝處一下刺痛,低頭去看時,正看到一條黑色的帶狀生物飛快的游走。
蛇。
我蹲下身來,看見自己足踝上有個小小的傷口。我被蛇咬了。麻木感從那傷口漫延開的同時我感到一陣暈眩。只怕要補(bǔ)充一點(diǎn),我被一條毒蛇咬了。
麻木的腳支撐不住身體,我跌倒在地上。跌到的聲音引起了阿驁和坦尼的注意,兩人都跑過來。
“歐陽小姐。你怎么了?”坦尼看著我,皺眉問。
“扶我一把?!蔽蚁蛩斐鍪?,笑了笑,“我像是被毒蛇咬了?!?p> “這里是皇宮的花園,怎么可能有毒蛇?”他不拉我的手,反蹲下身去,想看我的傷口。
“別碰她。”阿驁推開他,自己蹲下來,查看我的傷口。很小的出血點(diǎn),但周圍的皮膚已呈現(xiàn)大片烏黑的顏色。我的呼吸已開始不暢,喘息著,“阿驁?!?p> “是,我在這里,不要怕。”他一面說,一面撕下我的裙擺,扎緊我的腿,一面低下頭去,吸吮我傷口的毒血。
我并沒有表現(xiàn)出害怕的樣子,他那樣說不過是因?yàn)樗谂?。我勉?qiáng)笑了聲,“傻瓜,被蛇咬的人是我,你怕什么?”
阿驁扭頭吐出一口紫黑色的血,向坦尼大吼,“你還愣在這里干什么?還不快去找醫(yī)生?!?p> 坦尼也不應(yīng)聲,轉(zhuǎn)頭跑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去找醫(yī)生,總覺得他應(yīng)該很希望我死的樣子。
阿驁又低下頭去吸毒血,我按住他的肩,“阿驁——”
他不理我,一直到吸出來的血有了紅色,才抱著我站起來,向?qū)m殿那邊跑去。
那一個瞬間,我靠在他懷里想,或者他真的長大了。
那個萬事要我?guī)退鲱^的愛哭鬼似乎一晃就長成了能輕松抱起我奔跑的男人了。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是感覺一直有人坐在我身邊,握著我的手,不停說話。有時候意識清楚一點(diǎn),聽到是男生的聲音,低低的,說著“是我的錯。我不該說要你死才能擁有你的話?!薄拔也灰闼?,無論什么條件都行,只要你活著,要我怎么樣都行。”“我錯了,本來就是禁忌的事情,我不該說出來的,老天要報應(yīng),要罰都沖著我來好了,你千萬不能有事。”諸如此類的話,但更多的時候,我只是昏昏沉沉的,聽不見看不見,就像在一片迷霧里漂流的浮木,不知自己是死是活,不知自己在哪里,不知道自己將去哪里,就那樣不停的漂著……
終于醒來的時候,看到一個男人坐在我床前。他烏黑的長發(fā)上面金色的頭飾晃花了我的眼,我才一睜開又瞇起來。怎么會是曼菲士?一直都是曼菲士?
“你醒了啊?!彼@喜地站起來,“你終于活過來了?!?p> “啊,死神嫌我太鬧騰,不肯收我?!蔽姨撊醯匦π?,“可以的話,我想喝水?!?p> 他往旁邊讓了一下,有侍女捧了水杯過來,用小勺子緩緩喂給我。我喝了幾口,搖搖頭,她便放了水杯,端了碗糊狀的食物過來,也不知是什么,我皺了眉。曼菲士在旁邊道:“吃點(diǎn)吧,你昏迷了好幾天,暫時還不能吃太硬的食物?!?p> 我掙了一下,想坐起來,沒能成功,感覺身體就像面條似的軟綿綿的一點(diǎn)力氣也沒有。侍女拿了個大靠枕過來,扶我靠在上面,又端起那碗東西來喂我,我一面吃,一面打量著周圍。
這是個布置得很華麗的房間,通風(fēng)透氣,陽光也好。我躺在一張華麗又舒適的大床上,曼菲士坐在旁邊,周圍有幾個侍女,捧著東西或只是站在那里候命,門口站著幾個士兵。
沒有阿驁。
我來回看了幾圈也沒看到我弟弟的人影,于是只吃了小半碗,便吃不下了,急著問,“我弟弟呢?”
“剛才去廚房煎藥了。”侍女回答。
我略微皺了眉,曼菲士笑了笑,“看不出來呢,你居然有個細(xì)心又體貼的弟弟。”
說實(shí)話,我也看不出你有個狠心又毒辣的姐姐啊。才剛剛從鬼門關(guān)轉(zhuǎn)回來,沒力氣說太多話,所以這句話我也就沒說出口,但另一句,是不得不說的。我盯著他,“你去跟那些侍女們說清楚,我不會是你的什么皇妃啊妾室之類。”
“什么?”年青的法老眨了眨眼,有一點(diǎn)搞不清狀況。
“這個皇宮里的流言啊。你去澄清一下好吧?那實(shí)在讓我很郁悶。”
“有那種流言嗎?”他看向侍女們,那些女人要么低頭不語,要么掩嘴偷笑,擺明了是默認(rèn)。而且看起來這幾天只怕傳得更厲害。
我嘆了口氣,等著他的答復(fù)。結(jié)果那家伙靜了一下,居然說:“那樣不好嗎?”
我怔了一下,“哪樣?”
“做我的妃子?!?p> 硬邦邦實(shí)體化的一句話,我怔了半晌才完整的理解了它的意思。如果是平常的話,我一早跳起來大吼回去,但現(xiàn)在我只能軟綿綿地靠在這里,用吼的估計也沒什么聲勢,所以只冷笑了聲,“啊呀,真是了不起的提議吶?!?p> 他盯著我,皺起眉,“你不樂意?”
“怎么可能樂意?”我叫起來,“你當(dāng)女人是什么啊,你說一聲我要了,就該樂得屁癲屁癲的把自己打包送給你啊?別傻了,怎么會有人看上你這種自大狂妄的沙文豬?!?p> “你——”曼菲士一伸手就將我抓起來,旁邊的侍女被他的氣勢嚇得跌坐在地上,“我是至高無上的法老王,你怎么敢這樣同我說話?你敢公然違抗我的旨意?”
我哼了聲,“啊,我說了,我罵了,我違抗了,怎么樣?我現(xiàn)在要是有力氣,非打得你滿地找牙?!?p> 他像是意識到我還是傷員,松手讓我躺回靠墊上,但仍咬牙切齒地瞪著我,“為什么?凱羅爾也是,你也是,你們那里的女人為什么都敢這樣忤逆我?總是要拒絕我?”
“對了,還有凱羅爾?!蔽倚σ宦暎安皇钦f你只要她一個?不是說你無論如何也要找到她?”
他怔了一下。
我冷哼,不知道在哪本書上看過,說男人的耐性通常都不太好,無論多好的女人都不會讓他們等太久,尤其在有別的女人出現(xiàn)的時候。這話用在這里真是太正確不過了。何況這個時候曼菲士也不過才見了凱羅爾幾面,頂多算上她打他那一耳光和救他那一命,或者以男人的目光來看,等這么久已很不錯了。
“醒醒吧?!蔽依湫Γ澳悴粣畚?,只是覺得新鮮。對你來說,不過是小孩子看上了一個新玩具,但我是個人,絕不會想做某人的玩具?!?p> “住口?!彼癖唤掖┑男『ⅲ瑲饧睌牡亟?,“我是埃及的王,只要你在我的土地上,就得聽我的命令,我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我想娶誰就娶誰!”
我看著他,像看一個被寵壞的孩子,又氣又恨,又有一點(diǎn)可憐。之前還以為他比我印象里那個曼菲士要長進(jìn)一點(diǎn),看來并沒有,一激動起來就露了本性。
他伸手捏著我的下巴,像是要吻下來的樣子,我又笑了聲,“我現(xiàn)在這樣子你要是想做什么,我大概也反抗不了。不過,曼菲士陛下你不想要愛西絲的命了嗎?”
他的臉在距我只幾厘米的地方停住,然后迅速地?fù)纹鹆松碜?,“你——?p> 我笑,“可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是像凱羅爾那樣只會叫‘不要’,‘放開我’的小綿羊吶。親愛的陛下?!?p> 他站在那里看著我,就像看一條毒蛇。
于是我露出最美艷的笑容,“再提醒你一下,最好也別打我弟弟的主意。否則你就最好祈禱我不要好起來,或者干脆殺了我。不過那樣的話,大概愛西絲的小命也就保不住了。”
他微微瞇起眼,“你在要挾我!”
我點(diǎn)點(diǎn)頭,“要我為你的智商鼓掌么?”
他盯著我,咬牙切齒,“你真是條有兩張面孔的毒蛇!”
我再度綻出美麗的笑容,“多謝你的贊美,曼菲士陛下。我不過也就是想你們能相安無事的過完這一年,然后我回我的家,你找你的凱羅爾,各不相干?!?p> 他重重哼了一聲,一腳踢翻了床邊的矮幾,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我全身繃緊的神經(jīng)在一瞬間放松下來,長長地呼了口氣。
士兵們跟著曼菲士走出去,幾個侍女卻楞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我看了一眼地上那一片狼藉,輕輕道:“收拾一下,都下去吧。”
幾個侍女彼此對視了幾眼,依言收拾干凈,都退了下去。
世界一下子清靜起來。我閉了眼,重重喘息,我剛剛的情緒太激動了一點(diǎn),也說太多話了。
輕輕的腳步聲移過來,在床前停下,我緩緩睜開眼,正對上阿驁那雙漆黑的眼,身體就像是有電流通過,我一下子僵在那里。
反倒是阿驁先笑了笑,在我床沿上坐下來,一手扶起我,一手將一碗藥汁遞到我唇邊,“吃藥了,姐姐?!?p> 我就著他的手喝了,他幫我擦了嘴,一邊道:“姐姐你幾時醒的?感覺怎么樣?”
“有一會了,只是沒力氣,動不了。”我想試著將手抬起來,結(jié)果只是牽動了手指而已。
阿驁放了藥碗,又去換我腳上的藥,“沒其它的感覺就好,醫(yī)生說可能是會有些乏力甚至全身麻痹的癥狀,但只要你能醒來,好好休養(yǎng)幾天就沒事了?!?p> 我笑,“好好休養(yǎng)幾天呀,只怕沒那個福氣了。我都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在這個宮殿里過完今天晚上?!?p> 阿驁也笑,“沒關(guān)系,我總會跟你一起的,無論到哪里,都會讓你好好的休養(yǎng)的。話說回來,姐姐,天下會那樣指著法老的鼻子罵的人你大概是第一個吧?!?p> “呀,你聽到了啊。不過我可沒有指著他的鼻子罵,你知道,我連手指都抬不起來?!蔽矣喺?。
阿驁笑出聲來,“是呢,姐姐你得到的評語貌似也越來越強(qiáng)了,已從無良的暴力女變成雙面毒蛇了。”
“啊,那個誰說過,任何事物都有其兩面性嘛?!蔽蚁牖蛘呷魏我粋€人都有兩張面孔,一個用來面對自己喜歡的人,而另一個用來面對自己的敵人?!耙幻媸翘焓挂幻媸菒耗А!?p> “如果用在你身上的話,只怕應(yīng)該換成一面是惡魔,另一面是更無恥的惡魔?!?p> 阿驁一面臭我,一面挑眉扯出一個嘲諷的笑容。我看著他,暗嘆了口氣,這樣子的他和我們來這里之前并沒有什么不同,就好像那個告白,那個吻,不過是我的錯覺。
但是那怎么可能?
那樣如刀尖滴血的聲音,那樣就如同只為了渲瀉痛苦的吻。
怎么可能只是錯覺?
我看著他,低低的叫了聲,“阿驁,那天……”
“啊,突然想起來了。”他被針扎到一般,呼地站起來,訕訕地笑,“我還在廚房煮了東西,這會該糊了,我去看看?!?p> 然后落荒而逃。
我看著他倉皇的背影,嘆了口氣???,的確不是錯覺。只是他不愿意再提,他想要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維持以前那種狀態(tài)而已。
可是發(fā)生過的事情,怎么可能說忘就忘得掉?
睡了一會,到傍晚的時候,果然覺得力氣恢復(fù)了一點(diǎn),至少能夠抬起手了。
愛西絲就在這時候走進(jìn)來。一看到我笑瞇瞇的,“我聽說你醒來,所以來看看你?!?p> “哦,那還真是多謝你。”
她掃了一眼我的腳,“被蛇咬的滋味怎么樣呢?”
“這樣說的話,那條蛇是你放的?”
“沒錯。”她的表情兇狠起來,“那只是一個警告而已,曼菲士是我的,我不會將他交給任何人。如果你還敢對他的企圖的話,就會是當(dāng)場斃命的眼鏡蛇了?!?p> 我嘖嘖嘴,瞟向她,“同樣的話不要讓我說兩次呀,你以為你還有立場可以威脅我嗎?”
她怔了一下,我輕輕的笑,“吶,告訴我,這幾天晚上,肚子有沒有疼啊?”
她一下子變了臉色,沖到我床前來,“你到底給我吃了什么?”
本來我也不太確定那藥是什么功效的,看她的樣子,我像是猜得不錯,至少也是每天會肚子疼的。于是繼續(xù)甜蜜的微笑,“說過了嘛,我家的祖?zhèn)髅芊脚?。吃了以后,會慢慢的蝕心腐肺穿腸爛肚,到最后人就只剩下骨頭和皮啦,其它的全化成一灘濃水……”
我覺得我也沒說得很惡心很恐怖,她居然趴在旁邊就吐了起來,完了抬起眼來怨恨的看著我,“你——你對埃及女王做這個事情,子孫后代都會受到詛咒的?!?p> 真是學(xué)不乖的女人,這時候還給我摞狠話。我笑笑,“無所謂,我自己這一輩子還顧不過來,哪有心思想子孫后代怎么樣。不過,你要是再惹我不開心,指不定我什么時候會找機(jī)會給曼菲士也喂一顆,這藥入口的滋味還不錯吧?”
“你——”她將我從床上揪起來,“你敢!你要是敢對他下手,我就殺了你!”
“很好?!蔽倚?,“你動手呀,現(xiàn)在我還沒恢復(fù)過來,最好動手了。不過你要是敢動我姐弟一根毫毛,就等著痛到腸穿肚爛而死吧。哦,說不定還不會死,到時候你就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肚子上慢慢的爛出一個洞,然后粘稠的濃水從里面慢慢的流出來……”
“住口。”她臉色發(fā)青地叫。于是我很乖地閉了嘴,微笑看著她。
愛西絲繼續(xù)叫,“解藥呢,給我解藥?!?p> 我又嘖嘖嘴,“你在命令我嗎?女王?”
她怔了一下,松了手,讓我躺回去,“請給我解藥?!?p> “解藥在我能回去之前,是不會給你的。本來也有緩解痛苦和延遲發(fā)作的藥,不過你放蛇咬我,本小姐很生氣,后果很嚴(yán)重。我不想給了?!?p> “你——”她再次揚(yáng)起手來,像是想扇我的耳光,于是我微微偏起頭,“來呀,用力打。上帝說如果有人扇你的左臉就你應(yīng)該把右臉也湊過去讓他扇,我突然覺得很對,你盡管打就是了?!?p> 她的手掌硬生生停在空中,然后盯著我,居然露出很無奈的表情來,“你這魔鬼。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因?yàn)槲沂悄Ч韰?。”我笑,“我弟弟說我一面是魔鬼,另一面是更無恥的魔鬼,你覺得呢?至于為什么,那就問你了,為什么要把我們帶到這世界來?為什么要把我們留在這世界?聰明的話,早一點(diǎn)送我們走,那就什么事也沒有了。”
“不是我不愿意,真的是要等到明年?!?p> 我不知道她這個時候還堅持這種說法是真的只能那時候才能作法,還是另有企圖,于是又笑了聲,“啊,那就沒辦法了,我們就這樣耗一整年吧。不過提醒你一下,別以為拖著我們在你的地盤就對你比較有利?!?p> 她恨恨地哼了聲,轉(zhuǎn)身就走。
我笑,向著她的背影叫,“我才不想搶你的曼菲士,如果你安安份份不再耍小動作的話,我就會按時把鎮(zhèn)痛和延緩發(fā)作的藥給你?!?p> 愛西絲沒回話沒回頭,迅速地離開了,想來是不愿意和惡魔呆太久。
我攤開手,看著汗?jié)竦恼菩?,長吁了口氣,這姐弟倆一個暴躁一個狠毒,所幸智商都不高,一兩下就震住了。我只希望他們不要突然聰明起來,否則與整個埃及為敵,只怕有多少個歐陽桀都不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