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回家,發(fā)現(xiàn)阿天居然比我先回來,還是變成我的模樣,靠在沙發(fā)上打盹。
我放了書包,伸手推推他:“喂,你可以變回來了?!?p> 他睜開眼看著我,板著臉,很不開心的樣子。
“怎么啦?”
他看了我一會,也不回答,反而輕聲問:“你是不是一早知道今天去學校會發(fā)生什么,才叫我去的?”
我皺了眉:“今天學校發(fā)生了什么?”
“也沒什么,只是我從早上去開始,就被一些女生攻擊暗算,到放學為止,不下十次。”
我有一點緊張地拉他起來,上看下看:“?。磕阍趺礃樱繘]受傷吧?”
他臉色稍微緩和了一點,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來:“她們能把我怎么樣?”
說得也是,他是妖怪啊。那群笨蛋連我本人都奈何不了,何況他?我擔的什么心啊。我吁了口氣,坐到沙發(fā)上。
“那你有沒有把她們怎么樣?”
他跟著坐下來:“你說過不要惹事啊,你是主人嘛,自然你說什么就是什么。我還能怎么樣?”
好像有一點賭氣的味道。
我側(cè)眼看向他,他坐在那里,也正看著我。用我的臉,我的眼睛,一臉哀怨的看著我。我突然覺得看自己的臉上出現(xiàn)那種表情很惡心,拿個靠枕就扔過去,叫道:“變回來好不好?這樣感覺在和自己說話,好怪異?!?p> 他拿開靠枕,已變回銀發(fā)碧眼的少年,手指一勾,就不知從哪里潑來一股熱水,我沒來得及閃,被澆了一臉,皺了眉叫:“干什么啊?”
“要變回來,就大家一起變回來好了。”他說著,依然一臉哀怨地靠近我,伸手抱住我,頭埋進我懷里,“明天,我不想去了?!?p> “咦?為什么?”
他抱著我蹭了兩下,聲音粘粘的:“就是不想去了嘛。”
賭氣之后是撒嬌嗎?這家伙今天在學校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他是狐貍啊,不會因為被欺負就不敢再去學校吧?他不是覺得學校蠻好玩嗎?我抓著他的肩,將他稍微推開來一點,看著他,“怎么了?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沒什么,沒有惹事,被暗算都沒有還擊,考試也照你說的考了,但是……但是……”他抬起眼來看著我,很難形象那是怎么樣的一種表情,有一點幽怨,有一點傷感,眼睛的顏色卻似乎要比平時更深一點,就好像里面有什么藏得很深的東西在流動,“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很難受啊。”他輕輕按住自己的胸口,“被那些女生警告不要再接近某人的時候,被那些男生以那樣的目光看著的時候,這里面,就好像有什么東西裂開來一樣,很痛啊。”
我楞住。
阿天伸過手來,輕觸我的臉,眉毛,眼睛,鼻子,嘴……一路輕輕撫摸下去,“我不想再去了,今天我還能理智的以你的態(tài)度去面對,明天……如果明天再繼續(xù)的話,我不保證,我會不會殺人……”
我的身體一震,下意識地叫了聲:“阿天。”
他沒理我,俯下身來,輕吻我的臉頰,一面輕輕道:“今天他牽我的手的時候,今天他摟我的肩的時候,今天他親熱地跟我說話的時候,我的心里就像有一把火在燒,就好像要把這世界全都燒掉一樣……”
我不知道阿天說的這些“他”是誰,但是以我的身分的話,的確會有人做這種事情就是了。他不喜歡被同性碰觸么?我嘆了口氣,輕輕拍拍他:“抱歉,阿天,如果你不喜歡讓男生碰你,不要理會——”
“你是白癡嗎?還是在裝傻?”他忽的抬起頭來瞪著我,怒氣沖沖地打斷我,“他們碰的是你!是你啊!”
我再一次楞住。
“你這個——”阿天咬牙切齒的說了半句話停下來,像是不知道怎么形容一樣,靜了半晌,突然低低的悶吼了聲,一口咬在我肩上。
我痛得抽了口氣。和以往他那些調(diào)戲一般的輕咬不一樣,這次真是一點情面都沒留,我甚至能感覺到他的牙齒扎進我的肌膚那種切實的痛感,就好像真的要吃掉我一樣。但他一口咬下去,就伏在那里沒再動。我掙了一下想推開他,他卻一把按住了。
“阿天?!?p> 他咬著我的肩,眼斜過來看著我,然后開始吸吮。
原來這狐貍不吃肉只喝血么?
很奇怪的,這種時候,我居然想起這個,然后就笑出聲來。
阿天聽到我笑,嘆了口氣,松了口。然后就扳過我的頭,直接吻上我的唇。唇舌挾著重重的血腥味,強硬地卷進來。末了用拇指輕輕摩挲我被他的尖牙劃破的下唇,低低道:“味道如何?自己的血?”
我順便舔了自己唇上沾的血,淡淡道:“咸的?!?p> 他怔了一下,然后居然笑了,輕輕道:“身體明明也是溫的,血明明也是咸的,為什么偏偏就這么沒心沒肺?”他的手指往下,解了我兩顆紐扣,停在我的左胸,“要不要剖開這里來看看?”
“剖開看了之后,你就會消氣了么?”我問。
“啊,或者吧?!彼穆曇粲p柔,帶著一種入骨的媚惑,手亦往我衣服里面探去。他的掌心火熱,就像有一種奇異的吸附力,將我體內(nèi)的熱量都聚集起來,他的手移到哪里,哪里就像有一把火在燒。
腿被他壓住了,右肩被他咬傷以至于右手有稍大一點的動作就會很痛。我只能一邊移動身子想避開他,一面用包得像個棕子的左手去按他的手:“阿天,等一下——”
他空出一只手來,抓住我的手,似乎是想把我的手固定到頭上方去,但是動作進行到一半,就盯著我那只包得棕子一般的手大笑起來。
我翻了個白眼:“很好笑么?”
阿天點頭:“其實一開始就很想笑了,明明沒傷很那么重,為你包扎的人是個白癡還是有意要捉弄你?”
一開始!
我“唰”的跳起來,指著他:“臭狐貍你又耍我!”
他坐在那里,嘴角噙著抹笑容,亦真亦假。
“不全是哦。我剛剛啊,真的想就這么吃掉你算了。免得禍害??墒前?,結果還是舍不得呢?!彼粗遥瑖@了口氣。“我也不明白,像你這樣的家伙,到底哪里好?一個兩個三個的為你牽腸掛肚?”
鬼才知道,又不是我自己想要的。
他站起來,走近我,輕輕吻上我肩上的傷口,喃喃道:“人也就罷了,就連我,似乎也有一點放不開了呢。不想看到你交男朋友,不想看你結婚,不想看你生子,不想看你老去,心想就這樣,吃掉你算了吧。但是你居然笑。我不知道你在笑什么,但是剛剛在我聽來,就像在嘲笑我。笑我這么長時間都白活了。明明一早知道是怎么回事,卻仍然看不破,跳不出。不過,算了。”他抬起眼來看著我,很認真的樣子,“歐陽桀,你愛上我吧。然后我給你不老不死的生命,我們永永遠遠的在一起,如何?”
我知道這應該是個很正經(jīng)嚴肅的時刻,但是我居然沒忍住,很不給面子地爆笑出來。
阿天退了一步,站在那里,等著我笑完。
我一面笑一面道:“抱歉,阿天,我不是有意要笑的。但是,我覺得最后這一句,應該是吸血鬼的臺詞吧,從你嘴里說出來,太奇怪了?!?p> 阿天嘆了口氣:“你學過太極吧?”
“嗯?!蔽尹c頭,“我打得不錯,要打給你看么?”
阿天挑了眉:“你知道我不是在說這個?!?p> 我打了個哈哈:“我怎么會知道你在說哪個?一向都是你耍得我團團轉(zhuǎn)不是么?”
“歐陽桀!”他重重叫了聲。
我吸了口氣,這才正經(jīng)地回答他的問題:“抱歉阿天。不論我會不會愛上你,我都不可能和你永永遠遠的在一起。不老不死或者是真的很有誘惑力,但換種角度來看,也未嘗不是一種無窮無盡的酷刑。我只是個普通的人,即使是花心一點惡劣一點,我也想像普通人那樣,一點點成長,一點點感受年齡,一點點變老……我希望我的伴侶也是,可以一起上下學,以后一起上下班,到老了,也可以手挽手的一起在夕陽下散步。所以……阿天,很抱歉。”
他看了我很久,我?guī)缀跻詾樗謺渖蟻硪乙豢凇?p> 但是,他居然輕輕地笑了笑,不是嘲弄的,不是嫵媚的,就是那種很單純的很溫暖的無限溫柔的淡淡的微笑。他微笑著,伸出手來,輕輕的撫上我肩上的傷口。
他的手指輕柔,指尖帶著種微微的涼意,我的傷口以一種極快的速度開始愈合。
阿天輕輕道:“就知道你會這樣子回答我啊?!?p> 肩上的傷好了,阿天又牽過我的左手,我連忙抽回來:“這個不用治,就讓它這樣?!?p> 阿天皺了眉,我解釋:“我還要靠這個傷混過學園祭呢?!?p> 他的眉皺得更緊:“你明天還要去扮阿驁?”
“嗯。”我看向他,雙手合什做拜托狀,“阿驁的學校似乎有人欺負他,至少讓我解決這個嘛?!?p> “你一定會拖著慢慢解決的?!?p> “阿天,這種事情,除了你沒有別人可以幫得了我呀。”我學著他剛才撒嬌的語氣,拉起他的手輕輕晃了兩下。
他笑了笑,“我有更好的辦法幫你,要不要?”
“什么?”
“我直接去把他找出來,吃掉。”
我翻了個白眼:“阿天?!?p> 他沒理我,向廚房那邊走去。我跟過去:“你做什么?”
他瞟了我一眼:“剛剛嘗到很美味的血,我餓了?!?p> 我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阿天很鄙夷地笑了聲,卷起袖子來做飯。我靠在門口看了一會,忍不住追問:“你明天會繼續(xù)代替我去學校么?”
他正在切一顆土豆,也不回頭,淡淡道:“如果你命令,我就去?!?p> 我怔了一下,他繼續(xù)道:“不論怎么樣,你總還是我的主人?!?p> 他把土豆下鍋,在那水聲中輕輕道:“至少這種關系上面來說,我是唯一的吧?!?p> 我突然覺得右肩又開始痛。
那傷口分明已經(jīng)好了,但這時卻不知為什么,就像有根針在扎一般,生生的痛。
在電話機旁邊磨蹭了一個小時,拿起又放下,走開又轉(zhuǎn)回來,但是始終還是沒有給阿驁打電話。
阿天做了晚飯之后就不見了,才發(fā)生過那種事情,我又不好意思叫他,結果用受傷的左手撫著受傷的肩頭,翻來覆去的,一夜都沒睡好。
第二天早上頂著兩個大黑眼圈去洗漱的時候,居然發(fā)現(xiàn)脖子手腕這些地方有好幾個吻痕。想都不用想,會干這種事情的除了那只狐貍沒別人。我大叫了一聲:“阿天!”
那個變成我的樣子的妖狐應了聲,扮了個鬼臉,拎著書包沖出門,“唰”的就跑得不見人影了。我咬牙切齒地罵了聲。不知道他昨天晚上什么時候干的,我明明睡一會醒一會根本沒有睡熟過啊。而且,脖子也就算了,連手腕這種藏不住的地方也親出這種明顯一看就知道是吻痕的印記來,分明就是存心讓我出不了門。
臭狐貍死狐貍,回來我非扒了他的皮!
去找梅田換藥的時候,在門口的走廊碰到柳恭水心,他還是用瞟的看了我一眼,目光很明顯的落在我脖子上,然后用鼻子很輕蔑地發(fā)了個音,頭一甩就走了。
這家伙真這么討厭阿驁么?
我皺了皺眉,走進醫(yī)務室。
梅田北斗看了我一眼,很不客氣地笑出聲來:“喲,我們的模范生今天的形象很特別嘛。”
我翻了個白眼,把手遞給他:“昨天沒睡好而已?!?p> “嘖?!彼麥愡^來,又拉開我的衣領往里看了一眼,“真是有夠激烈啊。一向溫柔的乖寶寶居然交了個野貓般連抓帶咬的熱情女友么?”
“去。”我打開他的手,“不是你想的那樣?!?p> “哦?那是怎么樣的?”梅田笑了聲,坐下來一邊解開我手上的繃帶一邊問。
我翻了個白眼,決定不和他討論下去,于是轉(zhuǎn)移話題:“我剛剛在走廊上看到柳恭水心了,他是不是來找你?”
“唔,是啊。”
“他找你做什么?”
“說晚上睡不著,找我要安眠藥。”梅田抬起頭來瞟我一眼,很詭異地笑,“怎么?突然對他有興趣了?”
“他好像很討厭我——”
梅田起身去拿藥,輕笑了聲,打斷我:“其實你沒必要一定要讓所有人喜歡吧,那多辛苦。”
“我才——”說了兩個字,我頓下來。我才不在乎有多少人喜歡我,有多少人討厭我,但是,阿驁呢?那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嘆了口氣,看著他拿了藥回來,幫我上藥包扎,又問:“你覺得,我是什么樣的人?”
他楞了一下,推了推眼鏡:“呀,你這兩天還真是叫人意外呢?!?p> 我不說話,等著他的下文。
他看了我一會,像是斟酌了一下用詞才說:“乖寶寶,優(yōu)等生,聰明,溫柔,善良,有責任心,和所有人都相處得很好?!?p> 我有再次翻白眼的沖動,看向窗外。這些還用你說么?
結果他頓了一下又說:“當然,以上都是表像!”
我嚇了一跳,“唰”的把頭扭回來盯著他。他像是很滿意這樣的效果,輕輕笑著:“慢一點轉(zhuǎn)頭也沒關系,別扭了脖子?!?p> 我沒說話,他繼續(xù)往我的手上纏繃帶,一面道:“其實啊,是個寂寞又別扭的小孩呢。并不知道要怎么樣敞開自己和別人相處,什么事都悶著,連被欺負也不會說出口。”
唔,大概是吧。只在我面前惡劣的要死。那次喝醉了,也說過“我卻只有你”之類的話呢。我嘆了口氣,就我這兩天看來,阿驁他雖然很受歡迎,但是,大概也沒什么可以稱為朋友的人存在吧。
“就這方面來說,或者柳恭和你是一樣的也不一定。”
我聽到這句話抬起眼來,發(fā)現(xiàn)梅田已經(jīng)為我包扎好了。這次不但包成了個棕子打了蝴蝶結,居然還在上面寫了個LOVE,畫了顆大紅心。
我的眼角抽搐著,看著對面那個揚著支油性筆笑得賊歡的家伙,有一種想一拳揮過去的沖動。
結果對峙了幾秒鐘之后,我雖然沒有揮拳,但是卻沖過去搶過他的筆,一把將他按在桌上,在他背上寫了“我是變態(tài)”四個大字,并且畫了個梅田模樣跳草裙舞的小人,然后揚長而去。
哼,跟我比涂鴉!
中午被一堆嘰嘰喳喳的女生圍著吃了飯,好不容易等她們散了,在校園里找了個隱蔽的地方,靠著棵大樹開始補眠。
沒睡多久,就被“咔嚓”一聲驚醒,我睜了眼,看到柳恭水心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這時正看向腳下,估計剛剛那一聲是他踩到什么東西了。
我坐起來,打了個呵欠:“喲?!?p> 他像是怔了一下,這次倒沒有走開,直接向我走過來,拿出瓶罐裝可樂,拉開來遞給我,一邊的眉挑起來,依然是那種挑釁的目光。
我斜了他一眼:“下了毒?”
“安眠藥?!彼f,聲音很輕,平平淡淡的,聽不出有什么明顯的情緒。
我笑了聲,接過來就喝了一大口:“謝了。我最近剛好睡得不太好。”
他也沒再說什么,微微皺了眉,坐到我身邊,上上下下地打量我。我喝著可樂,坦然地讓他打量,過了一會才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吧,到底什么事?”
他突然笑了,嘴角慢慢的上揚,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容,“你真的不知道么?還是越來越會裝蒜了?”
我怔了下,這家伙和阿驁到底是什么關系?但這時有一種倦意涌上來,也就沒什么追究的興趣了,總之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是朋友最好,不是的話,我一拳打翻就是了。
我又打了個呵欠,揮了揮手,重新躺下去:“就當我裝蒜吧,我要睡了,你請自便。”
意識開始慢慢渙散,朦朧中見柳恭還是坐在那里,而且嘴角的笑容有向陰森發(fā)展的趨勢。
不會他真的在可樂里放了安眠藥吧?
這種想法冒出來的時候,我掙扎了一下,但還是不敵那一波一波襲來的睡意,閉上了眼。
眼前似乎有強光閃過,我下意識地伸手去擋,然后開始慢慢的睜開眼。
從指縫里看過去,是雪白的天花板。我像是睡在某個房間的床上,我皺了眉,正想坐起來,旁邊突然又是一下閃光。我瞇了眼,等強光過后才看到床前站著一個人,手里拿著個相機。然后就發(fā)現(xiàn)我自己身上居然什么都沒穿。
意識還是有一點不清楚,我應該沒有祼睡的習慣吧,這是哪?我怎么來這里的?而且為什么旁邊還有個人?
“醒了嗎?比我預計得要早呢?!?p> 除我之外的人說話的聲音令我“唰”的驚坐起來,反射性地想抓什么來遮住自己,但是手邊上什么都沒有。床上居然連被子床單什么的都被收起來,我的衣服都搭在房間另一邊的椅子上。我才想下床去拿,就被那人伸手攔下來。
他這一攔,我反而清醒了。反正我現(xiàn)在是男生,而且他看也看過了,我還這樣慌里慌張的就太丟臉了。我索性放松下來,微微瞇起眼,看向面前的男生。
微微泛著青色的齊肩發(fā),蒼白的皮膚,爬蟲類一般冰冷的目光,嘴角不屑的笑意。
可樂,安眠藥,柳恭水心。
似乎不用再多做說明了。
我嘆了口氣:“你居然真的有下藥啊。”
“是?!彼尤缓芴谷坏某姓J了,揚起手上的相機給我看,“拍了很不錯的照片哦?!?p> “哦,祼照嗎?我以前還真沒拍過,洗出來記得送兩張給我?!蔽译S口回了句話,從床上下來,準備去拿衣服穿。雖說現(xiàn)在這種天氣光著身子也不會冷,但始終不習慣就是了。
他沒回話,卻在我走出兩步之后,突然抓住我的肩,將我扳過來,喝道:“歐陽驁?!?p> 我挑了挑眉,看著他因為咬牙而繃緊的臉,也不開口,用鼻子發(fā)了個音:“嗯?”
他靜了有幾秒鐘,再度輕輕地笑起來:“我會把這些照片貼在公布欄上哦。讓大家看看清楚,優(yōu)等生的外衣下面,到底是怎么樣的一個軀體?!彼氖种该衔壹珙^的傷痕。那是阿天昨天咬的,雖然好了,但是他居然故意留了疤,很明顯的牙印。柳恭的聲音低下去,“好像是人咬的呢,還有這些吻痕,看來校園貴公子脫了衣服之后,是一反常態(tài)的熱情呢?!?p> “嘖,威脅我?!蔽覈K嘖嘴,“那么明說吧,你想要什么?”
“我?”他笑笑,溫熱的呼吸拂上我的皮膚,“我就是單純的看你不順眼而已?!?p> “唔,謝謝。如果被你看順了眼,我晚上會做惡夢的。”我推開他,走去拿我的衣服。
這次他倒是沒再阻止,只在我身后陰陰地說:“我看到你那樣故作溫柔的笑容,就想把你的臉扯下來。一看到你那種聽話乖寶寶的樣子,就想把你踩在地上,看你哭著求饒……”
我穿衣的動作停了一下,機械地轉(zhuǎn)過身來,看著他。搞什么啊,又一個變態(tài)嗎?
“分明是一樣的處境,為什么你可以那么輕松?分明被欺負了,為什么還笑得出來?分明知道是我,為什么不去告發(fā)?”他越說越快,到最后已接近歇斯底里。
我系好扣子,看著他,一時無言。
“假的,裝的?!彼呓遥^續(xù)道,“你的心里一定早就想揭穿我,報復我。為什么不做?一看到你那副虛偽的優(yōu)等生嘴臉,我就惡心得想吐。這次也一樣,明明沒傷那么重,偏偏做出一副重傷的樣子來博取同情,還向老師推薦我代替你,你以為我會領你的情嗎?要打要罵要報復都隨便來,別再擺那種清高又偽善的臉給我看?!?p> 我嘆了口氣:“我打你一頓你就會開心了嗎?”
柳恭怔了一下,盯著我。我又嘆了口氣:“今天我去梅田那里換藥的時候,他說其實我們兩個很像。我想,大概沒錯。你看不慣的,或者只是你自己吧——”
“胡說!”他打斷我,卻有沒有下文,咬緊了牙站在那里。
“很辛苦吧,做優(yōu)等生?要背負比別人更多的希望,要付出比別人更多的努力,要承受比別人更重的壓力。”我說著,不自覺地想到阿驁。他用功的時候,他練琴的時候,他拖著我說“我們?nèi)ヒ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吧”的時候。我是多不稱職的姐姐,他在這樣沉重的一個處境里,而我站在外面,完全的無能為力。
柳恭水心站在那里,沒說話。
我繼續(xù)道:“你很想我去揭穿你吧?讓大家知道,柳恭水心其實是這么惡劣的人,你就解放了。不用做優(yōu)等生,不用看師長的臉色,不用顧慮同學的目光——”
“不是的——”他再一次的打斷我,漲紅了臉厲聲叫道,“不是這樣的。你給我閉嘴!”
我閉了嘴,看著他,突然覺得他很可憐。因為自己被壓得快要受不了了,看到阿驁那樣子,才會覺得不舒服,簡真就像小孩子一樣。
但是阿驁——我又嘆了口氣。
柳恭把阿驁當成了出口,那么阿驁的出口在哪里?
柳恭半天沒說話,兩個男生就這樣靜靜的杵在這里,感覺氣氛很怪異。
我皺了眉:“沒別的事情我回去了,這是哪里?”
他抬起眼來瞪了我一會,還是回答了,“我的宿舍。”
我花了好幾秒才想起來這家伙據(jù)說是住校的,那么應該還是在學校里面了,那就沒問題,不然還得要問他怎么回去。我揮了揮手就往門口走,他突然叫了聲:“等一下?!?p> 我回頭看他一眼,他瞪著我:“我的話還沒說完?!?p> “是哦。我也還有句話沒說。之前沒理會你是因為覺得沒那個必要,但是今天話說到這份上,就順便提醒你一下吧。不要再有下一次了。再玩這種不入流的把戲,我會還手的!”
我笑了聲,然后一個旋身,一腳踢在旁邊的椅子上,木制的椅子應聲而裂。我雖然不能像小蘭那樣一腳踢歪一根路燈柱子,這種木制椅子還是沒什么問題。柳恭看著那把椅子,楞楞地睜大眼。我順便就把那個相機從他手里搶過來,把膠卷整個的拉出來,順手一扔。
雖然我自己是不怎么介意,但是現(xiàn)在畢竟頂著阿驁的名字,祼照這種東西,還是不要出現(xiàn)比較好。
再去找梅田包手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把那件被我涂鴉的白大褂釘在墻上。
我不由得怔了一下:“你這是什么意思?裝飾?還是一種詛咒的儀式?”
“啊,一種紀念而已。歐陽驁第一次暴走的紀念品?!泵诽镪庩幍匦α寺?,“不過,你怎么又回來了?”
這就算暴走了?改天我真的暴一個給你看。我哼了聲,把手伸給他,柳恭那家伙脫得有夠徹底,連我手上的繃帶都被解開了。梅田掃了一眼,“怎么解開了?嫌我包得不好嗎?那干嘛還來找我?”
“只是被人暗算了而已。你是校醫(yī)嘛,不來找你要去找誰?”
梅田笑著推了推眼鏡,指指白大褂上“我是變態(tài)”那幾個字,“為什么你會覺得我在被你寫過這種東西之后還會無償?shù)貛湍惆???p> “真小氣?!蔽曳藗€白眼,拉開把椅子坐下來,順便就把腿架上了桌子,“好吧,有償?shù)脑挘阆胍裁???p> 他湊過來,伸手捏著我的下巴,左看右看:“你有什么東西給我呢?”
我打了個呵欠,正想說話的時候,就看到有個人從窗口爬進來,不由得睜大了眼,偏偏那個將一頭金色長發(fā)梳成馬尾面容俊俏的男子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唇前,對我眨了眨眼。于是我也眨了眨眼,張著嘴沒出聲。
梅田像是覺察到我的表情有什么不對,扭頭朝后看去,還沒來得及完成這個動作,已被金發(fā)男子抱了個滿懷。
幾根黑線從他的額前掛下來,梅田咬牙切齒地一字一字吼:“原——秋——葉——”
金發(fā)男子抱著他,笑得像喝了蜜:“學長叫我有什么事?”
“你給我放手?!?p> 梅田一個肘拳撞過去,原秋葉松了手,很委屈的樣子:“學長真是無情啊?!?p> 梅田一臉嫌惡的盯著他:“你來做什么?”
“人家只是想見學長嘛……”原秋葉的臉被梅田扯出一個很夸張的長度,后面的話自動消音。然后沒再給他繼續(xù)說的機會,梅田迅速拿出藥品紗布,開始包我的手,一面道:“如你所見,我很忙的,沒事就快點走吧?!?p> 原秋葉只笑瞇瞇地坐在他旁邊看著,一點要走的意思都沒有。
梅田估計是很郁悶,匆匆地幫我包好了手,也沒再在上面搞什么花樣就向我擺擺手:“好了,走吧?!?p> 但是不知道是之前喝了安眠藥的問題,還是昨晚實在睡得太少,剛剛那一陣坐著沒動,倦意就涌了上來。我站起來就直接向醫(yī)務室里間的床邊走過去:“好睏,讓我在這里睡一會吧?!?p> “喂,歐陽?!?p> “放心,我不會偷聽,也不會偷看的?!蔽覕[擺手,拉起被子蒙住自己,開始睡覺。
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梅田不在,反到是原秋葉蹲在床前,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盯著我。我反射性的去檢查自己的衣服,所有的衣服都好端端的穿在身上。還好還好,要是一天之內(nèi)被人脫兩次,也未免太丟臉了一點。阿驁回來要是知道,非殺了我再跳樓不可。
“醒了???”看來我的反應在原秋葉眼里很有娛樂性,他很開心地笑著,跟我打招呼。
“唔?!蔽液貞寺?,坐起來。
他繼續(xù)看著我:“你叫歐陽驁?”
“唔?!?p> “我想,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見過你?”
我怔了一下,然后笑了聲:“大叔你搭訕的手段過時了,現(xiàn)在一般都不這樣問了?!?p> 他也怔了一下,然后也大笑起來:“呀,你誤會了。我是說真的啊。我是個攝影師,現(xiàn)在正在給一個服裝品牌找模特兒。你之前,是不是做過這類的工作?”
我搖頭:“沒有?!?p> “那么,是有上過電視或者報紙?”
“唔,大概是有那么幾次吧?!卑Ⅱ埖锚劦臅r候,還有這次和三神一起演出,都上過媒體,他覺得看到過也不奇怪吧。
“想起來了?!彼蝗灰慌氖?,“你拍過機車廣告對不對?”
我楞住,這人眼睛有問題嗎?阿驁和零哪里像了?還是說他分不清男女?我輕咳了聲:“你看錯人了吧?”
“怎么會?不要懷疑我做為攝影師的眼光啊。這個眼神,這個表情,這個——”他的目光從我的臉往下移,然后怔了一下,幾乎要跳起來,“你怎么會是男的?”
我翻了個白眼:“我看起來難道很像女生?”
他靜了一下,然后一揮手:“算了,那些細枝末節(jié)不管他。你有沒有興趣做模特?”
雖然去做模特兒可能會碰到更多其它的人物,但是,想想我現(xiàn)在是以阿驁的身份在生活,最好還是不要把局面鬧得太大讓他回來的時候收拾不了比較好。所以我很直截了當?shù)幕卮鹚骸皼]有?!?p> “可是我很想拍你的照片啊?!?p> “我要回去上課了。”
“考慮一下嘛。”他把一張名片遞給我,“考慮好再打電話給我好了?!?p> 我應了聲,隨手把名片塞在口袋里,走了出去。
上樓梯的時候,看到幾個人堵在樓梯口,兩男兩女。其中一個短發(fā)的女生單腿站著,她旁邊的男生一手扶著她的腰,一手扶著她的腿。如果那個女生是剛好要跌倒,那么男生伸手扶住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但是那男生扶住她的動作太猥褻了,居然還一邊摸人家的大腿,一邊湊在人家耳邊說什么。而那女生也漲紅著臉,一副想掙又掙不開的樣子。
雖然我本人揍那些欠扁女生的時候其實也不會手軟,但是看到男人這樣子欺負女人,還是會本能的火冒三丈。于是我走上前去,二話沒說就賞了那男生一記“屁股向后平沙落雁”,順便一伸手,撈住突然失去支撐而向后倒去的女生。
“奈子,你沒事吧。”
女生在我的臂彎里沒呆一兩秒,就有兩個男生大叫著跑過來,其中一個伸手就把她拉了過去,護在身后,然后很戒備的盯著我。
這人身材高大,皮膚有點黑,烏黑的發(fā)稍微有點天然卷,我怔了一下:“阿薩姆?”
那么,剛剛的短發(fā)女生是奈子,而阿薩姆身后那個正在檢查奈子有沒有受傷的是美佳?
阿薩姆還是很戒備的盯著我,皺了眉:“你——”
旁邊那個長發(fā)的女生,唔,應該是染谷雪子,這時張大了嘴,看一眼被我踢出去現(xiàn)在才爬起來的男生,再看一眼我,以一種不敢置信的語氣道:“歐陽……學長?”
呃,糟糕!又忘記我現(xiàn)在的身份了。阿驁怎么會這樣大腳踢人?而且還踢那么不雅的部位?
“喲,你們好。再見?!蔽矣樣樀匦α诵?,揮揮手就想開溜。
“等一下?!眲倓倧牡厣吓榔饋淼哪猩辛寺?,冷冷地看著我,“歐陽驁。”
這人認識阿驁么?我停下來,轉(zhuǎn)過身看著他。這家伙也算得上是帥哥一只,但是身上穿的校服似乎和阿驁不一樣,我皺了眉,不太能想得起來他是誰。
他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冷著一張臉:“這就是你們學校的待客之道嗎?”
外來的?之前難波南也說過這次學園祭是和其它兩個學校一起辦的,他身上的?;仗嵝蚜宋?。我想起來了,原來這家伙是朝比奈鷹明,就是在學園祭里一直想吃奈子豆腐的那個太刀洗的學生會干部。剛才還真是沒踢錯人,早知就應該踢得再重一點。
我笑了笑:“啊,不好意思,我剛剛一時眼花。你沒傷著吧?要不要我扶你去醫(yī)務室?”
他靜了一會,目光落在我那只包得像棕子一樣的左手上:“原來你真的受傷了。我還以為櫻開搞什么花樣突然要換人?!?p> “沒辦法呀。”我繼續(xù)微笑,“醫(yī)生說至少還要一星期才能好?!?p> “真可惜,我本來還很期待音樂貴公子接班人的演出呢?!?p> 音樂貴公子的接班人?指阿驁嗎?因為三神弦對他的青睞?說起來,阿驁現(xiàn)在也不知去了哪里。雖然說是要出國,但是具體行程,要去哪個國家也沒告訴過我。昨天真應該打個電話去問的。我有一時失神,聽到奈子叫“學長”的時候,朝比奈鷹明和另一個太刀洗的學生已走開了。
奈子紅著臉向我鞠躬:“剛剛真是多謝學長了?!?p> “啊……沒什么?!?p> “沒想到歐陽學長動粗的時候,也亂帥一把的。”雪子笑瞇瞇的,一臉很崇拜的樣子。我覺得自己頭上一滴大汗掛下來。看來要不了多久,歐陽驁腳踢朝比奈的故事就會傳遍整個學校。
完了。阿驁,你的形象全被我敗壞了。
之后就被奈子她們拖去紅茶同好會,說是要請我喝茶道謝,但事實上,是想利用我的影響力,在這次學園祭里幫他們爭取到新社員。
當奈子說明了她的意思之后,我不由得皺了眉:“招募社員這種事情,不是在每學年開始的時候就應該做嗎?”
“就是因為那時沒招到,所以才會想利用這次學園祭啊。明年我們就都高三了,阿薩達姆他們是外藉學生,又不能算正式社員。要是再沒新人的話,我們紅茶同好會就要被解散了啊。”
“我們學校的其它社團都太強了嘛,網(wǎng)球社,游泳社,話劇社,田徑部,籃球隊,足球隊,棒球隊……我們只是個小小的同好會,搶不贏別的社團?!?p> 兩個女生雙手合什地看著我:“拜托嘛學長。反正你傷了手也不能演出,就幫我們的紅茶店做做宣傳吧。”
“如果你肯幫忙的話,剛剛你大腳踢人的那一幕,我們會保密的。”
威脅我。我扭頭去看說上面那句話的美佳。為什么我到這學校來之后,總是接二連三的被威脅?阿驁的境地一向如此么?如果是在我自己的學校,哪會有人敢做這樣的事情?
顯然我這時的表情在美佳的預料之中,他微微向我傾過身子來,聲音里帶著一點笑意:“學長剛剛那一腳真是精彩,不去踢足球還真是可惜呢?!?p> 我也輕笑了聲,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嘖,原來你們一早想好要算計我?”
“不要說得那么難聽嘛?!泵兰研χ?,把點心遞到我面前,“只是昨天看著學長在學校里閑逛時那么受歡迎突然想到的而已。
我架起二郎腿,問:“那么,我有什么好處?”
房間里幾個人都楞了一下,大概就連美佳都沒想到過歐陽驁會這樣說話,所以一時都不知要說什么。
我笑了聲:“什么嘛,原來你們并沒有把籌碼準備好啊?”
“我——我會每天為學長泡好喝的紅茶的?!?p> 我看著面前漲紅了臉,用一種很堅定的眼神看著我,大聲說出上面那句話的奈子,不由得笑出聲來:“就這樣?”
她抿了抿唇,很緊張的樣子:“不行嗎?”
我一本正經(jīng)道:“唔,如果附贈點心的話,我就考慮?!?p> 那幾個人又怔了一下,然后高興得跳起來,在空中一擊掌,一齊大叫:“耶?!?p> 我又笑了笑:“等招到人再慶祝吧?”
“說得也是,就算學長答應了,我們也還得忙呢?!?p> “要去爭取場地,還要擬菜單——好,大家加油,好好的大干一場吧?!?p> 我看著他們,只覺得身邊彌漫著一種單純的快樂。如果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可以這樣,那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