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夜晚的美,較之以前,更加鋪張炫耀起來,剛開業(yè)的時候,還本著刻意低調(diào)有內(nèi)涵的特色,把奢華都隱藏在復古茶幾,水龍頭,門把手這些細節(jié)里,也許是為了迎合新新人類的新新品味吧,本來頹廢鴉片館風格的酒吧著意新添了高科技元素的燈飾和設(shè)施,搞得藝術(shù)不是藝術(shù),潮流不是潮流,唯獨只有熱鬧的樣子。
李穎子嘲諷地笑笑,把小西裝披在身上,四平八穩(wěn)地往里走去,找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卡座,點一杯烈性的棕櫚灘之吻,點上一支煙,于煙霧間看著舞池里的年輕男孩兒女孩兒盡情擺動著自己的身體。
舞臺依舊是那個舞臺,并沒有做太大的改動,也許是每天都有演出的緣故,舞臺的花紋都磨的失去了紋路,但是李穎子是高興的,這是她熟悉的那個舞臺,肖睿曾經(jīng)在這方寸之間讓她心潮洶涌,欲罷不能。
舞曲結(jié)束,臺上歌手開始了一首慢歌,“想你的三百六十五夜”,歌手很年輕,比那時的肖睿還年輕,嫩的不像話,完全一個初中生的面貌,歪戴著棒球帽,格子襯衫,牛仔褲,一塊電子手表。聲音也很嫩,但好聽,是那種輕靈的男聲,當唱到“在,想你的三百六十五夜,聽,你寫來的每句安慰,”
幽藍色的光線照在李穎子的臉上,只有一側(cè)的臉被照亮了,而另一側(cè)隱藏在黑暗中,而隱藏的那一側(cè),一滴淚無聲息地就這么滑落了。
遠遠的二樓一角,一個人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李穎子的身上,這個穿寶藍色西裝,打著絲綢圍巾結(jié)的男人,一邊慢慢搖晃著手里的紅酒,一邊注目著燈光投影下孤獨凜冽的李穎子。他招招手,跟侍應生耳語幾句,繼續(xù)著他的觀察。
樓下李穎子聽完一首歌,以不易察覺的動作拭去臉頰上的淚痕,甩了甩卷發(fā),準備起身,卻發(fā)現(xiàn)侍應生迎面而來,锃亮的銀器托盤里,一瓶穩(wěn)重含蓄的赤霞珠呈在自己的茶幾上,伴隨著侍應生的耳語,李穎子向上一看,幾年沒見的陸明梓帶著貴族式的微笑沖她揮揮手,并沒有等她回應,便下了樓梯款款走來。
看見陸明梓,李穎子的心緒又浮上心頭,她清晰的記得自己每天在藍色夜晚等肖睿的時候,陸明梓都會適時地出現(xiàn)在她身邊,他刻意的紳士做派曾經(jīng)讓李穎子覺得很好笑,但并不厭煩,陸明梓會深沉著聲音跟她聊天,講自己在歐洲的艷遇,講生意場上的險惡,講娛樂圈的規(guī)則,甚至講道法自然。年少的李穎子只是覺得等著肖睿也無聊,有個人陪著自己也不錯,還能經(jīng)常喝到免費的好酒,后來李穎子周旋在生意場的酒桌上,炫耀大半的名酒知識,都是陸明梓給她啟蒙的。后來肖睿去了南方,她也不再來藍色夜晚,毫無念想地就把陸明梓忘了個精光。這個夜晚,藍色的光線下,故人重逢,李穎子覺得格外的親切。
陸明梓坐穩(wěn),倆人都沒開口,只是緩緩地倒了兩杯酒,隨著清脆悅耳的干杯聲,陸明梓不談過往,也不問現(xiàn)在,只深沉地說了句,“你喝喝看,這瓶酒,我為你留了很多年?!?p> 李穎子心頭有一個木塞子堵住的東西,被這句話瞬間拔開了,發(fā)出了砰的一聲,她把酒一飲而盡,用紙巾沾沾嘴角,莞爾一笑說,“是陳年老酒的味道!”
陸明梓繼續(xù)倒上,幽幽地說道,“藍色夜晚,失去了你,便丟掉了靈魂!”
李穎子挑起媚眼看看他,覺得這話可笑,又覺得很動人,不知道如何回應,索性又干了一杯。
就這樣,倆人喝出了氣氛,熱切地聊著前塵往事,臉上都泛起了紅暈,微醺地舌頭開始打結(jié),李穎子肩上的小西裝滑落了,露出絲質(zhì)的略微透明的白色圓領(lǐng)衫,燈光下可以透出身體曲線的輪廓,陸明梓也早已經(jīng)甩掉了絲巾結(jié),把襯衫開口到胸前,固定形狀的發(fā)型也被李穎子抓的亂七八糟。倆人越貼越近,李穎子火紅的嘴唇在紅酒的滋潤下變得水潤晶亮,皮膚也更加熱辣性感,陸明梓粉紅的目光充斥了沖動和欲望。于是倆人在喝光了七瓶紅酒之后開始如膠似漆的纏繞在一起,陸明梓熟練的扶著李穎子順著隱蔽的通道進入自己的辦公間和休息室,把門反鎖了,迅速把李穎子和自己脫的一絲不掛,李穎子已經(jīng)失去了意識,她的身體任由陸明梓擺布著,
李穎子醒來的時候,頭痛欲裂,房間里一盞昏黃的臺燈,讓她看清了身邊的陸明梓,他沉沉的睡著,微張著嘴,臉上油光光的,頭發(fā)也亂的像個油毛氈,半裸著身體,昨晚的紳士氣質(zhì)蕩然無存。李穎子漠然看了他一會兒,穿好衣服,李穎子走到車前的時候,正是夜深露濃的時刻,她靠在車上點燃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又緩緩地吐了出去,她渾身止不住的發(fā)抖,也許是因為冷,她把煙頭狠狠地在腳下踩碎,啟動了車子,發(fā)動機的驚醒和車燈的驟亮都讓這個夜格外的慘白和狼狽,她不去踩油門,趴在方向盤上,淚滴像雨水一樣撲打著自己的臉,隔著霧氣的車窗和自己淚眼朦朧的視線,她竟然能清晰地看見那顆最亮的星還在原地,它直視著自己不再眨眼,那光,冷極了,像肖睿的眼睛。李穎子不愿多想,她加足馬力,飛速駛出,她就想離開這里,把這個夜晚的一切都統(tǒng)統(tǒng)忘的干干凈凈。
自從知道李金廣住了院,夏清媽輕快的探訪腳步就沒間斷過,而且,夏清媽也成功地安排了一個耳報神,總能挑揀李穎子或者春嫂不在的時候,帶著夏清前來看望。夏清的傷愈合的很快,繃帶也都拆掉了,自己來看李金廣是完全沒有問題的,但夏清媽像是要完成一件什么任務,堅持每次陪著夏清一起來,忙前忙后,喂湯喂藥,那熱忱讓李金廣都有些吃不消了。
終有一天,夏清媽眼瞅著李金廣身體恢復很好,精神格外愉悅的時候,坐下來嘆了口氣,李金廣看她情緒不佳,關(guān)切的說,“夏清媽媽,您是不是累到了。不然回去休息吧,我這里其實有很多人照顧的?!?p> 夏清媽更深的嘆了口氣,縮著頭說道,“我知道,很多人伺候你,其實李總您也不需要我們,我們也是礙手礙腳的。可怎么說,我也把你當我的親人看待吶!”
李金廣聽到這里慌了神,趕緊說,“夏清媽媽,不是這樣的,我非常感謝你們來看望我,您把我當親人看,我也一樣啊,畢竟我和夏清是有感情的!”說完看了一眼夏清,她用手支著下巴若有所思。
夏清媽聽到這里舒了口氣,喜笑顏開,“這么說,我就放心多了,哎!也難怪我們當父母的粗心大意,兩個孩子都沒教育好!”
說到這里,夏清意外地看看母親,大惑不解。
夏清媽接著說,“這夏清呢,不用多說,您是了解她的,這孩子做事沒心眼,毛毛糙糙的,搞出這一樁烏龍事來,對不住您。再說我那個老大,夏明,哎呀,一說他我就渾身來氣呀,這么好的工作不好好珍惜,吊兒郎當,給公司闖那么大的禍,說到底,我們?nèi)覍Σ黄鹉。 ?p> 說著就屈下膝蓋要下跪,把夏清和李金廣同時嚇了一跳,夏清趕緊扶住母親,李金廣也連連發(fā)聲安慰。
夏清媽似乎攢了一汪眼淚,在小而圓的眼睛里徘徊著,有些哽咽地說道,“按理呢,您還在養(yǎng)病,這事現(xiàn)在提,也不妥當,可是呢,我跟她爸爸思來想去的,覺得還是要跟您商量商量?!?p> 夏清聽到這里,以為母親要提結(jié)婚的事情,還覺得臉一紅,望向別處。
夏清媽接著說道,“要說呢,讓夏清住進李家的豪宅是我們?nèi)迊淼母7?,可您也看見了,這孩子跟這房子,不合啊!咱們再說那套兩室的公寓,也不是不好,喏,一個呢,沒有電梯,萬一清清真懷上了,我還是希望趁清清歲數(shù)不大,再給您添個兒子的,另一個,您今后要多靜養(yǎng),這來來往往的也不利落是不?所以呢,這個,我想吧,是不是給清清再換個房子?”
李金廣聽夏清媽繞了這么大一個圈子,原來是想換個好的房子,他立刻笑了,看了眼夏清,只見她雙手趴在床頭柜上,頭枕著胳膊,心事重重的樣子,越覺得心疼憐惜,他喝了口湯,沉吟了一會兒,說道,“這樣吧,前年華僑大學附近蓋花園小區(qū),我買了個電梯入戶的新房,本來呢,是給我女兒上學準備的,怕她在學校住不慣,誰想呢,這小區(qū)交工遲了,穎穎她也不好好上學,所以空在那里,那不如,就搬到那里吧!”
夏清媽一聽,喜出望外,拍著巴掌連說好,只有夏清聽了心里不是滋味,她琢磨著,這房是給李穎子買的,肯定也不是自己的名字,而且剛從宿舍搬出的時候,這房明明空著,李金廣卻舍近求遠把自己安頓在一個舊二居里,怎么想都憋氣的慌。
夏清媽眼看夏清臉色不好看,趕緊說道,“清清肯定是累了,李總也累了,我們先走,明天再來呀!”說完拉起夏清就告辭出門了。
夏清出來就甩開媽的手,沒好氣地說,“該提的不提,再說啦,這房明擺就不是給我準備的,千恩萬謝地做什么啦?”
夏清媽并不爭辯,慈愛的笑著,眼里的淚水也不知所蹤,同時擺出一副睿智老軍師的姿態(tài),錘著手心給夏清擺道理,“女兒啊,萬事要成,就急不得,你哥,就是個反例,急的拿人家的東西,怎么樣?還不知道要捅多大的禍!咱們得從長計議,現(xiàn)在提結(jié)婚,不是不可以,你看他女兒那個兇神惡煞的模樣,能順利同意?還不是鬧個雞飛狗跳,與其爭那些看不見的,還不如爭些實在的,這房子,眼下不是你的,將來還保證一直不是你的嗎?你只管把心放在肚里,好好的懷個孩子,那時候,別說這房子,恐怕他李家的豪宅都跑不掉咯!”
夏清聽母親這一番縝密的分析,感覺自己像一件商品,還不是完整的,必須搭上個孩子才能漲價的那種,同時又像是一個魚餌,讓父母借自己實現(xiàn)人生目標。她困惑卻又毫無頭緒,也辯駁不過母親,索性就聽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