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小石（一）

　　今天是端午，小石一夜沒睡，眼睜睜的看著太陽升了起來。

　　“哎喲，這可怎么辦呀！”

　　小石是靈山客棧的伙計，靈山縣的人都以為客棧老板秋夜當(dāng)年是孤身一人來的。其實(shí)不然，小石是跟著她一起來的，只是與秋夜相比，他實(shí)在太不起眼了。若說秋夜是明珠，那他確實(shí)是地上的石頭。

　　雖然很不情愿，小石還是麻利的起了床，準(zhǔn)備開門營業(yè)。

　　昨天打烊之后，秋夜說她要出門幾日，客棧就交給小石管著。

　　“老板我不行的呀！”小石一聽就嚇壞了，恨不得縮到桌子底下去。秋夜不是沒有出過門，只是從沒離開超過兩天。

　　“不行也得行，我要離開四五天?！鼻镆古陌鍥Q定的事情，哪是小石可以改變的。時候一到，秋夜就拎著兩串新鮮出爐粽子施施然的離開了靈山縣，留下小石徹夜未眠。

　　擦桌子、沖洗碗筷、開門，小石利索的把活都干完了，他是唯一一個住在客棧里的伙計，這些事也一向交給他來做。看著門外冷清的街道，小石第一次希望客棧的生意能差點(diǎn)，再差點(diǎn)，他只要熬過這幾天就好。

　　其實(shí)小石不用這么擔(dān)心，平日里需要秋夜出面的事情本就不多，再說客棧人手充足，也早就在靈山縣立穩(wěn)了腳跟，說是要靠他，其實(shí)根本不用他多做什么。只是小石看不到秋夜，就不安心。

　　對于小石來說，只要秋夜待在身邊，讓他做什么都不怕，再難纏的客人他也不忤，可秋夜一走，他就又是當(dāng)初的那個小乞丐了。

　　是的，小石做了好多年乞丐，還是最沒用的那種。

　　小石其實(shí)有名字，他叫石祈。祈，求福也。小石的父母從他出生時就開始祈求上蒼保佑，保佑一家人可以脫離苦海。

　　小石出生在石丘鎮(zhèn)，這是一個位于興國邊境的小鎮(zhèn)子，厚重的城墻外就是蒼茫的草原和兇悍的游牧部落。鎮(zhèn)子上的人大多都姓石，翻翻家譜，祖上都是一家人。

　　小石的父親是鎮(zhèn)子上的獵戶，草原上動物雖然兇猛，但也值錢。在小石的記憶里，父親不常在家，但是每次父親回來的時候，就是他能夠飽餐一頓的時候。

　　小石從小就知道，他的母親和別人不一樣，他也和別人不一樣。母親的皮膚比鄰居們白皙很多，眼睛也是漂亮的深紫色，陽光下的母親就像珍寶閣柜子上的寶石一樣閃閃發(fā)光。那是很珍貴的東西，小石多看一眼都會挨管事的罵。

　　母親是美麗的，但也是驚恐的，父親不在家的時候，母親幾乎不出門。只有在每日傍晚，大家都開飯的時候，母親會帶著他一起出門，去河邊洗衣服。

　　小石平安的長到了六歲，他每日在家中聽母親講故事，幫母親去雜貨店里買些東西，再陪著母親去河邊洗衣服。鎮(zhèn)上的人不喜歡他，他不懂也不在意，只是覺得母親越發(fā)的愁苦，總是在嘆氣。

　　那時一個下午，小石拿著一包剛買好的鹽，蹦蹦跳跳的準(zhǔn)備回家，母親說今晚會做好吃的烙餅，小石和父親都很喜歡吃。

　　回家的路小石走過很多次了，但是今天有點(diǎn)不一樣。雖然以前也從沒有人和他打招呼，但是今天好多人都對他指指點(diǎn)點(diǎn)。小石不懂他們在說什么，但他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話，母親說了，鎮(zhèn)子上的人都不喜歡他們。

　　小石一路小跑，想回家讓母親抱抱，可他還沒到家，就遠(yuǎn)遠(yuǎn)的看到很多人圍在家門口。母親說過，這種時候他應(yīng)該繞路從家后面的小洞鉆進(jìn)屋子去，千萬不能被別人看見。

　　小石有些害怕，但還是照著母親說的那樣，扒開了遮擋著的稻草，從小洞鉆進(jìn)了屋子。他踩在小板凳上，扒著窗框，從縫隙里往外看，母親跌坐在地上，身邊圍著一圈人，旁邊好像還有什么人，但是被擋住了，他看不清。

　　小石記著母親說過的話，乖乖的扒著窗框不敢出聲，母親突然抬頭向他看來，他剛想打開窗戶，就看見母親轉(zhuǎn)過頭去，手上小小的做了一個動作。

　　小石認(rèn)得，這是母親和自己的約定，這個動作代表著自己應(yīng)該安靜的從那個小洞離開，去河邊的一個小石洞，在那里等著母親來找自己。

　　母親做了動作之后就再也沒往這邊看，小石很糾結(jié)。那些人看著好兇，他害怕母親出事，但是母親手上的動作一直沒變過，他也記得母親和自己做約定時的認(rèn)真。

　　要聽母親的話，小石乖乖的跑到了那個小石洞里，抱著膝蓋等著母親來接自己。

　　六歲的孩子很小，擔(dān)憂和害怕讓小石很快就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天都黑了。小石好餓又好渴，可是他不敢離開，他害怕母親來了找不到自己，乘著月色他撈了點(diǎn)河水，啃了些青草。

　　三天過去了，小石還是熬不住了，晚上他偷偷的從小洞鉆回了家。

　　家里亂糟糟的，母親不見蹤影，他想找點(diǎn)吃的，但是廚房里什么都沒有剩下。小石蜷縮在床上，瑟瑟發(fā)抖，家里的被子也不翼而飛。他清楚的記得母親說過的話：如果母親沒有來接他，他就要離開這里，一路往南方走。

　　沒有母親，父親也不在，小石默默哭了一宿，還是聽話的離開了鎮(zhèn)子。他不傻，也不是不懂，鎮(zhèn)子上的人不喜歡母親，更不喜歡自己。母親出事了，父親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只有離開這里才能抱住自己的命，這也是母親唯一的愿望。

　　小石年紀(jì)小，身體也不壯實(shí)，流浪的日子里總是吃不飽飯。小的時候還能從善心的老板手里討到一兩個饅頭，長大了之后就只能吃別的乞丐剩下的東西。索性他一直在往南走，也沒受太多欺負(fù)，只是有幾次差點(diǎn)被拐賣。

　　小石十一歲的時候，遇見了秋夜。

　　那個時候，秋夜還不是秋老板，只是一個孤身上路的女人。小石也不是伙計，只是一個沿街乞討的乞丐。

　　秋夜在那間客棧里住了好幾日，小石也在客棧不遠(yuǎn)處乞討了好幾日。這個鎮(zhèn)子上的人不多，乞丐也不多，小石就想在這里多休息幾日，養(yǎng)好自己身上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