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平安在云上觀整整住了一個多月。
明明說好的一次肌膚之親,現(xiàn)在根本就沒人再提了。
整日里簡平安就和葛婭婭兩人膩在一起,這么一大片宅子現(xiàn)在被二人當(dāng)做一片鄉(xiāng)間野市在逛,今天沒事溜達(dá)到這邊看看廚子在做什么,明天就去看看那幫婆姨們井邊打水捶打漿洗臟衣裳。
又過了幾日,二人還特意去尋了那兩個姐弟,帶著兩個孩子去后山樹林茂密的野地瘋玩了一天,給那個鼻涕孩兒特意摘了很多野果子,搞得小男童兩手兜著衣服都裝不過來這么多果子,完全沒有手來擦鼻涕,逼的急了,就伸舌頭一舔,全部吃進嘴里了,被葛婭婭看到,惡心壞了,整整一天沒有吃下任何東西。
后面幾天聽到小姑娘說,雜事房經(jīng)常收到一些山民的野貨野果,就還特意跑去雜事房翻了一天,還真被二人找到了不少風(fēng)干的山貨野味,拿去讓廚房做了嘗鮮。
幾天的瘋玩下來,周邊的山山水水都算是玩遍了,就連帶著星球高軌,簡平安都帶著葛婭婭上去玩過好幾次。
幸福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分別的日子總是會悄悄來臨。
這一日清晨醒來,葛婭婭一句話都沒有說,也沒有讓小丫鬟們來搞那么漫長的梳洗打扮,就自己一個人披頭散發(fā)地趴在簡平安的胸口,不然簡平安起床,女人的預(yù)感總是那么精確,無論這個女人是不是被賦予了備份系統(tǒng)的任務(wù)。
簡平安也就順勢沒有起床,一個手臂枕著腦后,一個手臂環(huán)著葛婭婭瘦削的肩膀,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但是誰都知道今天會發(fā)生什么。
葛婭婭耳朵貼在簡平安的胸口,聽了半天,但是一聲心跳都沒有聽到,就忍不住邊用小拳頭錘著簡平安肚子,邊咬著牙罵了起來:
“你個死鬼,抱著老娘的時候,都一點沒有心動的感覺么?說那么多情話都是假的,心騙不了人的。”
無妄之災(zāi)……簡平安趕緊讓胸口開始如同擂大鼓一般,砰砰砰直跳,房梁上的灰都震得噗噗噗往下掉,要知道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沒有心臟這個零件了啊,準(zhǔn)確的說,他這個人形都已經(jīng)不是他的完整形態(tài)了,他的完整形態(tài)就是環(huán)繞著這顆星球的所有靈的總和。
隨著這句笑罵,兩人之間的氣氛似乎也沒有剛才那種尷尬了。
簡平安趕緊趁著這片刻的默契交代后事。
“備份在你這里,無論我躍遷成功與否,這個星球還是需要有靈繼續(xù)繁衍,只不過我躍遷會帶走絕大部分的靈,之后繁衍的速度會大為減緩,你會渡過一段艱難的時期,而同時我還會分裂一個子體,在我躍遷的時刻進行逃逸,你最好也能有個子系統(tǒng)跟隨他一起走……”
葛婭婭伸出一根手指,按在簡平安的嘴唇上,凝視這簡平安的眼睛,尖尖的的下巴就這么支在他胸口,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這~種~時~候,我~不~想~聽~這~些。”
一時語塞。
一聲幽幽的長嘆之后,還是葛婭婭幽幽的問起:
“你說,你去到了另一個世界,還會想起我么?”
簡平安僅僅握住葛婭婭的小手,緊緊閉住嘴,已經(jīng)不是年輕青澀的時候了,太明白這個時候說什么都是一種災(zāi)難……
“你又沒缺過女人,你肯定會忘記我的。”
“那可是另外的一個維度啊,那里的姑娘一定個個都很漂亮?!?p> “你們男人無論什么時候,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一定會見異思遷的?!?p> “……”
簡平安感受到掐著自己皮肉的那兩根手指已經(jīng)越來越用力了,已經(jīng)開始死死地擰住開始旋轉(zhuǎn)了,就知道很多事情是必須沒法面對的……
心中暗暗長嘆了一口氣,簡平安低下頭去,死死吻住了葛婭婭那如火般燃燒的雙唇,雙手開始在這具瘦削又飽滿的身體上游走……
男人想讓一個女人閉嘴,只有兩個辦法,一個是給錢,一個就是讓女人的嘴里喊點別的。
……
……
簡平安在云上觀的上空,停留了很久,高空中已經(jīng)完全看不清他的身形,比一個微小的灰塵還小,但是他知道,她一定還能看到他,在這一刻,真的就有那么一種沖動,不走了,為什么要躍遷啊,九死一生,還不知道躍遷之后的結(jié)果是什么,那干什么一定要躍遷啊,不躍遷行不行?就這么平平靜靜地過普通人的生活,不是很好么?
簡平安走的時候,葛婭婭沒有起床,不是不想,而是起不來了,整整一天啊,葛婭婭的構(gòu)成肌體可不是簡平安的形式,所以最后的分別就沒有了葛婭婭的各種情緒各種抱怨,只是各自充滿了一抹淡淡的離愁。
這一別,就永遠(yuǎn)都沒有再見面的機會了。
這一別,就是永別了。
簡平安在高空整整停留了一夜,看著葛婭婭似乎沉沉睡去,直到第二天黎明到來,葛婭婭似乎馬上就要再次醒來,簡平安才閃身離開。
而就在簡平安閃身離開的那一個剎那,葛婭婭也嗖的一聲從床上閃現(xiàn)到了院中,就這么赤著身子,光著腳,站在院中的青石板地面上,呆呆地仰望著天空,那個小小的黑點,不在那里了……
沒有任何語言,只有一滴一滴晶瑩的淚珠,砸在青石板的地面,濺起,形成一個美麗卻憂傷的圖案。
清晨的旭日跳出了地平線,照在葛婭婭不著片縷的身體上,慢慢蒸干了地上的圖案和臉上的淚痕,在她的身上鍍上了一層金閃閃的顏色。
從前總覺得這金閃閃的顏色就是希望的顏色,如今卻曉得了希望之中蘊藏的深深的無奈和思念。
*
*
簡平安的最后一站是去見老爺子們,所有的事情該交代的都交代完了,他一走,勢必會引起整個星球的靈氣幅度大范圍衰減,老爺子們的身體都已經(jīng)風(fēng)燭殘年了,如果靈氣濃度下降的厲害,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撐得住,或者說是能撐得住幾年。
京都府,還是那個院子,這次的躺椅一并排放了四個,每個躺椅邊上都放著一個竹編的小茶幾,上面放著茶水和一盤水果。
京都府已經(jīng)是上午了,老爺子們的一天日常就是曬太陽,吹牛,再曬太陽,再吹?!?p> 簡平安的忽然出現(xiàn),沒有引起絲毫的驚訝或者驚嚇,就仿佛簡平安本就應(yīng)該在那里一樣。
葉無咎瞇縫著眼,掃了一眼已經(jīng)站在韋不畏身后,正在給韋不畏斟茶的簡平安,砸了咂嘴,段凝則是直接無視了,熊霸天熊老爺子則是直接開始打起來小呼嚕。
似乎每個老人都知道簡平安的來意,卻是又似乎都不知道,只是當(dāng)做了正常的到訪。
韋不畏微微瞇著眼睛,享受著簡平安的手在他肩頭緩緩的按摩著,陽光灑在老人的臉上,帶著一些樹葉枝條的疏影,使得老人斑愈加斑駁。
“我怕是要走了?!?p> “嗯。去吧?!?p> “不問問我要去哪里么?”
“傻孩子,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我們已經(jīng)要走到路的盡頭了,而你才剛剛開始,不要問路通向哪里,好好地去走就好了?!?p> 簡平安輕柔的撫摸了這老頭子的臉龐,韋不畏一直都沒有睜開眼睛,似乎在享受陽光,有似乎是在享受孫子的撫摸……
一個閃身,簡平安在第一滴淚水掉下來之前,閃身消失了,身處高空之中,一滴淚水滴落,卻是化作了一顆冰珠。
抬起頭望向那浩瀚深邃的廣袤宇宙,簡平安也不知道自己追隨自己的內(nèi)心,想要去躍遷的念頭,究竟對還是不對,離開自己熟悉的故土,離開自己的親人,離開所有的朋友、戰(zhàn)友,去奔赴一場生死未卜的角逐。
這一切都值得么?
這一切究竟值得不值得呢?
沒有人能夠給他答案,就仿佛蒲公英長成了之后,就會隨著一陣風(fēng)開始了新的生命旅程,將一切都交給未知,這種事情有對錯么?是值得不值得能夠評價的么?
也許這就是生命歷程的珍貴吧,每一次的經(jīng)歷就是刻畫在我們生命中的一道印記,而我們的生命也隨著這些印記而變得醇厚而滄桑,直到一步步地走向終點。
本來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各種和老爺子們告別的話語,設(shè)計好了各種能笑著分別的場景,到末了一切都沒有用,還是沒有忍住那淚水,就像是離家的孩子再怎么強裝笑顏,在最后車開動的那一刻,親人的面容和身影逐漸后退消失的那一刻,還是忍不住的哭了,這大概就是人性吧。
簡平安只好這么自嘲著,哪怕已經(jīng)轉(zhuǎn)化成為了另一種生命形態(tài),但是我已經(jīng)還是一個人,因為我保持著人性。
所有組成簡平安身軀的靈,在此時都格外安靜,沒有一絲的信息流轉(zhuǎn),所有的靈都在靜靜的體會這種陌生的體驗,這種叫做人性的體驗,有點點心酸,有點點難過,有點點希望,有點點哀傷……
這就是人性么?很古怪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