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領著兩個兒媳婦出了門,只見門口明晃晃的幾人,看著打扮,竟是宮中來人了。
不過一向宮中來人都是皇帝身旁的劉公公,一直笑瞇瞇的。這次來的這幾位,看起來態(tài)度不是很好。
見老太太一行人出來,其中一個太監(jiān)立馬掏出圣旨道:“跪下接旨吧?!闭Z調(diào)尖銳,語氣也不算客氣。
何綿兒一聽便知道事情不好,老太太腿腳不便,江大嫂和何綿兒扶著稍微慢了幾下,那宮中來的太監(jiān)已經(jīng)不耐煩地開始宣讀圣旨了。
只不過是聽了幾個字,老太太便氣得直發(fā)抖,就連何綿兒都只覺身子一軟,心中倍感酸楚。
卻原來,那陳王被擒后,皇帝下令斬了陳王全家,自覺給了許云卿交代,雖然這次他打了勝戰(zhàn),不至于再加官進爵,但也算是覺得對得起他了。
皇帝本就忌憚自己這個唯一的弟弟,畢竟太后最是疼愛這個小兒子,皇帝自然是希望能夠借此機會斬草除根,讓自己這一脈能夠坐穩(wěn)了皇位。
不料那許云卿竟是派人八百里加急,派人給皇帝送了封信,詞語懇切,只求皇帝能饒了陳王之子以及其正妻。
信上說道,稚子無辜,希望皇帝能夠顧忌血脈親情,將孩子貶為庶民,留孩子一條性命。此外太后病重,也希望皇帝出于孝道,讓太后寬心。
而陳王之子正是年幼,可由其妻撫養(yǎng),將孩子送往太后母家,也就是福建龍巖孫家族代為撫養(yǎng)。
許云卿這一番言論,自然是已經(jīng)預先知曉過了太后。
那頭自己的額娘以死相逼,要求皇帝留下孩子的性命。這頭自己的大將軍書信中看似恭敬,實則就差公然指責自己不顧人倫,不講血脈親情。全然是為了保下那個私通敵國,打算謀權篡位的陳王的孽子。
其他臣子更是集體上書求情,之前還有幾個老骨頭被皇帝丟進了監(jiān)獄,現(xiàn)在也是鬧騰得很。被后宮加前朝這么一番串通算計,皇帝只覺得心中十分窩火。
更讓他氣憤的是,陳王差點害死了許云卿,還制造偽證誣陷他通敵賣國,投降敵人。
那許云卿的正妻更被那陳王強娶了,這件事眾人都是心知肚明。那許云卿居然也為這婦人求情,實在是“不明是非,肆意妄為?!?p> 而且,許云卿居然還在信中提議,他愿意親自護送陳王之子與其妻前往福建龍巖,這不就是擺明了不信任他這個皇帝。
皇帝一怒之下,應是應了他的請求,不過直接將正一品的征遠將軍貶為了從四品的車騎都尉。
讓他也不用來皇宮中復命了,直接去那陳王府接了人,即刻啟程前往福建龍巖,一刻也不得耽誤。
眼不見心不煩,這一來一回,至少也要一個多月了。
老太太自從聽了許云卿被貶官,便氣得直罵:“糊涂,實在是糊涂。”
正二品的將軍難找,那從四品的車騎都尉在京中可不算個什么大的官職,更何況還是武官。
那宮中來的太監(jiān)慣是捧高踩低的,自然是看不起人,只酸溜溜地道:“老夫人,您可別急著罵,先接了圣旨再說。”
老太太饒是心中再氣,也不敢對圣旨不恭敬,只能忍辱負重地接了圣旨,看著幾個盛氣凌人的小太監(jiān)離開。
何綿兒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只聽得江大嫂大喊道:“娘,你怎么了?”
回頭一看,老太太身子都站不起來了。幾人又是一頓忙活,將老太太扶到臥室,請來了大夫,發(fā)現(xiàn)沒有什么大礙,眾人才放下心來。
很顯然,老太太是被許云卿的舉動氣到了,休息了一會,神色倒也好了一些。
江大嫂大概是怕何綿兒胡思亂想,便邀請她到自己的房間,想著如何開導何綿兒。
其實自那小太監(jiān)出現(xiàn),何綿兒便知情況不好,聽了圣旨里曲曲折折的幾句話,便猜測到了實情。
許云卿還是食言了。
她清清楚楚地記得那日,許云卿哄著她道:“此行我定是要剿滅那陳王,立了大功,萬事不求,只求圣上能讓你由妾轉妻,我們一起和和美美過日子?!?p> 他說的每一個字,她都銘記于心。記得他如何向她許諾,“若是圣上不答應,我就辭了這個官職,跟你一起歸隱田園,男耕女織,好不痛快?!?p> 記得他親口承諾道:“放心,往后不會了?!?p> 原來,他確實會不惜官位,冒著革職的風險,忤逆皇上的旨意,卻不是為了她。他也確實有想要擁護的人,同樣也不是她。
那些說出去的諾言,宛若吹進風中的鵝毛,沒有絲毫的分量,也無人在意,輕飄飄地便不見了蹤跡。
一而再,許云卿真是好算計。
何綿兒只覺胸口酸楚加之郁悶,有點快要呼吸不過來。江大嫂自是看出了她的異樣,生怕她不快,便安慰道:“綿兒,你也不要難過,我們不妨等小叔回來,聽聽他怎么說,怕是有什么難言的苦衷?!?p> 難言的苦衷?何綿兒只想發(fā)笑,他許云卿能有什么難言的苦衷,不就是見了舊情人,一時心軟,念及舊情,說什么也要護對方一家平安。
這不就連到家門的時間都沒有,直接去了陳王府想要護送謝婉清到那福建龍巖去。
福建龍巖距離京城路途遙遠,一路上孤男寡女,郎有情妾有意,怕是許云卿樂不思蜀,直接留在當?shù)厮懔恕?p> 他可還記得當日一言一句是如何對她許諾?
是了,這事怪她,怪她自幼驕縱蠻橫,想要什么便一定要得到手;怪她明知對方已有意中人,卻是不折手段,硬是要履行所謂的諾言。不知報的是哪門子的恩情,觸了眾怒,惹了眾人嫌棄,到頭來落得個咎由自取,實在是活該。
昔日閨中讀書時,何綿兒曾讀過這樣一個故事。尾生與一女子有約在橋梁之下,女子始終不來,大水漫灌,尾生不愿離去,于是抱柱而亡。
她何綿兒不就是那白白淹死的尾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