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睿國游記篇之荒城鬼冢(22)
寧定劭總覺得帶隊的官老爺辦事麻煩,明明眼前就幾個掏墳掘墓的毛賊,派人上前捆了便罷,若是不愿意引路招供,再大刑伺候也就是了。
可兩位紫宸衛(wèi)非要玩什么微服私訪的路子,以云游山門弟子的身份混跡其中。整支隊伍隔了十里路遠(yuǎn)遠(yuǎn)吊著,愣是把原本快馬加鞭二個時辰可以跑完的路,走到了日頭西斜。
這其中軍隊受到了些不大不小的騷擾。有長舌利爪的傲因群,也有家貓體型四五倍大小的猞猁群前來襲擊。
“嗖”得破空聲起,連珠箭直取一只豹紋猞猁。一支箭貼著猞猁背脊飛過,另一支則是劃過肚子,兩支箭一上一下,平行飛出。身在半空的猞猁嗚咽一聲,縮脖子的同時靈活得一扭,落地時朝著撲勢相反的方向逃也似的鉆進(jìn)樹叢。
寧定劭看得真切,其他猞猁都是純色,偏就這一頭生著深棕色斑點,在黃紅色毛底的襯托下顯得分外妖嬈。
“你怎么不射殺它?”他問出手的百人衛(wèi)士長黃秋萍。
“射中有什么可夸耀的,射不中才是真本事?!焙笳咭怀恶R韁,轉(zhuǎn)身歸隊。
附膚落毛加連珠,能玩出這么一手漂亮箭術(shù)的,未必就真射不中一只身在空中的猞猁。
“莫非是因為猞猁也中了千絲蠱的毒,破開皮肉,反而會引得蠱毒擴(kuò)散,依附到其他生靈之上么?”寧定劭暗忖,“看那群猞猁眼白多過眼黑,倒也確有可能。”
他還想再出聲詢問清楚,只是轉(zhuǎn)過頭視野里便只剩下馬背上飛揚(yáng)的墨色披風(fēng),皓月蓮正綻放在黑底的一角。
“幻翎營的鬼弓武士,校尉大人還是少接觸的好?!闭f話的是寧定劭的老下屬雷進(jìn)寶。
這次行動隊伍是從白水大營臨時拼湊的,熟識的軍官也就老雷和彭正仁二人,至于其他人的跟腳,他并不清楚。
“鬼弓?你是說昔年馳名草原的蠻族部落武士?”寧定劭問。
“真要是那么精銳的武士未必就愿意降我大睿,據(jù)說她那會并未成年,還只是候補(bǔ),本事也僅學(xué)了一半?!崩走M(jìn)寶說,“那幽藍(lán)色的皓月蓮就是鬼弓的徽記。只不過她從不提及自己的蠻族名字,軍中也無人知道就是了?!?p> 十六年前睿國與蠻族汗國的一場大戰(zhàn),寧定劭無緣親身經(jīng)歷,那會他不過是演武堂某個教習(xí)手下的勤務(wù)小廝,連正式學(xué)員都稱不上。
他那會在茶樓偶爾能聽說書先生講大戰(zhàn)場面,在唾沫橫飛的演繹中,天朝神兵勇武,天威赫赫下,蠻族軍士遇見了納頭便拜。只是實情,當(dāng)真是如此么?
王阿貍浮在空中只覺得一路壓著行為古怪的白餃子走來甚是無聊,他開口道:“蠢牛,你說這次主人家想的是啥,怎么倒像是把你我扔后隊,不要了?”
藥獸屬于憨厚脾氣好的,聽到風(fēng)貍的話也不惱,他此時化了青牛本相,一路走,一路嚼起草根回道:“當(dāng)回閑差有啥不好。正有空采采月華,琢磨淬煉之法,好早日晉升妖王哩。”
群妖中分妖丁與獸民,其中的分別和市民與鄉(xiāng)野之民差不多。風(fēng)貍身為異獸屬于妖丁,從小受修士豢養(yǎng),和人類混得熟悉,習(xí)正統(tǒng)道法,家族成員歷來是作為幾個上宗門派的坐騎、仆從使喚。
藥獸卻不一樣。他出身野小妖卻是個純正獸民,一直在眾多山場間廝混,也沒有系統(tǒng)的修煉法門,修行全憑機(jī)緣。就是用來衡量實力的用詞也含混不清,都是小妖、妖長、妖將、妖王、妖祖、妖圣、天妖之流。只因為野小妖里沒有王法,只比誰的拳頭更大。
小妖就只好獨善其身,妖長就能統(tǒng)領(lǐng)十來個小妖,妖將麾下可以有三五百小妖。到了妖王,就獨立開塊山場,領(lǐng)千余小妖過活,當(dāng)山大王,置辦自己的洞府,這時才會有相應(yīng)的名號。
至于妖祖、妖圣、天妖,獸民里少有能說得清楚的,如果要問實力,那就是非常非常厲害。
王阿貍曾今問青阿牛:“你說的非常非常厲害是有多厲害?”
藥獸青牛想了會,比劃了塊區(qū)域:“可以一下子打碎這樣大塊石頭?!?p> 王阿貍聽著有些失望:“打碎石頭算哪門子本事?我也可以打碎大石頭。”
青阿牛撓撓頭:“那會俺還是小妖哩,大概是記差了?!?p> 他指了指遠(yuǎn)處的山峰,用不是很確定的語氣道:“也許是那么大座的石頭山?”
王阿貍為之氣結(jié):“敢情你口中的妖祖啥的只會打石頭?”
“對啊。”青阿牛認(rèn)真地點了點頭,“擁有‘不死心’的就是天妖,聽老人家們傳,天妖就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p> “騙三歲小孩的話也信,真真是愚不可及的大蠢牛?!蓖醢⒇傂南?。
他不想再和青阿牛扯石頭的話題了,于是雙手叉腰:“聽好了,正統(tǒng)的實力劃分是地載、靈智、魅魂、玄幽、仙凝、天象,共六境十八品,每境界分下中上三品?!?p> 青阿牛張了張嘴,又撓了撓頭,過了好一會才問:“那個地載啥的是啥子意思咧?”
“地載就是地載。”王阿貍瞪著眼睛說。
“俺覺得還是小妖啥的好記。”青阿牛說。
閑暇時,王阿貍找青阿牛討論提升修為后的打算。
“俺就想有一片自己的山場,當(dāng)大王。然后俺就能圈一片小母牛,一個一個睡過去?!闭f這話的時候,青阿牛腦中展開遐想哈喇子都流到了下巴上。
他是從野外被修士用捉妖網(wǎng)捆回冰心閣的,所以一直向往自由,奈何套了鼻環(huán),從此只能老實當(dāng)藥獸,協(xié)助冰心弟子管理藥草苗圃,采藥煉丹。
王阿貍聽完啐了口:“好沒有出息?!?p> “那你想干嘛?”青阿牛奇道。
“我要追尋大道?!蓖醢⒇偤苁球湴?。
“那尋到大道以后呢?”青阿牛又問。
“得道以后,就可以不吃飯,就可以不生病,不睡覺,從此長生不老?!蓖醢⒇傉f。
青阿牛困惑地看了他一會:“可是你現(xiàn)在不就健康地活著嗎?而修成大道后,居然連吃飯睡覺也無法做了,那得有多無聊?”
“你別心心念念想著跑,要是逃跑失敗了,會給仙家老爺們打殺了開席面。”王阿貍聽到伙伴的回答吃了一驚,沒想到過去那么多年他還記掛著晉升妖王。
所謂妖王其實就是玄幽境,對應(yīng)人族的神啟之境,卻還不是九階的陸地神仙,比太乙散仙要弱。至于開席面,就是宰了吃,王阿貍不止一次看到逃跑失敗被捉回的妖仆給做成菜肴,端上桌。如果是蠢牛,多半是給開全牛宴,做成數(shù)道藥膳。
正想著菜色,風(fēng)貍突然聽到了咔嚓嚓的咀嚼聲,他尋聲音望去,看到了詭異的一幕。
富商白餃子把雙手塞進(jìn)嘴里咀嚼,咬得咔噠直響,那右手食指和中指啃得只剩下骨頭碴子。
風(fēng)貍忙上前阻攔,他拉出白餃子的手,同時從白餃子嘴里落出來的還有條咬得稀爛的舌頭。
咕咕的悶響聲從白餃子喉頭泛出來。王阿貍想要施救,富商卻嘴角上揚(yáng)著倒地氣絕了。
這時候隊伍前方有人報告:“到林官村,村口了?!?p> 霍老四攙扶著周老道低頭一陣猛跑,可惜虛魅是浮在空中飄著走,常人兩條腿哪里跑得過,加上周老道腿上有傷,跑了片刻就又給追上?;衾纤臒o奈,只能背了周老道又疾跑一陣,到最后滿頭虛汗,喘氣和破風(fēng)箱一個動靜。
霍老四曾起念把周老道扔了不管,奈何月光給的指引只有老道看得明白。他心里清楚,走不出村子,村里到處又都是魑魅魍魎,跑再快也是個死,橫豎帶著個老道,還有個盼頭。
眼看實在躲不過,胡亂推開了扇門,兩人一起藏了進(jìn)去。
眾虛魅一通追趕,跑到院落前卻都停下了腳步。
“兩個修士的肉身滋味肯定不錯,可是他們進(jìn)了桃花娘的宅邸要怎么辦呢?”一個布靈掀開空蕩蕩的衣襟說。
“桃花娘已經(jīng)夠可怕了,她家的小崽子更難纏?!鞭I靈伸出掉了漆皮,滿是牙齒印的一截抬杠,那是昔日里留下的不可磨滅的傷疤。
“進(jìn)了喬家大院多半連堆骨頭渣都不會剩下?!?p> “唉,散了吧,散了吧?!?p> 眾器靈、虛魅哀嘆時運不濟(jì),大多散去,只剩了小部分不死心的蹲在門口死守。
“老哥,進(jìn)了院落,追兵似乎少了很多?!被衾纤耐高^門縫往外觀瞧說。
“沒準(zhǔn)是引我們出去的計,先歇腳找地方坐會再說?!敝芾系勒伊嗽郝淅锫短熳肋叺氖首?,只覺得冰涼刺骨,忙又站起來,招呼霍老四去屋里坐。
霍老四用木棍栓上了門閘,便隨著周老道一起來到內(nèi)室。
室內(nèi)窗明幾凈,一面廊柱屏墻,墻上繪一幅杏花煙雨圖,圖上掛一匾額,上書聽香水榭。
“看這些個梨花木的桌椅,倒像是個書香門第?!敝芾系肋M(jìn)入后驚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