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漆黑小巷
小巷里,裴峰轉(zhuǎn)過身,背對著巷子外,堵在巷子口,用身子擋著柳念雪。
他本就比柳念雪高出大半個頭,又是從小練武,身材健壯,如此一護,柳謙站的又遠,哪里還能看得到。
裴峰心里想著,柳謙畢竟也是認識他的,若遠遠的看到他,前來參見,豈不是即暴露了柳念雪,又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未免多生事端,所以他一直背對人群,只是時不時回頭,探望情況。
柳念雪本是個閨中小姐,不似裴峰日日練武,哪里跑過那么多的路。此番又是心情焦急之時,不由得氣喘吁吁。
裴峰雖然面對柳念雪,卻一直回過頭注意著背后的情況,此時見人群中并無異動,也放下心來。轉(zhuǎn)過頭,想叫柳念雪安心。
他轉(zhuǎn)過頭,卻沒想到此刻她離得自己那么近。
此刻,柳念雪的神情還有些緊張,拉著裴峰的手,不由自主得收緊。她探著身子,想從裴峰身邊的空隙里瞄一眼街道的情形,卻不自覺地靠得他更近了。
氣喘吁吁之時,面紗隨著她的氣息微微起伏。她稍稍墊著腳尖,從裴峰的肩膀上望出去。那氣息便透過面紗,輕輕的拂過他的脖子。
他微微一顫,身子不由得僵了,他想到那日在馬背上,她的手搭上自己的手臂時,那感覺如同此刻一般。
她心中緊張,跑了幾步又氣息不勻。那抓著糖人的手,不由得放在自己的胸口輕撫,起伏之間,那金燦燦的龍鳳交疊在一起,也是一起一伏。
見街道并無異動,柳念雪知道柳謙沒有追來,舒了口氣,放下腳跟。剛想夸贊裴峰反應(yīng)快,卻見此時,他正目光灼灼的看著自己。
漆黑的小巷,只有他們兩人,面對面站著。
喧鬧的人群,和燈火通明的廟會,于他們只是咫尺之隔。但此刻,他們的眼中只有彼此。
他的右手,正握著她的左手,她的手指冰涼,手心微微有一絲薄汗;他的手溫暖有力,此刻也有已出汗。兩只手就這么粘粘的握在一起。
見他目光灼灼,她有些不好意思,又覺得兩人都出了汗,想伸出手拿帕子去擦。
抬起右手,那兩支糖人還在手上,不好拿,于是就想去抽出被他握在手心的左手。
這一抽,他就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要被抽空了一般。
此時此刻,他已無法細細思考,只知道不愿讓她抽出手去。
于是他一邊抓緊她的左手,一邊伸出自己的左手探過披風(fēng),摟上她纖細的腰肢,一把將她環(huán)進了自己懷里。
被他這么突然的一抱,她一時間不知所措。
左手被他緊握在手心,十指相扣,動彈不得;那只握著糖人的右手,就在他的肩膀邊上,搭上也不是,不搭也不是。
他的臉,就埋在她的脖間,沉重的氣息噴濺在她的脖頸,癢癢的。她心里的小鹿亂撞,腦中一片空白,右手不由自主的放到了他的肩膀上。
他的左手就在她的背后,卻絲毫不敢亂動,“別推開我?!彼p聲喃呢,怕那只搭上他肩膀的玉手會將他推開。
他的聲音溫柔卻充滿了不舍,讓她不禁失神,便放任自己靠上他的肩。
她的發(fā)絲,貼上了他的臉龐,軟軟的涼涼的。
他感覺到她的身子不再那么僵硬,而是軟軟的靠向自己。一時間喜出望外,又將她抱緊了些。
此刻,他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想辦法,和她永遠在一起。
不知過了多久,柳念雪輕輕搖了搖裴峰的肩膀,小聲喃呢,“人家站不動了……”
裴峰聽聞,有些窘迫的放開柳念雪,此時的她眸若桃花,自有一副嬌媚之態(tài),叫他半分也離不開眼。
見他好不容易放開了自己,如今卻又看著自己發(fā)呆,她用力甩了一把那握緊自己的大手,大聲說道:“人家站不動啦!”
可她那一點點的力氣,在他看來卻只是輕柔的撒嬌。他低頭輕笑,拉著她走出巷子。
此時,她的手已經(jīng)沒有那么冰涼了,反倒被他握得多出了幾分暖意。
不遠處便是個戲臺子,戲臺上一席白色的布景在廟會的夜市里分外顯眼。
此時,恰好有幾個人離開,柳念雪便拉著裴峰過去坐下。
她本想坐下給自己捶捶腿,卻又想到他定是無論如何都不肯放開自己的。
于是把一雙糖人遞給他,他略有不解的接過糖人。見她開始舒舒服服的給自己捶起腿來,不由得又是一笑。
錘了一會兒,柳念雪覺得舒服了不少,便從裴峰手里拿回了糖人,繼續(xù)握在手里。
“這是在唱什么?”柳念雪剛才只顧著給自己捶腿,也沒在意臺上的戲文,此刻才想起問裴峰。
“這是在演雪國春祭?!迸岱逡贿吢犞鴳蛭?,一邊給柳念雪解釋道:“這折戲,說的是雪國春祭的時候,一對男女在祭祀上遇到了,兩人漸生情愫。卻不想突發(fā)雪崩……”
他給她說著戲文,卻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眼神漸漸暗淡,面紗下的笑容逐漸凝滯。
“現(xiàn)在正演到,那男子和女子困在了雪下的宮殿里,男子想辦法讓女子逃生……”他自顧自的繼續(xù)說著,不由想到了那日自己在天泉望到的一片潔白。
若是沒有大齊的軍隊,或許,確實有人能從那宮殿里逃出來呢?
可現(xiàn)在,除了白靈,怕是再無可能。只是不知道她又身在何方呢?
此時的裴峰又怎會知道,白靈就在他身邊呢?
他心下不禁有些煩躁,所以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異常。
柳念雪恍惚了片刻,問道:“大齊人,知道雪國春祭嗎?”
裴峰回過神來,答道:“差點忘了,你是雪國人,自然更為熟悉。其實大齊只知道雪國有這風(fēng)俗,卻不知道如何祭祀。這戲臺上么,也是照著大齊新春祭神的儀式改的。你看看,像不像?”
她微微一笑,看著臺上的眼神有些恍惚:“雪國春祭,向來只有皇族參與,平民百姓連具體的日子都不知道……”
她沒有再繼續(xù)說下去,卻引起了他的沉思。
如果這是如此保密之事,當年的那群人,又是如何將時間掐得那么準?到底是誰,給了他們信息?
他不得其解,卻聽她說道:“天色不早了,我們先回去吧?!?p> 他輕鎖眉頭,心下疑惑,只應(yīng)聲起來,拉起她向馬車的方向緩緩走去,并未發(fā)現(xiàn)她此時語氣沮喪,早已不復(fù)之前的輕快。
馬夫早已在街邊等了一會兒,見兩人出來,便趕緊掀起簾子服侍兩人上車。
不知為何,馬車上的氣氛略顯凝重。
“趙信?!痹S久之后,還是柳念雪打破了僵局。
裴峰略頓了頓,才想起柳念雪此刻在叫他的名字,他曾告訴她,自己叫“趙信”。
“怎么啦?”他并沒想出當年陷害雪國之人,可眼見她在自己身邊,心中還是十分安慰,不由輕笑著回答。
她見裴峰看向自己的神色溫柔,心下不忍,不禁垂下眼簾,神情暗淡。
他似乎感覺到了什么,坐到她身邊,一手覆上她冰冷的手,握在手里。
“怎么一會兒功夫,又涼成這樣?!彼唤麑⑺碾p手拉在一起,捂在手心里搓了起來。
見她眉眼間充滿了猶豫和悲傷,不禁再次關(guān)切地詢問:“怎么啦?不高興嗎?”
戲臺上的戲文提醒了她,她不只是個官宦人家的小姐,她還是個亡國公主。
雖然她連他是誰都不知道,既不知道他的真名,又不知道他的身份。
可若她只是個普通官宦人家小姐,此刻她一定不顧一切的接受他,哪怕與他遠走天涯也沒有關(guān)系。
可惜,她不可以,她身上有國仇家恨。
她早晚是要進宮的,她當然不在乎皇帝的寵愛、不在乎榮華富貴,可她要查到當年的真相,她不能讓自己的父母親人就這么死的不明不白。
她深深了吸了口氣,仿佛是鼓足了自己全部的勇氣,平靜的望向裴峰,說道:“以后,我們不要再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