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從安陸到京城,一個多月,雖然飽受摧殘,但是也弄清了大致的禮節(jié)流程,畢竟是兩位狀元教導(dǎo),除了關(guān)系到名分的事情,剩下的毫無隱瞞,甚至是耳提面命。
朱厚熜也足夠聰明,學(xué)得很快。
不然就算時間管理再好,也駕馭不了這么復(fù)雜的登基大典。
按照流程,群臣在大明門迎接,他到了午門之后,換乘步輦,抬著他進(jìn)入皇宮,先去拜謁的并非張?zhí)?,而是大行皇帝朱厚照的靈柩。
面對這位堂兄,朱厚熜真的是五味雜陳,不知道說什么好。
仔細(xì)對比,就會發(fā)現(xiàn),他們有很多的相似之處,朱厚照是孝宗獨子,而興獻(xiàn)王朱佑?xùn)z也沒有第二個兒子。
兩個人都很聰明,又都很叛逆。
朱厚照干得荒唐事,那就不用說了。
朱厚熜小時候也皮得厲害,王府的天都能被他給掀了。
兩個少年,又都幼年喪父,又同樣過早被推到了權(quán)力的漩渦。
如果非要衡量一下,朱厚照的運氣比朱厚熜還要好很多。
他兩歲就被冊封為太子,從小接受帝王教育。
身邊不但聚集了劉瑾等八虎,還包括老師楊廷和在內(nèi)的一眾文官。所以別管朱厚照怎么折騰,他的皇位都穩(wěn)如泰山。
只是滿手好牌的朱厚照,剛過而立之年,就英年早逝,把一個更大的爛攤子,交給了跟他同病相憐的堂弟的朱厚熜。
“我會比你做得更好的!”
朱厚熜默默念叨著,而在他的手里,還攥著一張紙條,是王岳在勸進(jìn)的空檔,遞給朱厚熜的。
時間的確很緊張,王岳沒法跟朱厚熜仔細(xì)詳談得失,甚至他不敢直接說,因為一旦流傳出去,會給朱厚熜惹來天大的麻煩。
紙條只有簡短的六個字:尊正德,收舊部!
王岳的字寫得歪歪扭扭,可意思卻再明白不過了。
朱厚熜初入京城,不管怎么折騰,都是勢單力孤,他必須擁有自己的勢力。
當(dāng)然了,身為天子,可以發(fā)掘培養(yǎng),但時間根本不允許。
擺在朱厚熜面前有兩條路,其一,就是適當(dāng)向文官妥協(xié),換取文官集團(tuán)的支持,這樣的好處和壞處都很明顯。
好處就是能順當(dāng)坐上龍椅,而壞處就是會變成文官的傀儡,失去自我。
至于第二條路,那就需要操作手段了。
正德在位的時候,重用宦官,重用武夫……雖然朱厚熜不會繼續(xù)縱容宦官,也不會搞出什么八虎臨朝的事情。
但是朱厚熜卻可以吸收部分正德的力量,再加上文官集團(tuán)中,反對楊廷和的勢力,如此一來,就足以分庭抗禮。
而且最最關(guān)鍵,文官集團(tuán)徹底否定正德,身為正德親媽的張?zhí)?,真的能看得下去嗎?p> 假如能做個適當(dāng)?shù)慕粨Q,張?zhí)蟛荒敲搭B固,朱厚熜的壓力就會減輕一般。
雖然一直莽下去很爽,但身在局中,技巧方法更加重要。
在歷史上,大禮議持續(xù)很長時間,鬧得雞飛狗跳,朱厚熜雖然得償所愿,但是卻留下了太多的后患。
假如能更講究一些方法,更加靈活巧妙破局,豈不是更好!
而且王岳還有一點私心。
要知道正德朱厚照,可是無數(shù)穿越前輩青睞的絕佳伙伴。也就是某些不開眼的家伙,才敢一開頭就從朱厚照駕崩寫起,失去了這么大個人氣角色,就不怕?lián)浣謫幔?p> 真是個憨批!
所以為了糾正錯誤,王岳覺得,要替朱厚照洗刷臟水,畢竟一筆寫不出兩個朱字。
不給朱佑樘當(dāng)兒子是沒錯,可也不能眼瞧著給朱厚照抹黑。
王岳的心思,都融匯到了給朱厚熜的六個字當(dāng)中。
“富貴?。∥沂钦嫘】茨懔?!”
朱厚熜握緊了拳頭,他給堂兄朱厚照行了大禮,然后又去拜見張?zhí)蟆?p> 文官勢力雖然龐大,卻還是沒法深入后宮,朱厚熜和張?zhí)笳劻瞬畈欢嘁豢嚏?,這才出來。張?zhí)笞屩旌駸泻煤卯?dāng)皇帝,光大基業(yè),不要辱沒祖宗。
朱厚熜欣然答應(yīng),在外人看來,沒有半點異常。小皇帝終于能去奉天殿,正式繼位了。
不過在這之前,還有一些事情,要最終確定下來。
“啟奏陛下,群臣以為當(dāng)用明良為年號,而侍讀王岳建議,用……嘉靖!”梁儲偷眼看朱厚熜,發(fā)現(xiàn)聽到明良的時候,這位少年天子眉頭一皺,顯然不喜歡。
可聽到嘉靖二字,朱厚熜立刻露出驚喜之色,他沒急著評判,而是笑呵呵道:“王岳,你選這兩個字,有什么寓意?”
王岳含笑,坦然道:“嘉靖典出《尚書》,不敢荒寧,嘉靖殷邦。至于小大,無時或怨。肆高宗之享國五十有九年。這句話原本是贊頌商高宗武丁的,而武丁在年幼的時候,曾經(jīng)長期居住民間,了解百姓疾苦。登基之后,勵精圖治,創(chuàng)造出武丁盛世,臣以為,這段經(jīng)歷,和陛下類似。以嘉靖為年號,正好能展示陛下革除弊政,中興大明的宏圖大志!”
朱厚熜真是越聽越高興,簡直笑得開花了。
行??!
連尚書都知道了,小富貴真有兩下子!
“不止上口,寓意也好。這個年號的確不錯!”朱厚熜扭頭看了眼楊廷和,笑著問道:“元輔,您以為如何?”
楊廷和面色如常,可眼神明顯更加深邃。
他阻擋朱厚熜任用王岳,就是覺得這小子敢頂撞高官,不是尋常之輩。
在今天這個當(dāng)口,他能想到嘉靖二字,作為年號。
又足見他的才學(xué)之強!
給他一些時間,連自己的兒子都未必勝得過??!偏偏又這么年輕,日后會變得多可怕,真是不敢想象……
楊廷和終于打起了精神,后生可畏啊,自己真的要小心,不然就會變成被后浪拍死的前浪!
“啟奏陛下,老臣以為年號重在合心,陛下既然喜歡嘉靖,那自然是這個好?!?p> 朱厚熜沒有放過,而是大笑道:“首輔之言,的確有理。內(nèi)閣禮部,翰林院,國子監(jiān),這么多飽學(xué)之士,卻不能想出讓朕滿意的年號。梁閣老是狀元,毛部堂也是狀元。楊閣老你雖然不是狀元,可令郎卻是狀元……以此觀之,朕的侍讀,當(dāng)真有狀元之才??!楊閣老覺得是不是夸獎過了?”朱厚熜笑得人畜無害,就像個好奇的寶寶……
楊廷和深深吸口氣,在車駕里面,他可以反駁,忽悠,但是在百官注視之下,他除了附和,還能怎么樣?
“陛下慧眼識人,王侍讀天縱之才,神童睿智,老臣心悅誠服,心悅誠服!”
“哈哈哈!”朱厚熜朗聲大笑,并不打算放過他,而是追問道:“閣老,既然如此,那是不是該獎賞個官職給王岳呢?朕可不想虧待潛邸的舊人??!”
我就是要任用自己的心腹,直接說出來,在群臣面前說出來,就問你楊廷和答應(yīng)不?
簡單,直接!
這就是朱厚熜想出來的辦法,少跟我皮里陽秋,滿口鬼話,朕又不是小孩子,才不會聽呢!
朱厚熜的態(tài)度,讓王岳先是大驚,接著又是大喜……莫非說……自己的官這么快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