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嘉五十年,寧安山麓。
踢踏的馬蹄聲潮鳴電掣一路卷著黃沙碎石奔到寧都。
“王爺,就要到了!”
疾馳不停間,那人聽聞下屬的話,抬眼望去,只見寧都皇城在晨霧中逐漸清晰。
他穩(wěn)了心緒,沉聲道:“加快速度,定要在晨朝結(jié)束前趕到?!闭f話間夾緊馬腹,那跟了他多年的駿馬,一聲嘶鳴,風(fēng)一般的向前。
守皇城的官兵遠(yuǎn)遠(yuǎn)就見著遠(yuǎn)處兩抹鐵騎飛奔而來,還未離近便嚷道:“大膽,寧都皇城天子腳下,還不下馬拿出進(jìn)宮文書!”
紛飛的黃沙裹挾著熱浪,隨著由遠(yuǎn)及近的馬蹄聲一同撲到守城門官兵的臉上,一抹金光逐漸清晰,只見馬背上那人一手持赤金打造的令牌,一手緊拉韁繩,駿馬嘶鳴聲響徹天際。
其中一人守城年歲久,見到令牌上刻著的“瑾”字,不由得瞪大了眼,連忙抓著旁邊還未搞清楚狀況的同僚,慌張的說:“快把門打開!”
那同僚稍顯年輕,從未見過他如此疾言厲色,于是不敢疏忽,二人合力將城門打開。
年輕的守城兵見一旁的同僚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望著那人離去的方向,竟是許久沒能回過神來,不禁問道:“師父,方才那人是誰???”
看著年輕的徒弟,守城兵不禁嘆了口氣說:“那令牌上面的字,你可瞧見!”
“瑾……瑾王?”年輕守城兵喃喃,而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來一樣,恍然看向皇城他們離去的方向,“他不是去戍守……”
還未說完就被同僚伸手打了腦袋,“不準(zhǔn)背后議論是非,他們哪一個都不是咱們能招惹的起的!”
馬上那人還未至宮內(nèi)殿堂,早有眼尖的宮人連忙上前:“瑾王殿下,奴才這就前去通報?!闭f著就要跑上殿去。
他下了馬,看了眼天色,算著時辰蹙著眉頭:這樣下去,怕是來不及。
“不必通報了,”說著他手抓衣袍,跨步急行,“本王自有要事。”
離朝堂愈發(fā)的近了,近的都能聽清圣上的怒罵喝聲,終于在圣上說出“判處鄭......”時,他邁進(jìn)了朝堂殿內(nèi)。
“且慢?!贝驍嗔耸ド系脑?,感受著四周的目光,他手持卷軸,目不斜視,跪于天子腳下,“請容兒臣陳情?!?p> 朝堂之上風(fēng)云詭變,有人心急狡辯,有人定心釋懷,有人心中暗求避免牽連,有人呆怔半晌許久才回過神來。終于形勢轉(zhuǎn)危為安,撥云見日,了卻險些釀成的冤案一樁。
皇帝在朝中留了他半晌,等他出來時,抬眼便看見不遠(yuǎn)處站著的那位朝臣,思忖片刻,向他走去。
“多虧瑾王危難之時力證臣清白。”那朝臣正是當(dāng)朝太尉鄭仲節(jié),方才的千夫所指,如今的心落磐石,只那一瞬間,瑾王呈上關(guān)鍵證據(jù),才免受冤屈流放,想到這,不禁后怕道,“如若不是瑾王將形勢轉(zhuǎn)危為安,臣的獨女,真不知該如何生存下去。”
聽到此處,瑾王的心顫了一顫,面上不動聲色,扶正了拱手行禮的鄭仲節(jié),“大人作為朝廷肱骨,殫精竭慮事事盡心,本王雖遠(yuǎn)離朝廷多年,即使身處偏遠(yuǎn),但街上百姓無不夸贊大人克勤克儉兩袖清風(fēng),本王便知大人是萬不會做交易軍機換取錢財之事的。”
鄭仲節(jié)聽聞,不禁悵然感慨,被奸人陷害的心酸皆被瑾王口中百姓夸贊的欣愉所代替,于是看著多年未見的瑾王,說:“瑾王實乃我鄭仲節(jié)的恩人,也是我鄭家的恩人,不知可否移步寒舍,略施粗茶以表大恩。”
瑾王聽聞挑了一下眉,腦海中那抹清麗的俏影悄然浮現(xiàn),還未斂回思緒,便聽見自己的聲音傳進(jìn)了耳朵,“好?!?p> 話落,不禁心底暗自失笑,終究還是抵不過對她的思念。
“木影,”瑾王回過了思緒,低聲對一路陪他疾馳歸來的下屬說,“將楚韞請來,檢查母后所用茶飯?!甭犞居皯?yīng)下后,他隨著鄭仲節(jié)出了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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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府,后院。
一女子正小心翼翼的捉那花園的蝴蝶,只見她并未綰發(fā)的如墨青絲隨著輕盈的動作滑下肩頭,初夏的陽光映在她專注的側(cè)臉,鼻頭也染上了一抹粉紅,她瞧準(zhǔn)時機,雙手?jǐn)n在一起往那一撲,但朱紅的蝴蝶依舊狡猾的從她手縫中飛走,感受著手間殘留的香粉,她一跺腳嬌斥:“我就不信今天抓不到你!”說著提起裙擺,朝著蝴蝶飛去的方向奔去。
斐玥見自家小姐認(rèn)真專注,便知今日不撲到這只蝶,她定是不會罷休的,撲了半晌,外衫早就嫌熱脫掉,在后院無妨,但那蝶子像是有靈性般,死命朝著前院撲棱,斐玥急忙拿了外衫,要是遇見外男,見著小姐散發(fā)薄衣額間香汗的模樣,保不準(zhǔn)會給留個輕薄的名聲,于是忙道:“小姐,前面就是前院了,您披上點衣服罷?!?p> 那小姐步履不停,專心撲蝶,哪管斐玥的話,笑道:“爹爹向來不愛往家里帶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便是這般模樣到了爹爹跟前他也不會說我一分?!?p> 想著自家老爺對小姐明珠般的獨寵,斐玥也放下心來,一時間嬉笑玩鬧,一路追著趕著到了前廳廊中。
那蝴蝶停在走廊欄桿,她放緩了腳步,將滑落的青絲掩在耳后,隨即盈盈上前,雙手一攏,終是將那活蹦撲棱的蝶罩如入手中,一時間歡喜非常:“斐玥,你快看,我抓到了!”說話間,抬起頭,眼神瞟向走廊,只見一抹陌生的黑影立于走廊盡頭,她不由得怔住身子,細(xì)細(xì)瞧去。
那人身著窄袖騎裝長袍,身軀凜凜,修長高大卻不粗狂,立于走廊盡頭,背著陽光,叫人瞧不清長相,只見他向前,朝她這邊走了兩步,在那炙熱和煦的陽光中,她看見那人用一枚發(fā)簪綰起的黑亮的發(fā),棱角分明的臉泛著淡淡的光澤,劍眉斜飛,有絲冷峻又張揚。那人與她對視間,她只覺得那雙眸子隱藏了太多的情緒,甚至還有幾絲難隱的深情與久別重逢般的黯然欣喜,一時叫她難以將目光轉(zhuǎn)向別處。
“小姐,”肩頭一沉,斐玥也瞧見了那陌生男子,連忙將外袍披在她身上。
撲棱棱。
蝴蝶掙脫了她呆怔的手,飛過走廊盡頭,繞過他的身邊,翩翩遠(yuǎn)去。她回過神來,低下頭,朱紅的花粉混著薄汗,在手上留下了滑膩的痕跡。
再次抬頭,就見父親大踏步的朝她走來,臉上羞憤道:“顰兒,又是散發(fā)又是披衣,叫外人瞧見成何體統(tǒng)!”
女孩輕咬朱唇,踮起腳向父親身后看去,就見那男子早已負(fù)著手背過了身,再瞧不見任何情緒,于是她回正了身子問道:“爹爹,那人是誰?”
“越發(fā)的沒規(guī)矩,斐玥,將小姐帶回后院房中,前廳議事,你們不準(zhǔn)再來!”
瞧著自家老爺許久沒有如此急言令色,斐玥不敢耽誤,拉著眼神飄忽不定的小姐就往后院走。
見著自家女兒最后一抹衣角消失在拐角,他嘆了口氣,回過身走至那人身邊,笑道:“小女頑劣,都是在下平日過于驕縱,還望瑾王殿下恕罪?!?p> 瑾王回過了身子,看著她離去的方向,忍住心頭的蕩漾,表面卻只是淡笑,道:“本王看著甚是明媚可愛,大人不必放在心上?!?p> 二人談笑著進(jìn)了前廳一番品茗淡飯自是不提。
待到出府時,鄭仲節(jié)送到門口方罷休,瑾王見了禮,朝著宮內(nèi)走去。木影跟在身后,伏在他耳邊說:“王爺,楚大夫查到了些端倪?!?p> 瑾王聽聞,眼眸中笑意不在,取而代之一股狠厲,沉聲道:“回宮。”
此時,那女子才穿戴整齊,偷跑至前廳。方才那人的眼神,勾著她難以安寧,難耐間,再不顧父親的囑咐,只想前廳隔著屏風(fēng)偷看,至前廳,就見空無一人,桌上兩盞清茶還冒著熱氣,心中失落,竟是堪堪沒能趕上。
“鄭明嬈!”
這時,就聽見鄭仲節(jié)的低沉聲音從身后傳來,她暗叫不好,但凡父親叫了她的全名,定是十分氣惱,于是她低頭轉(zhuǎn)過了身子,低眉順目的走至父親跟前,抱住他的胳膊搖晃撒嬌,道:“爹爹,女兒聽話的緊,是眼看著你們走了,才過來的?!?p> 鄭仲節(jié)哪能不知自家女兒心里想的什么,但就是拿這個獨女沒有辦法,于是嘆了一口氣,說:“那人是瑾王殿下,你方才如此失禮,好在他不曾怪罪。”
“瑾王,”明嬈喃喃著,皺了皺眉似是一絲印象也無,“朝堂之上女兒知道有高貴妃所出的邕王,還有張才人所出的祁王,這瑾王怎么竟是毫無印象?”
鄭仲節(jié)不禁嘆了口氣,想著那多年前的往事,心中升起一絲難以察覺的惋惜,悵然道:“瑾王可是當(dāng)今皇后娘娘所出的嫡長子,不過三年前他請纓戍守邊疆,便再也沒有回過宮,直到今日,才回來?!?p> 鄭仲節(jié)從不與家人說朝堂上發(fā)生的事情,一是因為朝堂兇險,他不希望家人每日為他憂心,二是因為,他從不參與結(jié)黨營私之流,勸他結(jié)黨之人也難以從家眷入手。
他任由明嬈摟著臂膀,細(xì)說今日捉蝶趣事,但心思卻依舊思忖著朝堂上的風(fēng)云詭譎。瑾王作為皇帝嫡長子,以往是如何的風(fēng)光無限,但自從與圣上鬧翻自請戍守邊疆后,三年不回朝。如今在這朝中,邕王雖支持者甚多,但身份不高的祁王卻十分沉穩(wěn),幾件政事處理的恰到好處,已有崛起之勢。
想到這不禁嘆道,如今瑾王的突然回朝,怕是會打破這朝堂表面的寧靜,掀起軒然大波罷。
什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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