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該來的地方嗎?”一名女子?jì)陕暸R的聲音從假山后傳來。
明嬈與賀繁霜被這突如其來的動(dòng)靜駭了一跳,頓時(shí)待在原地,面面相覷不言語,仔細(xì)朝那邊聽著動(dòng)靜。
“果然是小妾生的,一股子三流做派?!敝宦牭糜忠晃慌永溲岳湔Z斥道。
“二位姐姐,是父親讓我來的。”一女子的抽噎聲混著辯解傳來,話還未說完,一聲痛呼聲傳來,“?。 ?p> 就聽見啪的一聲巴掌響,打斷了那名女子說話。
“跟你娘學(xué)的惺惺作態(tài),扮柔弱給誰看!”女子自帶的嬌氣聲此刻盡顯刻薄。
“這皇家水榭天子腳下,朗朗乾坤,竟還能碰見此等欺辱同宗手足的匪夷所思之事!”
賀繁霜難忍氣極,沒等明嬈拉住,便上前去理論,明嬈無法,也隨她前往假山另一側(cè)。
“你是誰!”只見其中一個(gè)打扮極其艷麗,穿著嬌粉衣裙的女子叉著腰站在賀繁霜面前抬著下巴問道。
“丞相之女,賀繁霜?!辟R繁霜同樣叉著腰站在她面前,比那個(gè)女子高出半頭,氣勢(shì)上竟壓倒幾分不止。
站在嬌粉身后的女子聽聞,立刻上前拽著她往后退了幾步,恭敬道:“我們姊妹鬧著玩,竟驚動(dòng)了賀府小姐,真是我們的過失啊?!?p> 明嬈見嬌粉女子打扮過頭,拉她的姐姐明藍(lán)衣裙,雖說不至于過分,但衣著打扮花樣繁復(fù),顯得贅余??粗麄儗?duì)賀繁霜奉承迎合的樣子,相必應(yīng)是小官家的女兒們吧。
再看一言不發(fā),捂著臉拭淚的那個(gè)女子,布料普通,花樣也普通,但好在顏色素凈,首飾簡(jiǎn)單,穿戴起來不落俗套。確實(shí)比她的兩個(gè)姐姐看起來動(dòng)人美麗些。
那兩人見賀繁霜不再說些什么,借口有事,留下垂淚的妹妹,一溜煙的離開了。
明嬈與賀繁霜上前,詢問那名素衣女子。
“小女名喚蘇甯,”她怯怯的答道,“是錦城縣丞家的小女兒。”
見她怯懦維維,明嬈便覺得,她在家定是被兩位姐姐欺辱慣了的。
“你不要怕,”賀繁霜安慰她,“一會(huì)你就同我們二人一處,不要理會(huì)她們?!?p> 蘇甯低著頭,不時(shí)執(zhí)帕拭淚,明嬈與賀繁霜從小便是家人寵著各種遷就,哪曾經(jīng)歷過這種事情,一時(shí)間不知道如何規(guī)勸。
就在這時(shí),斐玥從不遠(yuǎn)處奔來。
“小姐們,真是讓我好找!”斐玥喘著粗氣,道“席已開,請(qǐng)小姐們移步就席?!?p> 正好,明嬈與賀繁霜便一起攜著蘇甯前往水榭庭院。
這一路明嬈感覺無數(shù)目光毫不掩飾落在她身上,如芒刺背般令她難受,趁著還未開席,便跪于庭中,向主位的高貴妃請(qǐng)罪。
“臣女鄭明嬈幾日前染疾,紅疹遍布,羞見貴顏,特戴上帷帽,向貴妃娘娘請(qǐng)罪?!?p> 高貴妃坐于席間主位,一身絳紫色衣裙端莊華貴,容顏保持的極好,窈窕身姿就坐在那便覺得風(fēng)情萬種,叫人瞧不出年近四十的模樣。
高貴妃聽聞聲音朝著底下跪著的女子看去,只見她即使戴著帷帽,但楊柳細(xì)腰,曼妙身姿,不禁令人遐想翩翩。頓時(shí)思忖,這帷帽遮住的臉莫不是生的丑陋,才謊稱染疾,不敢露面吧。但想著她是鄭仲節(jié)的獨(dú)女,也不好駁了面子,于是柔聲笑道:“既然如此,便戴著罷。”
明嬈行禮謝過,坐回自己的位置后,不禁長(zhǎng)出了一口氣,總算是應(yīng)付過去了。
“邕王殿下到?!?p> “祁王殿下到?!?p> 明嬈才坐定,便聽見宮人內(nèi)侍長(zhǎng)聲通稟的聲音傳來,不禁坐直了身子。她抬起頭,透著帷帽看向朝高貴妃走過去的兩位王爺。走在前面的身著淡暖黃長(zhǎng)衫,帶了玉冠,拿著紙扇,便是世間倜儻公子的輪廓模樣。在他身后的身著素色月牙白長(zhǎng)衫,發(fā)飾簡(jiǎn)單,不奪目惹眼,但在他身上卻有種渾然天成的隨適,二人就這么信步向前,奪了席間少女的流轉(zhuǎn)目光。
“參見母妃?!?p> “參見高貴妃?!?p> 二人行了禮,明嬈聽著稱呼,就知暖黃衣衫那人是邕王,而他身后的必然就是祁王了。周遭閨閣小姐的竊竊私語,滿是嬌羞。明嬈不以為然,邕王神采奕奕卻不如李彥廷軒昂,祁王如玉翩翩也不如李彥廷倜儻。不由得轉(zhuǎn)頭看向門口,若是李彥廷也來,若是......
想到這,明嬈不禁猛地回過了頭,坐直了身子。怎么腦中全是他,夢(mèng)中是他,此刻竟也是見到男子就要與他相較嗎。不禁拍了拍恍神的臉,喝下幾口清茶,穩(wěn)了心緒。忍著瞟向門口的欲望,心中卻暗自盼望著他不要來。
這時(shí),耳邊傳來賀繁霜的聲音,她湊近了明嬈,問:“嬈兒,你覺得邕王與祁王比,如何?”
聽得賀繁霜突然問到這個(gè),明嬈放下茶盞,再次向坐于上位的那兩位看去。
邕王是皇二子,高貴妃的親生兒子,自小養(yǎng)在貴妃膝下,自是尊貴非常,此刻他斜了身子,正歪頭聽著高貴妃在他耳邊說著什么,不時(shí)點(diǎn)頭淡笑。
而祁王此時(shí)孤身坐于上席右側(cè),僅是兀自品茗,從進(jìn)來到現(xiàn)在,除了與貴妃行禮,二人并未有過交談,但就是這樣坐著,周身流露的清然氣質(zhì)竟是不落俗套,叫人難以察覺他被遺忘的處境。
明嬈不禁思忖,邕王選妃,為何祁王會(huì)來?
想著父親曾經(jīng)說過的,明嬈頓時(shí)了然。
祁王的身份,在這滿是名門貴族的皇宮里是有些尷尬的。
身為當(dāng)今陛下的三皇子,卻是一個(gè)浣衣婢子所出,而且還是高貴妃宮中的洗衣婢,她的寵幸,無疑是打了高貴妃的顏面,但陛下礙于皇嗣,還是將祁王生母封為張才人。
還有多年前鬧得寧都無人不曉的張才人自縊之事,坊間皆流傳,乃是張才人不堪忍受高貴妃的日日羞辱才自盡的。
明嬈暗自想著,給邕王選妃,卻要祁王作陪,可想而知他在宮中的日子,怕是不好過罷。
“嬈兒,你覺得如何?。俊?p> 賀繁霜的聲音傳來,明嬈收回視線,說:“這兩位皇子皆是人中龍鳳,邕王華貴,祁王俊逸,各有千秋。”
賀繁霜聽聞滿意的點(diǎn)點(diǎn)頭,眼神時(shí)不時(shí)的瞟向坐于上席的那人。
明嬈此時(shí)突然明白了。
環(huán)顧四周,圍坐著的閨中嬌兒有的拿帕遮面偷瞟羞笑,有的竊竊私語面色微紅,再看向賀繁霜,與她們一般無二。不是邕王,那心儀之人便是祁王了。
想到這,明嬈不禁打趣道:“繁霜姐姐,你那心儀之人,便是祁王罷。”不是疑問,而是十分肯定。
賀繁霜果然羞紅了臉,手悄悄置于桌下,偷掐明嬈腰腹,明嬈笑著微躲,嘴上求著繞,賀繁霜這才罷手,正了身子,說:“嬈兒,告訴你也沒什么,之前祁王來過府上尋爹爹議事,那時(shí)我正好端了湯水想去拿給爹爹,還未離近,從不遠(yuǎn)處僅一相望,便是傾心?!?p> 明嬈看著賀繁霜羞澀又大膽,不禁在嘴邊掛了淡淡的笑,只聽得她又說著:“我便一直站在屏風(fēng)處偷看他,只覺的世間怎會(huì)有如此風(fēng)神朗逸的男子,待他走后,我急忙問了爹爹,這才知道他是祁王?!?p> “繁霜姐姐,”明嬈笑道,“既然你心有所屬,直接與賀伯伯提來便是,伯伯寵你,定會(huì)答應(yīng)的?!?p> 這時(shí),賀繁霜斂了笑意,嘆了口氣,眉宇間竟是愁容,道:“我也是如此想,可誰知,一向遷就我的爹爹竟是十分的反對(duì)?!彼土寺曇?,伏在明嬈耳邊輕聲說,“爹爹說他出身不高,皇帝也不甚重視,難成大器,我嫁過去,唯表有王妃之名罷了。”
明嬈思忖下便覺得賀伯伯所言確實(shí),尤其家父身居高位,無論成為哪個(gè)王爺?shù)耐蹂?,便都?huì)無形之中給他多一層助力,若以后,成則舉家興旺,敗則禍及家族。
想到這明嬈只覺得心煩意亂,桌下的手不自覺的胡亂攀扯著衣裙垂帶。
各懷心思的用完了席面,高貴妃去更衣,眾人便攢三聚五,四散開來游賞水榭。
賀繁霜拉著明嬈,偷偷指了一處地方,明嬈順著看去,就見蘇甯被她的兩個(gè)姐姐看似攙挽,實(shí)則推搡的朝僻靜處離去。
火爆的脾氣上來,賀繁霜挽著袖子就趕過去,明嬈自知拉不住,又擔(dān)心她闖禍,于是也一同追去。
就在那兩姐妹的巴掌要落在蘇甯臉上之際,賀繁霜還未相阻,就聽得低沉的男聲驀地而至,
“住手!”
二人一看,竟是邕王殿下,明嬈與賀繁霜立在不遠(yuǎn)處,目視這突如其來的變故。
那姐妹二人見狀急忙行禮解釋,邕王手一揮,打斷她們還未出口的話,
“退下。”
那二人哪里還敢再說些什么,逃似的離開了。
明嬈看著邕王伸出手,只見那楚楚可憐的蘇甯猶豫半晌,終是顫顫巍巍的將手置于他的掌上,柔著身子被邕王扶起。
“被人欺負(fù),都不知要還手嗎!”邕王責(zé)備的語氣中帶了絲難以察覺的寵溺。
“王爺,”蘇甯淚眼婆娑,更顯嬌憐,只聽得她說,“人多眼雜,還是放開甯兒的手罷。”
卻見邕王淡笑,手非但沒有放下,反而用力回拽,蘇甯便倒在他的懷里,他低聲道:“怕什么,你早就是本王的人了?!?p> 明嬈連忙捂住目睹這一切,即將驚呼出聲的賀繁霜的嘴,悄聲退后離開。
“看來,這邕王妃,是落不到你我二人頭上了?!贝哌h(yuǎn)后,明嬈松了口氣。
“這皇家的恩寵,真是難以捉摸。”賀繁霜此刻依舊心悸,不禁喃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