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春第二天在生產(chǎn)隊里看見趙庭祿從后面的場院里轉(zhuǎn)過來時叫：“老叔?！?p> 趙庭祿拿著一個活口扳手停下來，問道：“春，你沒回家呢？”
梅春說道：“這就回?！?p> 趙庭祿將扳手放回到手扶拖拉機的工具箱再上了鎖后，看著梅春的身影出了個會兒神，他覺得梅春今天與往日不太相同。
中午的太陽很毒辣，不遠處學(xué)校操場上的喧鬧聲隔空傳過來。
趙庭祿簡單收拾了一下手扶拖拉機的車廂后就向回走，路過學(xué)校大門口時還特意向里面看了看，想找到守志或守業(yè)的身影?；蛟S是他們還沒上學(xué)，或許是他們淹沒在眾多學(xué)生的身影中，也或者是他們沒出來，只在班級里，趙庭祿沒有看到他們。
走在正大街上后，趙庭祿忽然看見大隊的前面聚了很多人，馬上想起今明兩天，縣里的大夫要為育齡婦女做結(jié)扎手術(shù)。這本也是與他無關(guān)的事，所以趙庭祿匆匆地走著。在大隊部的門前，他偏轉(zhuǎn)臉，見幾輛手推車在那停放著。
趙庭祿剛推開自家的剛安了半個多月的木門，就聽守業(yè)在院心里喊：
“媽那些老娘們兒讓人給劁了，那小刀這么長，可快了，嗖地就拉個口子?！?p> 趙庭祿心里暗罵這個混蛋兒子逮說啥也不尋思這是好話賴話，就前緊幾步想上前訓(xùn)斥他幾句。這時張淑芬的疾速的聲音由房門里傳來：
“你個二鬼，成天正經(jīng)玩意啥也學(xué)不會，沒用的東西整的可溜和了。啥劁了，你是不是偷著看去了？你等著，我非得告訴你爸不可。”
張淑芬的聲音越來越近，等趙庭祿到小橫墻時，張淑芬已出了房門。
趙守業(yè)辯解：“他們說的，說把老娘們兒劁得哇哇直叫喚?！?p> 他的聲音很小，比蒼蠅的嗡嗡聲大不了多少。
“他們說啥，你就說啥？他們罵我你也跟著罵我？”張淑芬接著訓(xùn)斥趙守業(yè)。
趙守業(yè)看了一眼嚴(yán)肅的父親，又看了一眼嚴(yán)厲的母親，忽然咧嘴沒心沒肺地笑了。
趙守志和趙守業(yè)走了，他們都去上學(xué)。
趙庭祿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后，不滿地說：“小門也不關(guān)嚴(yán)，又該進雞了?！?p> 想張淑芬用白眼看了看趙庭祿，然后將眼皮抹搭下來說：“那你拉土壘墻呀，我就不用看雞了，也省得給雞打膀子了。你看這園子，跟道通似的大敞四開，不進雞往哪跑？”
趙庭祿被妻子說得啞口無言，好一會兒才回應(yīng)道：“那還得拉土整泥找人做飯啥的，不花錢呢？”
他的辯解馬上得到了張淑芬的詰責(zé)：“呸呸，就說你懶得了。”
趙庭祿不再與他爭論，自己一個人進屋里，透過后面的小窗子向北看去，土豆地里有幾顆鮮嫩的幼苗鉆出地面，很是讓人歡喜。
“下午你不去對上啦？”張淑芬問。
“哦，還是要去的?！壁w庭祿答。
這樣不咸不淡的來言去語只持續(xù)了十來分鐘，李玉潔的八歲的兒子魏彥學(xué)氣喘吁吁地跑進來說：“老娘，我媽說讓你去接她。”
張淑芬一愣問：“上哪兒接她？”
小孩子學(xué)話還不那么透徹，但意思表達明白了，李玉潔請張淑芬去大隊辦公室接她，她做結(jié)扎手術(shù)了。
張淑芬打發(fā)走魏彥學(xué)后納悶地說道：“她咋還手術(shù)了呢？”
趙庭祿反問道：“你都手術(shù)了，她咋就不能手術(shù)？”
張淑芬瞪了一眼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他家那個人還能伺候她了嗎？不能伺候她還手什么術(shù)??？”
張淑芬現(xiàn)在倒替別人操起心來。
她匆匆地出去了。
趙庭祿到東屋，坐在炕沿上，想了一會兒，然后起身到西屋，對正在炕上玩“嘎了哈”的沒梅英和梅芳說：“你媽上你姥姥家了?！?p> 趙庭祿的這一句話立刻起了作用，梅芳站起來撲向爸爸，若不是他反應(yīng)快，女兒就會掉到地上。
“我也去?！泵贩颊f。
趙庭祿暗罵自己把玩笑開大了，這梅芳可不是省油的燈。
“爸糊弄你呢，你媽上大隊了，沒上你姥姥家?！闭f完，他抱著梅芳向外走。
梅芳沒看見媽媽的身影，哇的一聲哭起來，手指著大門口說：“我媽不領(lǐng)我，我媽不領(lǐng)我?！?p> 趙庭祿啪地拍下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罵自己道：“真他媽沒事找事。”
趙有貴正在園子里用鋤頭鏟著冒頭的雜草，聽見孩子的哭聲大喊道：“挺大個人還跟個時不閑似的，逗他干啥？”
門窗都大敞著，屋里的聲音他全聽到了。
梅芳的眼淚一雙一對地向下落，嘴里喊著：“我找我媽，我找我媽。”
趙庭祿連蒙帶唬地的也止不住梅芳的哭聲，又有梅英跟上來扯著他的后衣襟兒，他自己都要哭了。
“別哭，找你媽去，你媽也真是的，干啥不領(lǐng)你？”趙庭祿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