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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榆樹下

第一一五章 幫她淘米

大榆樹下 艾荷101 3594 2021-01-31 16:48:40

    李玉潔淘米的這天,凜冽的小西北風(fēng)刮得正緊。早飯后,趙庭祿就到了李玉潔家里。臨來以前,張淑芬特地讓他把那件破舊的干活時穿的舊衣服套上,在打面子時就不怕沾染灰塵了。

  趙庭祿跺了跺棉膠皮靰鞡,然后抬頭向霧氣里尋找。李玉潔在北面正用抹布擦拭著笊籬,聽見門響以及跺腳聲,甜膩膩地說:

  “老哥,外面挺冷吧?”

  這本是一句問候的廢話,并不是真的在問。

  趙庭祿聽見李玉潔杳緲的聲音道:“不冷,就是小風(fēng)挺硬。水都燒開了,我來晚了?!?p>  李玉潔拿著笊籬過來,看他的眼睛說:“不晚,我這兒也我剛把水燒開,架了一簸箕苞米瓤子,著起來還沒擋了,水翻花了?!?p>  近距離地看李玉杰,她有一種不同尋常的嫵媚,淡紅的臉被水蒸氣浸潤著,水珠掛在鬢角的發(fā)梢上。

  趙庭祿只是在李玉潔面前停留了片刻就進(jìn)了里屋,對正坐在炕上的魏景中道:

  “景中,這大冷天兒別出去,‘抖摟’住可不是玩兒的。”

  說話就如拉風(fēng)箱一樣的魏景中醞釀了一下道:“就我還敢出門?一出門哈嘍一聲能把我嗆死?!?p>  趙庭祿將狗皮帽子摘下放到柜蓋上,道:“水都開了,趕緊淘,要不晚了還得排號,不得整到二半夜去?”

  李玉潔隔著門脆生生地接過道:“這淘米剛搭頭,沒幾份,不用排號。我就尋思了,搶早再不趕晚,省得‘囊噴’時搶不上槽,坐一會兒,趕趟?!?p>  雖然李玉潔說趕趟,但趙庭祿卻已覺得不趕趟了。他問魏景中說:

  “大黃米在哪兒?”

  魏景中答道:“都泡上了?!?p>  趙庭祿連忙到外屋,尋到缸前看了看道:“也不等我,你怎么能干得動?”

  趙庭祿的聲音很輕,輕得只能讓李玉潔聽到。

  李玉潔請咬嘴唇,眼睛就那么的一撇,卻分明有萬千的言語在其中。

  四生子狗熊一樣撲通撲通地撞進(jìn)來時,趙庭祿剛將鋤杠捅進(jìn)缸里用力的攪著。缸里的大黃米和水打著旋兒撞擊著缸壁,米里的雜物分離出來漂浮在上面。趙庭祿攪拌兩分鐘后停下來,用水瓢將上面的漂浮物撇掉,然后又將鋤杠插進(jìn)缸里攪動。初始的兩分鐘他攪得很慢,但漸漸的力度越來越大,轉(zhuǎn)速也越來越快。趙庭祿勞動時的健美顯露無疑,他的身子向前側(cè)傾,右手正握鋤把左手反握,這姿勢恰如一個戰(zhàn)士越出戰(zhàn)壕,去沖鋒陷陣。幾番攪動之后,趙庭祿已大汗淋漓,于是他索性脫掉棉襖。

  四生子替換下趙庭祿,又?jǐn)噭恿艘淮巍?p>  這一缸大黃米被攪動撇清之后,撈出來裝到一個二盆中,再將余下的尚未淘洗的大黃米倒進(jìn)缸里再如法運行,之后將米撈出。于是第一遍也是最重要的一遍淘洗便告完成。

  在四生子直著腰的空檔里,趙庭祿逗他說:“四就是有章程,干活跟玩兒似的。這趕明說媳婦得找個撲門大身的,單薄細(xì)臉的不能要?!?p>  四生子漲紅了臉不說話。

  李玉潔似是明白了趙庭祿的意思,不過還是問:“那咋還不要呢?”

  趙庭祿明知言語有失,此話在女性的面前多有不宜,但鬼使神差地他脫口道:“那不得禍禍兩截了。”

  李玉潔向鍋臺上放盆的動作明顯慢了下來,同時她的嘴角浮起一抹笑意。趙庭祿裝作抹汗的樣子,把雙手從額頭一直向下抹,抹到下巴了又繞脖子轉(zhuǎn)了一圈。稍停,他道:

  “淘米頭和最關(guān)鍵,要不然包出的豆包凈黑雀子。等會兒開水炸一下,再投一和,淋好水就能打面子了?!彼黠@是在掩飾剛說走嘴后的尷尬。

  將淘過一遍的大黃米和玉米碴子分批次裝倒進(jìn)滾水鍋里,再迅速的撈出倒進(jìn)大盆里,然后再撈出倒在斜放成十五度角的八仙桌上控水,這樣反復(fù)勞動,三十幾分鐘后八仙桌上面堆成了一座小米山。稍微發(fā)黃的水由桌子上擺八字形的兩條窄木板間的缺口淌下來,滴進(jìn)下面的臉盆里。

  “在熱水里不能炸太久,要不然大黃米該澇了,淘澇了糊碾子。劉長河家淘米就淘澇了,費老勁了還遭損。”

  趙庭祿看著輕巧地淘鍋里費水的李玉潔說。

  李玉杰用手腕擦了一下額頭說:“老哥,你上屋里歇一會兒,我讓四生子拎泔水就行了?!?p>  趙庭祿不明白李玉潔心中所想,所以點頭道:“嗯吶?!?p>  于是,他到里屋和魏景中說話。

  當(dāng)外屋李玉潔叮咣地拾完后,四生子擔(dān)起擔(dān)子去挑水,趙庭祿和李玉潔將控過水的米盛到兩個面袋里。

  “可不要打到半路停電?!崩钣駶嵈w庭祿將最后一捧米裝進(jìn)袋子時說。

  “是啊,就怕這事呢?!壁w庭祿看著李玉潔緋紅的臉說,“太陽都那么高了,得抓緊去,要不然排到下午就壞了?!?p>  四生子吭吭地將水擔(dān)回后,他們兩個一人扛一個面袋子向生產(chǎn)隊走去。李玉潔在他們剛走出后門時喊道:“生子,輪換著篩,別可一個人干。”

  她的話好像是說給趙庭祿的,里面有一層特別的意思。

  風(fēng)從脖子后灌進(jìn)來,冷得很,出汗后的棉襖里面貼在背上,向挨了一張鐵皮。趙庭祿緊了緊身子,像要甩掉棉衣一樣。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正拉著小爬犁,爬犁上坐著一個凍得滿臉通紅的小女孩。趙庭祿忽地想起了趙守志和梅芳。

  生產(chǎn)隊的保管員張維明兼碾房管理員,粉面打米都經(jīng)由他手。他看見趙庭祿和四生子扛著袋子進(jìn)來,疑惑地問:“庭祿,你不是淘完米了嗎?……”

  碾房里機器的轟鳴聲將他的話遮蓋住,趙庭祿沒聽清。四生子大聲的問:

  “還有幾份兒啦?”

  張維明哥把胳膊一掄,伸出三個手指倒道:“兩份兒,打完了還有一份兒。庭祿,你給誰打的?”

  這次趙庭祿聽清了,他思忖著遲疑著,最后還是照直說:“魏景中家的,他連屋都出不了?!?p>  趙庭祿把事情說得夸張,是在掩飾,他不想讓內(nèi)心里隱秘的情感有一點點的顯示。

  “啊,魏景中半死不活的,啥啥不能干,可苦了李玉潔了?!睆埦S明大聲地說。

  趙庭祿看了看四生子,踢了張維明一腳道:“我上上屋?!?p>  不等張維明回應(yīng),他就逃也似的跳了出去。

  隊部里清清靜靜的,老黃坐在炕上吧嗒吧嗒地抽煙袋,眼睛望著前方若有所思神情專注。排在趙庭祿前面的那份不知道是誰的,人不在,可能是等得不耐煩跑出去找熱乎地方了。

  大通炕上有點熱,地中間的大火爐里上有余溫,所以這屋里也不算冷。四生子不管不顧地躺在炕上,上半身倚靠著老黃油漬麻花的卷起的被褥。趙庭祿開玩笑地說:

  “木匠斧子瓦匠刀,跑腿行李大姑娘腰。四,你往回老黃被褥上躺,就不怕老黃罵你?”

  老黃聞聲,回頭嘻嘻笑著,把煙袋拿離嘴巴道:“我那玩意都不嬌氣,誰碰都行。庭祿,給誰打的面子呀?”

  趙庭祿不喜歡別人提起他幫李玉潔淘米的事兒,就沒有立刻回答,倒是四生子痛快嘴道:

  “給我老舅家打面子?!?p>  老黃點頭后,重又叼起煙袋,作重大的思考。趙庭祿見狀,忽然擔(dān)起心來,老黃不會認(rèn)為別人自己和李玉潔那個吧?

  趙庭祿找話題好將老黃吸引過來,就說:“等會兒米房停聲了,就是這份兒打完了,再響再停就又打完一會兒,然后是我的?!?p>  我的?他心里忽然一動,情不自禁的伸出舌頭轉(zhuǎn)圈舔著嘴唇。老黃附和道:“嗯吶,也快了,你門以頭那一份是大馬猴的,她淘得少,總共才六十斤?!?p>  趙庭祿與老黃一搭一搭地說話,不覺那碾房那兒轟隆隆的響聲停了下來。老黃說:“八成大馬猴打完了?!?p>  趙庭祿迅速跳到地上,從窗子里向外看去,見張維明正在門口那站著,拍著身子。他返身到炕邊推著已入夢鄉(xiāng)的四生子,說:

  “四,打完面子了,到咱班兒了。”

  四生子睜開眼定定的看了他好一會兒才發(fā)出聲音來:“嗯啊哎呀媽呀,睡著了?!?p>  他忽地坐起,抓過那個棉帽子扣到頭上,然后咚咚地出去。

  碾房里的墻壁上窗框上掛滿了粉灰上,一嘟嚕一串串隨著涌進(jìn)來的風(fēng)飄蕩著。大馬猴和她的弟弟真正向面袋子里裝面。

  這座朝東坐西的常常常常給趙庭祿與以錯覺,待久之后就把東看作南。這種感覺很有趣。

  當(dāng)機器再次轟鳴時,被填到梯形斗子的黃米和玉米碴子向下泄漏,有黃色的面子從機器的底部散播下來,落進(jìn)木箱里。趙庭祿彎腰后在大笸籮上等待著四生子將面粉搓到他手中的細(xì)木篩子上。

  小幅度轉(zhuǎn)圈篩動,在篩動的過程中右手不輕不重地磕打子的底邊兒,待篩底上殘留的粗面無法通過細(xì)小的篩孔時再將它倒回漏斗內(nèi),如此往復(fù),不到十分鐘,趙庭祿的身上就出了汗。

  四生子牢記著李玉潔的話與趙庭祿作了替換。四生子的動作拙笨,勞動時的形象絕無美感,所以張維明笑話他是黑瞎子逮螞蚱——瞎撲騰。

  上午的十點剛過,趙庭祿和四生子就各自扛著打得的面子回到了李玉潔家。此時,李玉潔已將和面的水燒開,正用淘米水擦著鍋臺。地上的器皿都整齊地擺放著,那只陶米缸也里里外外地擦拭過,釉色明亮。

  進(jìn)了屋里,將面袋子放到炕上后,趙庭祿問:“景中呢?”

  跟進(jìn)來的李玉潔道:“上東院老林家了,說是寫堂子。他家媳婦兒有堂神,都是黃家,那不去年冬底新得的嗎。我都不想讓他去,嘿嘍氣喘的?!?p>  不等趙庭祿回應(yīng),四生子急忙說:“老舅媽,張維明少收五毛錢?!?p>  趙庭祿連忙將錢掏出來,道:“總共一百斤零點,一分一斤加工費,張維明收五毛。

  李玉潔恬淡地一笑,接過錢揣進(jìn)兜里。

  李玉潔五歲的二兒子和三歲的小女兒在炕上玩著,不理會這三個人。將發(fā)面的缸抬到炕頭上,再添少許的壓缸水,然后把和好的面放進(jìn)去,這淘米的過程中最重要的一道工序完成了。在大號的黑色陶盆里和面時,李玉潔負(fù)責(zé)舔水,時而拿過毛巾擦拭趙庭祿額頭上的細(xì)汗。

  “可得把汗擦干凈的,要不然汗珠子掉面里了。”李玉潔在擦汗時掩飾地說。

  陽光足,炕熱,體力的大耗費讓趙庭祿覺得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李玉潔自然親熱的擦汗舉動顯示了不同尋常的內(nèi)心情感。她的眼睛閃撲著,奇異的神采映在臉上,嫵媚中還有那么一點兒嬌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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