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第二節(jié)課后，周老師要求同學(xué)們利用今明兩天去地里拔豆根兒，好做冬天的引柴。這是一個很好玩的任務(wù)，正好可以借機會去外面放松一下。
拉林河在這個剛剛設(shè)為鎮(zhèn)的西嶺前面六七里地外飄過，京哈鐵路線斜系吉林省的小鎮(zhèn)蔡家溝和東北面的雙嶺縣城。
“往哪里去？”林若波從學(xué)校的大門里走出來后問。
趙守志眨著眼睛想著，說：“南邊好像沒看見豆地，往東去？”
“上鐵道西，那兒有好幾片豆地。”林若波的提議得到了孫明的贊同。
“趙守志，于愛蓮也往那邊去了，咱們跟著她?！蓖蹙S山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就那么直視著趙守志說。
趙守志撩起眼皮微低著頭像老學(xué)究透過老花鏡上的縫隙一樣看著王維山，道：
“她上哪跟我啥關(guān)系?！?p> 哈哈哈……王維山大笑起來，道：“不打自招！啊啦赫赫呢吶……我要霍霍你呀……”
王維山只是輕聲地唱，他怕前面的同學(xué)聽見。
“在我童年的時候，媽媽教給我一首歌……啦啦啦……”
林若波被勾起了唱歌的興致，但他在唱“啦啦啦”時聲調(diào)猛然低下去，所以王維山笑稱他是西洋唱法。被調(diào)侃的林若波笑嘻嘻地?fù)P起巴掌向王維山拍去，但王維山反身躲過，然后跑向前面。
公社——不是，現(xiàn)在應(yīng)該叫鎮(zhèn)的堂皇氣派的建筑在暗淡的天光下矗立著，圍墻外的一大片菜地已顯凋零后的凄清，殘枝敗葉鋪陳著，偶有麻雀從中間飛起。
趙守志忽然想起昨天的那一群燕子，就問：“小燕都回家了吧？”
孫明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道：“那不還有一只嗎？”
的確還有一只，由那邊的小房后斜掠過來，向東南飛去。趙守志在這一刻忽然有點惆悵，因為燕子。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到這里，年年秋天又回去！
“我小時候打過燕子呢。都說打小燕瞎眼睛，可我也沒瞎呀?！绷秩舨ㄕf。
“我那年撿著一只小燕，讓雨給拍蒙了，落在車壓溝里。我拿家里了，養(yǎng)了好幾天才放的?！蓖蹙S山回憶起往事，一副想回到過去的神色。
因為提起車，林若波說他們屯子那年來了一個蹲點的城里干部不會趕車，就會招呼站住。
他們嬉笑著向前過了糧庫再向西南拐去。到道口，他們停住了，因為一列火車呼嘯而過。綠皮火車?yán)镒娜硕枷蛲鈴埻?，其中一個還調(diào)皮地向他們揮手。
聽人說離鐵道一百多米的二層樓是面粉廠，它的旁邊就是一片黃豆地。
趙守志將捆行李的繩子扎到腰上，第一個貓腰拔起來。他還沒拔三根，孫明說不在這拔，上里邊，里邊的粗實還高。于是，他們向里又行了一百多米，找到了豆根稀疏的地方拔起來。
一拃拃的豆根整齊地擺在壟上，也是好看。
都分散開了，便沒有說笑。
等拔得差不多時，趙守志將擺在壟上的豆根收斂起，然后用繩子捆扎。那邊，孫明幾個也在做相同的動作。
“趙守志——”
趙守志抬頭望去，見于愛蓮正叫他。他應(yīng)了一聲，背起捆好的豆根到于愛蓮的身邊問道：
“干啥？”
于愛蓮漲紅著臉道：“捆不上，繩子一拽就折?！?p> 趙守志將豆根放下，把于愛蓮的豆根重新整理，然后穿過繩子用力一勒，卻聽“嘭”的一聲，繩子又折了。趙守志樂了，逗趣道：
“在哪淘弄來的？真結(jié)實！”
于愛蓮左右看看，說：“毛子話反說著，結(jié)實還能折？”
趙守志咧嘴一笑，卻沒再說什么，只是將繩子抽出，用手用力扽著，咔的繩子又折了。
“你這破塑料繩，風(fēng)化了?！?p> “早晨來時，我也沒細(xì)看呢，拿出一根就來了?！庇趷凵徴f話時用手抹了一下面頰，于是她的臉上留下了兩道黒印，“我下禮拜吧，住校?！?p> 趙守志“嗯”了一聲后，動手將自己的豆根捆打開，用繩子的一端再捆好，這樣，就余下很長的一段繩子，正好可以捆扎于愛蓮的那一堆豆根。
當(dāng)趙守志將一根繩子捆著的兩捆豆根搭上肩后，他得意地說：“怎么樣，我厲害不？”
于愛蓮用眼睛瞪他道：“沒人夸你胖呢，先喘上了。我手起泡了，你看。”
趙守志探著脖子看過去，果真見她攤開的手上起了個小血泡，于是半笑道：“不是勞動人民的手?！?p> 于愛蓮微揚起手臂，微微笑道：“我都這樣了，你還幸災(zāi)樂禍？看我不拍你！”
太陽在西邊的云隙里露出半個臉，如害羞一般。
趙守志肩上搭著兩捆豆根與林若波他們一同往回走時，王維山審犯人一樣問道：“說，你和于愛蓮什么關(guān)系？不說死了死了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yán)！”
趙守志想了一會，大方地回答：“她爸是我大姑父的表叔，她是我小姑。”
王維山審視著趙守志，見他沒有半點忸怩的情狀，就如大悟般說道：“怪不得呢，原來是親戚！我要有這樣一個小姑多好！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時也，運也?！?p> 他順嘴胡咧咧的樣子很是搞笑，所以孫明哈哈地樂起來，他可是一向嚴(yán)肅認(rèn)真。
因為拔了一下午的豆根，所有的同學(xué)在到學(xué)校后都窩在宿舍里說說笑笑，直到晚飯后才三三兩兩地到班級里上自習(xí)。
這兩天來所拔得的豆根都被搬運到學(xué)校后身李桂琴家里，當(dāng)冬天來臨時，再由她一捆一捆地拎來做引火之需。李桂琴穿著鮮麗，又盤著頭發(fā)，所以有一種冷艷高貴的氣質(zhì)。因為她的穿著，因為她的盤起的頭發(fā)，她被趙守志長久地記住，以至于很多年后他們相聚在一起時，他還能準(zhǔn)確地描摹出。
王維山有次說，要是能娶李桂琴當(dāng)媳婦，大學(xué)都不上了。他的理想是音樂學(xué)院，為此他咿咿呀呀地吊嗓唱音節(jié)。他的理想能實現(xiàn)嗎？同樣的，王文江的理想能實現(xiàn)嗎？王文江喜歡武術(shù)，他除了練習(xí)后空翻以外，還練習(xí)懸空踢腿。趙守志親眼所見，他能鯉魚打挺從地上彈跳起來，干凈利落，所以趙守志不懷疑他能練成后空翻練成懸空踢腿。那天，看了《少林寺》以后，王文江就開始模仿覺遠(yuǎn)和尚，吼啊嗨地?fù)]拳劈掌。趙守志也時常念起電影里的那句臺詞：野味難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