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陳思靜把過禮的消息告訴了劉玉民。劉玉民嘖嘖贊了幾句后,說:
“靜,你今天就去李祥君家吧,明天買東西了,住下。明天早走,趁涼快,也好在城里溜達(dá)溜達(dá)?!?p> 這天晚上陳思靜沒有回去,陸洪福捎信給陳啟堂。
陳思靜第一次住進(jìn)了另一個(gè)即將與自己發(fā)生血肉聯(lián)系的年輕男人的家里,她的感受是全新的,從來沒有體驗(yàn)過的新奇的對生活的向往使她恍若在云霧中。窗外是闌珊夜色,初夏的夜風(fēng)拂來陣陣夏日的戀情。星星在眨眼,像她跳動(dòng)的心。
李祥君和李德旺還有李祥臣在西屋睡去了,她的身邊是小旋。小旋沒有了往日的伶牙利齒,陳思靜問一句她答一句?,F(xiàn)在,小旋大概是睡著了吧?陳思靜想到小旋,嘴角泛起一絲微笑,這個(gè)可愛的小姑娘,愛笑,她笑的樣子真好看!
李祥君和陳思靜在后面的林間漫步的情形又浮現(xiàn)在她的眼前,那個(gè)比她小的如弟弟一樣的李祥君依戀地望著她,聽她說話,咧嘴傻笑。習(xí)習(xí)的晚風(fēng)從耳邊拂過,也從心頭拂過,仰望深遂的夜空時(shí),李祥君忍不住將她的手握住,口中喃喃地說:
“星星仿佛醉了……”
陳思靜把手伸開,又合攏,依舊感受到李祥君厚實(shí)的潮潤的手的溫潤,她的心中就如平靜的水面忽然漾起的波紋,一圈一圈向外蕩去……
早上,太陽將柔和得讓人心醉的光瀉下來時(shí),李德旺悄悄地起來了。他先到外面砸了一筐玉米茬子,整齊地碼放在灶口,又收了一簸箕玉米瓤子。他心里的快意是無法形容的,兒子有媳婦了,是如花似玉的人見人夸的好姑娘,他將來還可以抱孫子,做爺爺。啊,李德旺好激動(dòng)!
酈亞萍睜眼看看鐘,才過四點(diǎn),見李德旺在外面屋子里晃,心里罵道:
“這么早就死起來!”
她不能再躺下去了,就悄悄地起來,到李德旺的身邊,責(zé)備道:
“瞎折騰啥?起早八瞪眼的,人家還睡覺呢!”
李德旺小聲說:“做飯,還得上城里買東西呢?!?p> 酈亞萍想既然起來了,也只能如此,就舀了幾碗面,和起來,同時(shí)吩咐李德旺打幾個(gè)土豆,再到園子里薅把菠菜。
面很快和好了,用一塊濕布罩住,放在灶上醒著。李德旺也打好了土豆薅了菠菜??纯催€不到五點(diǎn),酈亞萍就小心地拉李德旺到外面,兩個(gè)人嘀嘀咕咕地說起話來。
李祥君一覺醒來見天已大亮,外面是一片橘紅,就穿了衣服到外面。瞥見母親和父親放低聲音象特務(wù)接頭一樣神秘地嘀咕,他叫了一聲:
“爸,媽?!?p> 李德旺正聽得入神,猛地一跳。
“叫啥?”他抬頭沖兒子嚷。
酈亞萍把兒子叫到跟前,對她說:“祥君,今天上城里可記住了,別給我們買什么東西?!?p> 李祥君點(diǎn)點(diǎn)頭,說記住了。
早飯是白面烙餅,菠菜土豆湯。早晨沒有多大胃口,陳思靜就吃得少。李祥君唏里呼嚕地喝了兩碗湯,吃了幾塊餅后下了桌子。酈亞萍來了麻利勁,從柜子里掏出五百元錢,遞給陳思靜:
“思靜,這是買東西的錢,揣好!”
陳思靜面呈羞狀,接過錢后又把它放到柜子上說:“趕趟,嬸,你先吃飯?!?p> 李祥君和陳思靜沒等收拾利落就推起自行車向大門外走去,此時(shí)才六點(diǎn)多一點(diǎn)。
他們一路騎行著,到政平村口的高崗時(shí),陳思靜下來了。李祥君也跳下自行車,循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鄉(xiāng)政府的兩趟平房鋪展著,也好像看見了陳思靜家房子的一角。李祥君明白了她的心思,就輕聲說道:
“要不,下午回來直接到家?”
陳思靜恬淡地一笑,并未做直接的回答:“走吧。”
她說完,推起自行車向前走去。李祥君興起,跨上車子就勢疾速地向下滑行。
過一個(gè)一個(gè)村子,到西門外的大坑時(shí),陳思靜的周身滲透出了足夠多的汗水。她輕巧地下來,說:“城里車多,走著吧。”
到十字街頭,把自行車存寄到第一百貨商店前面的存車場后,李祥君便如護(hù)兵一樣跟著陳思靜,寸步不離。
李祥君以前很少來百貨商店,他不喜歡逛商店,逛了又怎么樣呢,沒有錢什么也買不成?,F(xiàn)在,陳思靜引領(lǐng)著他,走走停停,不斷地詢問,不斷地用手捏摸,反復(fù)地比較,倒真的挺有意思呢。
走了一圈后,陳思靜停在一個(gè)布料攤前。她撩起一淺灰色布料的一角問攤主:“多少錢一米?”
攤主說:“二十五元?!?p> 陳思靜搖頭。
攤主忙問:“那你出多少錢?”
陳思靜回答只十元。李祥君看著陳思靜和攤主討價(jià)還價(jià),覺得她真的不簡單。他不由得佩服起她來,佩服她的機(jī)敏靈活。經(jīng)過討價(jià)還價(jià),最后以十二元成交,共買了兩米。
付完款,扯了布,陳思靜問旁邊的李祥君:“你看行嗎?”
李祥君未加思索,連忙說道:“行,行?!?p> 陳思靜嗔怪道:“你怎么不吭聲,跟個(gè)木頭人似?!?p> 李祥君張張嘴,想說什么,又咽了回去,因?yàn)樗挚吹疥愃检o到了一個(gè)賣襯衫的攤前。陳思靜仔細(xì)地端祥著襯衫的尺碼、顏色,問李祥君:
“哎,你看這個(gè)合適嗎?”
李祥君打量著陳思靜,問:“給我買?”
陳思靜說:“是呀,你也得穿呢。瞅瞅,你這個(gè)破襯衫眼看就出窟窿了,跟個(gè)豆腐包似的?!?p> 李祥君搖頭說:“這是你買東西,又不是我買?!?p> 李祥君想說你買少了,別人會笑話我家,卻沒有說出口。陳思靜微笑了,他猜透了他的心思。陳思靜沒有聽從李祥君的意見,執(zhí)意買下了襯衫,然后又拉著李祥君試穿了幾條褲子,最后在一個(gè)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那里買下了一條淡藍(lán)的褲子。
在內(nèi)心里,陳思靜充盈著甜蜜的喜悅,就像年輕的母親給嬰兒哺乳一樣。她想象著身邊的這個(gè)青年穿上剛買的衣褲后,一定更英俊更挺拔,是鶴立雞群般的存在。陳思靜此時(shí)不禁生出一種驕傲,為他的氣質(zhì)、他的品貌、他的學(xué)識而驕傲。
陳思靜為自己買了布料還有一身內(nèi)衣一雙皮涼鞋幾盒化妝品之后,看看還有錢,就又買了純棉的襯衫。她說這是給“你爸“的,之后,很不自然地捋了一下頭發(fā)。李祥君沒有阻攔她為家里人買什么,這是她的心意,也是一個(gè)禮數(shù)。給小旋的很讓陳思靜費(fèi)思量,她想不出該給她買什么。在走進(jìn)一個(gè)叫江北百貨商店時(shí),陳思靜眼前一亮,她發(fā)現(xiàn)一件緊身的米黃色的質(zhì)地輕薄的上衣。李祥君希望她放棄買這件衣服的念頭,然而,到底還是買下了,也實(shí)在找不出比這件衣服更好的東西。
只有四十幾元錢了,不能再買什么。陳思靜拎過李祥君手里的兩個(gè)包,笑道:
“這堆還不小呢,行啦,趕明過禮時(shí)看這大包小包的也不寒磣。”
早晨來的時(shí)候,酈亞萍就囑咐李祥君在城里吃了飯?jiān)倩貋怼,F(xiàn)在,李祥君試探著問陳思靜餓不,陳思靜眼睛里漾著一層蒙蒙的水汽,歪著頭故意說:
“餓?吃什么?這可只有四十幾元錢了??偛荒芑ǖ靡环植皇5鼗厝グ??”
李祥君的臉騰地紅了。陳思靜隨即笑起來,揚(yáng)起手拍在他的肩上。
今天的天氣比昨天涼了一些。因?yàn)樘焐洗髩K的云朵飄來浮去,就時(shí)常有碩大的陰影投下下來。
下午兩點(diǎn)鐘時(shí),他們騎上自行車踏上歸程。陳思靜說累,而且有點(diǎn)餓了。李祥君知道她此刻很乏,早飯又沒吃好,就很歉意地說:
“要不,出西門后休息一會兒?”
陳思靜沒有回應(yīng),小心翼翼地騎行著,不斷地避讓行人和車輛。到城外一里多地,陳思靜下來,尋到一處干爽的地方,把車子梯起,然后坐下。沙石路上不時(shí)有汽車馳過,轟鳴聲也由遠(yuǎn)及近再杳緲而去。
李祥君把他破舊的自行車放倒后,舒展了一下疲累的腰和腿,也挨著陳思靜坐下。陳思靜環(huán)顧四周,把頭倚在他的肩上,微閉著眼睛問:
“有沒有人看我們?”
李祥君說:“有,都看我們呢?!?p> 陳思靜睜開眼睛,又四下看了看,沒見什么人向這里瞧,就輕輕地在李祥君的手上捏了一下道:
“壞!”
隨即她微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