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挑了一個多月地溝的陳百才扛著行李回到家里時正是早晨的七點多鐘,其時四丫還正貓腰撅腚地拽一個半滿袋子,吭吭哧哧地很賣力氣。猛然見陳百才扛著行李卷兒站在院心,甜甜蜜蜜地眼巴巴地望著自己,不禁心一哆嗦,眼神慌亂亂地在他臉上掃了一遍后說:
“傻叉似的瞅啥呀,幫我整袋子。”
陳百才將行李從肩上放下正要進屋子,四丫又斥道:“就不能沙愣的,屋里有啥呀?”
陳百才將行李放到鍋臺上,咧著嘴吭哧了一會兒說:“咋還非得現(xiàn)在整呢?”
四丫越發(fā)急切地說:“讓你干啥你就干啥得了,咋那么磨嘰呢?”
陳百才大約是累了或者是受了搶白心里逆反,就噌地抓起行李騰騰幾步跨進屋里。在他跨進屋里并巡視一圈后,陳百才突然喝道:“早晨誰來了的?抽一地?zé)熅眍^子。”
四丫慌了神色,但她強做鎮(zhèn)定,快速思謀著而后說:“早晨東院大嫂過來了的?!?p> 陳百才彎腰拾起一截?zé)煹伲Ρ嬲J(rèn)著上面的字跡,說:“你扯犢子,他頂多抽點兒吉慶什么的,這是紅河煙,你糊弄我呢?那王八犢子凈抽紅塔山紅河,是不是他來了?”
陳百才說完,轉(zhuǎn)身竄出去抓住四丫單薄的衣領(lǐng)質(zhì)問著。
四丫躲閃的目光慢慢地穩(wěn)定下來,她盯著陳百才道:“來了的,咋的?人家就是比你強,啥啥都比你強?!?p> 這種顯然的鄙視讓陳百才怒不可遏,他掄圓了巴掌摑到四丫的臉上。臉上火辣辣地挨了一下后,突然間四丫破馬張飛地抓撓起來,并且哭罵著:
“叉你媽的陳百才,你要能耐沒能耐要章程沒章程,就會打媳婦。我看見你就八分飽,咧著厚嘴唇子跟個豬叉似的,咋還有臉活著?死了算了,好給人家倒地方……”
坐了客車坐火車再包租微型面包車折騰了一宿的陳百才被四丫的一頓罵,弄得暈頭轉(zhuǎn)向,還要防備襲過來的手指,所以回?fù)舻脑捑烷g斷不連貫缺少殺傷力:
“我在北站蹲了半宿。趕天亮了買吃的喝的再打馬回來,就、就叫你罵我,叉你媽的,我還、你還講理不講理?”
四丫不依不饒,逮住這句話又繼續(xù)罵道:“你蹲半宿你活該,你不蹲誰蹲?你叉出兩個孩子不養(yǎng)活?你沒能耐,有能耐掙大錢,還挑啥地溝?……”
陳百才終是敵不過四丫的一番辱罵,又不能施以拳腳,就滿腹委屈地跑來找趙庭祿??哨w庭祿不在家,張淑芬說他去李久發(fā)那兒了。于是陳百才就向張淑芬訴苦,說到傷心時,竟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哭得稀里嘩啦。但陳百才沒有說滿地?zé)燁^的事,他怕丟臉。張淑芬好言安慰了一陣后,答應(yīng)等趙庭祿回來就讓它他過去調(diào)和勸解。
陳百才走后不到二十分鐘,趙庭祿從李久發(fā)那兒回來了。他一進屋就跟張淑芬學(xué)說他在李久發(fā)家的見聞,說得眉飛色舞。待他講的得累了舀了水像飲牛一樣仰脖向里灌時,張淑芬說:
“陳百才來了?!?p> 趙庭祿將水舀子放下,大張著嘴看著張淑芬,好一會兒才問道:“他回來了?”
他這一問,似乎還有無限的驚異,又似是似替四丫擔(dān)心,為陳百才憂心。張淑芬笑道:
“回來了,在這兒坐了好一會兒呢,還說讓你叨個去一趟。這個保媒拉纖的活就是干不得,都多少年了還找你。保媒有哪有保一輩子的,唉,一不保媒二不擔(dān)保,三不養(yǎng)花四不養(yǎng)鳥,可得記住了。東頭張老五就給抬錢的擔(dān)保,現(xiàn)在怎樣?賣酒的找提瓶的要錢。哎,二孫子你回不回家?要回家就讓你爺爺送你?!?p> 依偎在張淑芬身邊的趙云兵站起來,趴在張淑芬的后背上說:“這是我家。”
張淑芬牽著他的兩只小手,前后搖晃著道:“還賴到奶奶這了呢,攆都攆不走。守志也是,放假也不來,趕像這孩子是給我生的?!?p> 張淑芬自顧滴說著,沒注意趙庭祿的臉色。她發(fā)現(xiàn)趙庭祿陷入沉思后,撇了撇嘴問:“想啥呢?跟傻子似的,眼睛都凝了。”
趙庭祿回話道:“想陳百才兩口子呢。也真是,那年兩人處的對象,對相對看,可現(xiàn)在鬧到這份兒上了?!?p> 剛才由四丫兩口子想到了李玉潔,想到了當(dāng)年自己與李玉潔相處的情形,但這種心情不能袒露給張淑芬,所以他掩飾地說道。張淑芬絕不會窺破他的內(nèi)心,就很自然地接話道:
“誰說不是我?唉,這人呢,真沒處看去。你想去咋的?別去啊,成天凈為他們服務(wù)了?!?p> 張淑芬的話夸張,但趙庭祿并未糾正。
第二天,陳百才看見趙庭祿笑瞇瞇地問好后,他知道他們已經(jīng)和好。趙庭祿找了一個空當(dāng)問了張淑芬后,得到的回答是,四丫拿那玩意兒給陳百才哄好了。
以后的兩個月內(nèi),陳百才與四丫都相安無事,看似他們在平靜地過日子。趙庭祿希望四丫在生活中能安于其室恪守婦道,最起碼能給陳百才留一點顏面,不與孫成義明目張膽地尋歡作樂出雙入對。他的希望僅僅是希望而已,他不能管教于她,約束于她,她不是趙庭祿的親侄女,即便是親侄女又能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