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中旬雖不是隆冬時(shí)節(jié)，卻冷得不行。
星梅這幾天正患感冒，吃了藥打了針面色才好了起來。星梅的病痛讓陳思靜異常地焦灼繁躁，而星梅不想吃東西更令她寢食難安，憂心忡忡，恨不得星梅的病痛是長(zhǎng)在自己身上的。
星期日那天，星梅有了氣力，開始要東西了。陳思靜問星梅：
“喲，大閨女，吃什么，是蘋果還是桔子？”
星梅眨著眼睛看媽媽，一副猶疑不定的神態(tài)，這便表明她不想吃什么。陳思靜把星梅抱在懷里，有柔聲說道：
“寶寶兒，說，要吃啥？讓你爸給你買去。喲喲，看我大姑娘都瘦了！”
李祥君在那里嘰哩咔啦地捅爐子，聽陳思靜這么一說，馬上接直起腰愛愛憐地看女兒。
“星梅，想吃什么就跟爸說?！彼肓讼?，湊到星梅的身邊又道，“爸給你買菠蘿罐頭去，吃嗎？”
星梅還沒有吃過菠蘿罐頭，她想菠蘿罐頭一定好吃，要不然爸爸不會(huì)說要買的。她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同意。星梅既然同意了，李祥君和陳思靜都感到高興。李祥君摸摸自己的衣袋說沒錢，就把手伸向陳思靜，陳思靜從衣袋里找出五元錢來，遞給他，連聲道：
“快點(diǎn)，別在道上磨蹭，跟個(gè)壓路機(jī)似的。”
李祥君撩起眼皮看了陳思靜好一會(huì)兒，緊了緊鼻子。他剛要走，星梅叫住了他，說：
“爸，戴手悶兒?！?p> 李祥君遲疑了一下，他本來是不想戴的，但女兒這樣關(guān)心他，他就不忍拂了她的心意。此時(shí)，星梅已把手套拿在了手里，站在炕邊等李祥君來接。李祥君走到星梅跟前，把她緊緊地抱在懷里，將自己的臉貼在她的臉上。星梅的臉細(xì)嫩柔滑，一種異樣的父女情懷從星梅的小臉兒上傳導(dǎo)過來，深入到李祥君的內(nèi)心，再升騰起來沖到眼凹處。他的眼里涌出了淚花。陳思靜看到了這一切，低下頭，揉了一下眼睛，然后抬頭努力地笑笑說：
“快去吧！”
李祥君帶著女兒的期望走在大街上，迎面是料峭的寒風(fēng)，吹在臉上刀割的一樣。天氣陰晦，太陽半躲在云層里。云層的巨大的陰影遮沒了樹木、房屋、道路，沒有了明麗的陽光，天氣就愈加顯得冷酷。
李祥君沒有興致去留意道路兩旁的景物，他只想快些給星梅買回來菠蘿罐頭。
從那兩棵樹下轉(zhuǎn)過時(shí)，恰巧趙梅春夾著賬本從門里出來?？匆娎钕榫?，她忙問道：“祥君，你干啥去？”
“我想買瓶菠蘿罐頭，星梅吃?！崩钕榫貞?yīng)道。
趙梅春想了想，說：“那你進(jìn)去看一看吧?！?p> 她說完，向前邊走去。
孫成文這里沒有菠蘿罐頭，李祥君又去趙庭祿那里，卻依然沒有。在還沒走出趙庭祿的屋門時(shí)，張淑芬叫住了他：
“祥君，晚上讓思靜過來包豆包，你也來，幫著端餑餑簾子，別忘了?！?p> 李祥君答應(yīng)過后出門，向西走去，最后到了林影的小賣店前。林影的哥哥接管了這個(gè)有著林影身影的房舍，屋里的陳設(shè)依舊，還如當(dāng)年的那個(gè)樣子，只是不如原來那樣整潔。李祥君看了看，并沒有他想要的菠蘿罐頭。他思忖著是不是給星梅帶回蘋果罐頭或者是桔子罐頭，或者是山楂罐頭，但看了看標(biāo)注的日期，他又放棄了。
李祥君失望地往回走，他邊走邊想著星梅看到他兩手空空時(shí)該會(huì)怎樣的反應(yīng)。他沒有考慮晚上是不是過到趙庭祿那里，他沒有心思，星梅還等他呢。
在進(jìn)大門的那一刻，李祥君猶豫了一下。他環(huán)顧四周，看見了墻角處一串老鼠的腳印。
李祥君推開門走進(jìn)了屋里時(shí)，星梅正坐在媽媽的身旁翹首以待。當(dāng)她看到李祥君并沒為她帶回她所要的東西后，星梅的眼里慢慢地溢出淚水，小嘴嘟起，繼而“哇”地一聲哭開了。陳思靜慌了手腳，忙把星梅抱在懷里，“喲嗬喲嗬”地哄著，又裝出一責(zé)怪的樣子說道：
“你爸不好，凈騙星梅。別哭，大閨女！”
有了媽媽的這幾句話，星梅愈加委屈，把頭埋在陳思靜的胸前，索性更大聲地哭起來。
李祥君看到這情景，忙不迭地說：“沒有哇！別哭，我再去買！就是到天邊我也淘弄回菠蘿罐頭來！”
陳思靜嗔怪道：“沒有菠蘿罐頭就不會(huì)買別的？死心眼！”
李祥君沒有和陳思靜辯駁，立刻推出那輛破舊的自行車向政平騎去。
李祥君把車子騎得很快。那輛破舊的自行車一路響著載著李祥君到了政平，他花了五元錢買了兩瓶菠蘿罐頭。看著切成小塊的水嫩柔滑的菠蘿，他心里一陳興奮，星梅一定會(huì)笑瞇了眼睛的。李祥君小心翼翼地裝好罐頭，生怕碰打了，這可是星梅想要吃的東西！回去時(shí)，他沒走得那么急。星梅在等啊，她會(huì)和陳思靜說什么呢？當(dāng)星梅看到菠蘿罐頭時(shí)會(huì)高興成什么樣呢？李祥君一邊騎行一邊不住地想。
到家了。
李祥君的跳下車急匆匆地繞到窗前，看到星梅還依偎在母親的懷里，眼睛卻向外張望。星梅烏溜溜的眼睛看到了李祥君的身影，馬上從母親的懷里掙脫出來，站在窗前，把手印在玻璃上。李祥君在外面，向星梅做了個(gè)鬼臉，星梅被逗樂了，回頭看媽媽，她看見媽媽也在樂，就更加高興。
李祥君進(jìn)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兩個(gè)菠蘿罐頭，在星梅的眼前晃。星梅伸手捧住一瓶，仔細(xì)地端詳著。她研究了好一會(huì)兒，重又遞給李祥君，并且仰起了臉。這是無聲的請(qǐng)求，李祥君懂她的意思。于是，他用螺絲刀將罐頭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起開。罐頭的品質(zhì)很好，色澤味道原料的都稱心如意。李祥君拿過來小勺交到女兒的手中，看她挖取小塊的菠蘿填進(jìn)嘴里，就快慰地問道：
“好吃嗎？”
他在問話時(shí)，蠕動(dòng)了一下喉結(jié)。
“好吃?！毙敲反鸬?。
陳思靜側(cè)坐著，對(duì)星梅說：“星梅，給你爸舀一塊。”
星梅畢竟還小，不情愿地?fù)u搖頭。陳思靜唬下臉來道：“你爸跑了那么遠(yuǎn)的路給你買回來，你連一塊都舍不得？不行，這樣怎么是好孩子！”
星梅聽母親的申斥有點(diǎn)怕，就舀起一勺遞到李祥君的嘴上。李祥君“突”地把一勺全吞進(jìn)了肚里，感覺著那順滑酸甜的滋味沁潤了心脾。
星梅得到了母親的表揚(yáng)：“哎，這才是媽的好姑娘呢！以后吃東西時(shí)想著爸爸媽媽。這樣?jì)寢尯桶职植畔矚g星梅呀，是吧？”
星梅得到了表揚(yáng)后，由心里往外地要表現(xiàn)自己，就又舀起菠蘿往陳思靜的嘴邊送。陳思靜笑著躲閃，并說：
“媽不吃?！?p> 但星梅卻舉著不放，陳思靜只好將菠蘿吸了進(jìn)去。
這種歡快的氣氛格外地讓星梅興奮，她一會(huì)站起一會(huì)坐下，先前的萎蔫的病態(tài)蕩然無存。她吃夠了，在炕上蹦著唱著。
因?yàn)樾敲窔g笑起來，這幾天里焦躁的心緒也立刻消失，陳思靜臉上又洋溢出笑容。李祥君把張淑芬讓她包豆包的事說過后，陳思靜笑道：
“這老太太，年年是，非得找大姑娘小媳婦包豆包，還挺挑揀呢，一般人不用。行，晚上過去。那么，星梅呢？星梅在家，你哄著。哎，那天你送親時(shí)，趙梅春和趙庭祿說話了嗎？”
李祥君認(rèn)真地回憶著，然后一字一板地回答道：“好像是說了吧，我也沒太注意，人多，鬧哄哄的。你問這個(gè)干啥？”
“你說上孫成文那，再上他家，我就想起來了?！标愃检o說話時(shí)，順手把蹦跳著的星梅拉回到自己的懷里。
天剛黑時(shí)，陳思靜走了，家里只有星梅和李祥君。星梅不住地問媽媽干什么去了，李祥君哄騙她說上姑姑家了。星梅鬧著也要去，李祥君就講故事給她聽。但故事總有講完的時(shí)候，星梅會(huì)不時(shí)地問：
“媽媽什么時(shí)候回來呀？”
李祥君說：“睡覺，等你一睜眼，醒了，媽媽就在你身邊了?！?p> 于是，星梅就閉上眼，過一會(huì)兒，再睜開，從被子里爬出來，問道：
“我睜開眼了，我媽咋還沒回來？”
李祥君說：“你沒睡著，睡著了睜開眼，媽媽就回來了。剛才的不算。”
星梅真的閉上眼睛，過了一會(huì)兒，她睡了，睡夢(mèng)中還不斷地笑。李祥君看著可愛的女兒，幸福憐受的情感油然而生。他久久地端詳著星梅，把手伸進(jìn)被子里握住她的小手。星梅的呼吸均勻，鼻翼隨著呼吸輕輕地翕動(dòng)，嘴角也不時(shí)地牽扯著。她的一縷頭發(fā)搭在了額上，李祥君用手指輕輕地撩在了一邊。
被趙守業(yè)送回來的陳思靜一進(jìn)屋就問李祥君星梅有沒有哭，待聽到李祥君的敘述后，她俯下身子親吻著女兒。星梅睡得沉，完全沒有覺察出母親的愛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