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獵戶，一奇人
澶州北部，巨澤森林。
巨澤方圓幾十里，山脈綿延不絕，群山疊障，蒼木聳立。
常有飛鳥結(jié)群，野狼長嘯，虎豹隱于林中，偶有精怪出沒。
巨澤森林東南部，有一處清冽的溪水向東方潺潺流去，溪中有魚。
這日，一條大肥魚像往日一般游來游去，悠然自在，也期待著一頓飽餐。忽然，天降‘神兵’，肥魚掙扎幾下，就此隕落。
只見一身破爛白衣的少年—衣三清興高采烈地收起這條大肥魚，可憐的肥魚也許出門沒有看黃歷罷，不過饑腸轆轆的衣三清可不會想到這些。
當(dāng)即將這大肥魚開膛破肚，扔掉了內(nèi)臟，洗刷干凈，便大快朵頤起來。
衣三清自荒野沼澤出來也有十余日了，若不是巨澤山勢險(xiǎn)峻，道路崎嶇，野獸兇猛，只怕衣三清此時已在關(guān)山下了。
前幾日，衣三清經(jīng)過一處森林中的谷地，卻不慎遭遇一群森林野狼，被逼到十米之高的蒼樹上待了三日，體力幾欲不支。
靠著啃食樹皮、樹葉度日，好在后來狼群另尋他地，否則他便交代在此。而從荒野沼澤地行來也是險(xiǎn)像環(huán)生，只得道一聲命大。
不一會兒，大肥魚便只剩下丟掉的內(nèi)臟和魚骨了，衣三清捧了一把清水將臉洗凈，大有一股滿足之感。
食飽力足的衣三清正待繼續(xù)前行時，卻見一處林動鳥驚，又聽得一聲哀嚎，思量片刻，衣三清便向著那地而去。
一刻鐘后，衣三清徐步而來，透過樹枝間隙，只見十幾丈外，有處大洞。
半晌無人，衣三清大膽向前去探個究竟，大洞中正躺著一匹森林野狼，原是不慎踏入獵人的陷阱，如今也是氣息奄奄。
衣三清忽然感到不遠(yuǎn)處一股疾風(fēng)襲來，憑著本能躲閃了過去，
咻！
一支箭矢飛來將他臂膀擦傷，定眼一望原是一獵戶張弓射傷了他，這獵戶滿臉絡(luò)腮胡，看似兇神惡煞的，且對衣三清大吼道：
“臭小子！這是給你的一個教訓(xùn)，教你不識好歹，敢動大爺我的獵物！”
衣三清不由得瞇起了眼睛起來，怒火中燒。
教訓(xùn)？若不是自己躲閃及時，怕是現(xiàn)在已成了山中孤魂。
衣三清壓住心中怒氣，不愿招惹這身麻煩，轉(zhuǎn)身幾步便消失在樹叢間。
那獵戶望著衣三清離去的方向，陰冷地笑道：
“算你小子識相，不然！哼！”
獵戶急切地跑到洞口，眼露精光，自言自語道：
“這下東洛村小子布下的陷阱倒是不賴，竟然有條獨(dú)狼，嘖嘖。”
獵戶持著一把尖刀，跳下洞去正準(zhǔn)備將那狼皮剖開時，不料奄奄一息的獨(dú)狼竟猛然突起，一口咬在獵戶的脖子上，
??！
獵戶嚎叫不止，脖子血流如注，一人一獸又倒在陷阱的大鐵釘上，這下的確死的通透了。
獵戶眼中尚且?guī)е桓剩€著瞪圓鼓鼓的眼睛，猶似那吝嗇地主死前多燒了一燈芯。
天欲亡者，必先令其狂！
不遠(yuǎn)處的衣三清聽見其慘叫聲后，頓時折返，不一會兒便至洞邊，探過身去，只見那狼竟還死死地咬在獵戶的脖子上，狼的復(fù)仇性可見一斑。
衣三清確認(rèn)兩者都死得徹底后，翻身進(jìn)了洞中，將獵戶身上搜了個遍，拾了些許銀子、刀具和弓箭等雜物，便離了洞，頭也不回的走了。
洞中余下了死不瞑目的獵戶和睚眥必報(bào)的獨(dú)狼，等待著陷阱的主人。
離那獵戶之死過了數(shù)日后，衣三清已行至巨澤森林邊緣。
天初醒，衣三清便欲離開。
念想今天便能出了此地，急切地準(zhǔn)備趕路，怎料天公不作美，大雨陡落，撲頭蓋臉地襲來，只好尋了一大石避之。
約有三四個時辰，這雨方才緩緩變小，而不遠(yuǎn)處突然跳來一只小鹿，像是剛于叢林中避雨而出。
這小鹿抖了抖身上的雨珠，旁人看來煞是可愛。
但衣三清已然悄悄搭起弓箭，全神貫注地等待著小鹿放松的那刻，勢必要得到這一食物。
拉！
等待—
快了，快了，別著急。
就是這個時候！
放！
只見小鹿驚慌失措，欲要奔走，但瞬間，那箭矢便貫穿了鹿身，小鹿頓時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衣三清見狀大喜，連忙向鹿奔去，將它拖至大石底下。如此一來，今明兩天的糧食便都有了著落。
料想今晚夜寒，這還打了一只小鹿，便迎著小雨，砍了些許木柴。
木柴雖外濕內(nèi)潮，但衣三清把木柴分將磨干后，借著獵戶那搜刮的火石，費(fèi)了不少功夫，終于也是取到了暖火。
夜幕拉開了它一貫的平靜，而雨后的夜里，平靜下涌動著無數(shù)的殺機(jī)。
大石下，衣三清的烤肉正滋滋作響，酥嫩的金黃肉質(zhì)和撲鼻的肉香都讓人饞涎不已，正當(dāng)衣三清欲要大快朵頤之時，背后卻驚起一身冷汗。
忽然，背后一只手探來，便奪了衣三清手中鹿肉，又閃到一旁。
衣三清定睛一看，那人模樣甚是奇特，乃一獨(dú)眼老者，頭頂一黃色圓帽，面容看似枯干的樹皮，口中正砸吧地吃著搶來的鹿肉。
驚訝之下，如此迅疾的高手，不知是何來意，衣三清退后一步，問道：
“閣下何人也？”
那人卻不做理會，只顧著吃著鹿肉，吃著吃著，竟還蹲坐了起來。
衣三清見狀，又割下一大片鹿肉，置于火上烤之，對那老者也視而不見。
轉(zhuǎn)眼間，那老者已將鹿肉啃食干凈，還不忘吸吮手指，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衣三清悄然將烤肉護(hù)在手下，見老者眼中又冒有精光，然后對著鹿肉就是幾口唾沫。
老者直瞪眼，垂頭頓足地大叫道：
“你這小子不識好歹！若不是老夫路過此地，怕你早已葬身于黑熊腹中?！?p> 衣三清嚼起鹿肉，狐疑道：
“搶食也能編得這等理由？”
老者氣紅了臉，破口大罵道：
“老夫不與你這無知小兒計(jì)較，若非這一路著急趕路，怎會借你那無滋無味的烤肉？”
說罷，冷哼一聲。
衣三清撇撇嘴，自顧自地嚼起烤肉，看得老者是垂涎三尺，忽的又靠近，笑呵呵道：
“毛頭小子，老夫給你做個交換，將余下鹿肉分我一半如何?！?p> 衣三清心想剛才奪肉時卻不似這般好說話，但略感興趣道：
“前輩請講。”
老者頓時拿起一塊鹿肉烤著，嬉笑道：
“嘿嘿，老夫游歷天下數(shù)十載，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啊，你聽老夫細(xì)細(xì)道來……”
約一個時辰后，衣三清繞有余味的回味這天下奇事，樂趣頗多，自己終究是閱歷淺薄。
老者說罷，便取熟嫩的鹿肉吃了起來，邊吃便贊嘆道:
“這全熟的鹿肉才算得美味啊，雖少了些許鹽味?！?p> 衣三清見此人如此身手，料想不凡，便趁此問道：
“這天地間可有善惡之別？”
老者聽聞后，沉思了會兒，便又嬉笑道：
“既然吃了你的鹿肉，便與你講上一講。這善惡？在你眼中，何為善？何為惡？”
衣三清惘然，善為何？惡為何？
老者眼神投入黑暗之中，突然嚴(yán)肅起來，正襟危坐道：
“善、惡若可比為光明與黑暗，你須要知道，兩者缺一不可，它們看似對立，實(shí)則相融?！?p> 衣三清困惑不解道：
“相融？善惡不辨是為相融嗎？”
老者搖頭，神色更加肅穆，沉聲道：
“若看天下生靈，各自為戰(zhàn)，或有私怨，或有種族世仇，皆是為了生存之道，種族繁衍之盛，為生而戰(zhàn)，何來善惡之別？“
老者頓了頓，便又講道：
“自人誕生靈智，人族先圣便察覺到屬于先天靈智生物之法則——血親倫常，還有便是所謂道德善惡。
“世上無一葉與他者雷同，或多，或少，皆有差異。樹之葉面較綠者大多向陽，余者向陰，風(fēng)云一動，浮起落下，兩面又是變幻，未有定數(shù)。
“然以心之勢，擇己路，凡令自己永樂者，即綠葉向陽之所得”
話語一落，衣三清欲再追問，老者只手打住，再留一言：
“世間千百態(tài)，變化無窮，卻皆有定理。老夫能相告之事，僅有這些許罷了，你之事須由你自行參透?！?p> 言罷，大笑之，似癲狂，連鹿肉也未帶走，轉(zhuǎn)身消失在夜色中。
衣三清起身，朝老者方向，躬身行禮。
待衣三清從思緒中拔出時，天色已然明亮。
巨澤之上，萬里無云，一片蔚藍(lán)。
一少年向東南徐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