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同生共死
甕城內(nèi),族衛(wèi)所居的小院內(nèi),兩塊麻布鋪在地上,而在麻布之上則放著兩具尸體,但兩具尸體所展現(xiàn)出來的慘狀是眾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院子內(nèi),金陽漠然的坐在一方木質(zhì)的輪椅上,輪椅后站著金月。圍繞著兩堆碎肉,依次還站著族衛(wèi)的其他人,這里,除了金陽外,所有人都面露悲色,但其中代表的含義卻又有不同。
金月是純粹的悲傷,她在流淚,為了不讓自己哭出聲來,甚至已經(jīng)咬破了嘴唇。
至于吳翾姬,高逸,離盛還有伊闕,在兔死狐悲之外,更多的則是憤怒。
高逸艱難且?guī)е载?zé)道:“我就那般眼睜睜的看著崔呈秀被那人打死,并目送那兩人相扶著離開,這才現(xiàn)身收攏了尸首,都怨我,若是我當(dāng)時出手,或許...”
金陽閉眼說道:“好了,你別說了,你無需自責(zé),你做的對,若是你出去,別說替他們收尸了,弄不好你也會成為一具尸體?!?p> 其實(shí)這個道理大家都懂,對方本就比自己這邊厲害,而且還是兩個人,雖然有一人受傷,還不輕,但人家好歹也是兩個人,出去,無疑就是尋死,所以,這里沒有誰會怪高逸。
“我當(dāng)然知道自己做的對,可我這心里,真的難受,難受,九郎,你不明白?!备咭萃蝗慌鹆似饋?,整張臉都變得猙獰無比。
金陽略顯激動的說道:“我明白,誰說我不明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相處了十幾年的同袍,兄弟,朋友就這樣死在了敵人手上,而且還偏偏救不了,我金家于我而言,不也是如此嗎?!?p> 高逸猛的一轉(zhuǎn)身,對著金陽惡狠狠的說道:“為了大局,因?yàn)槔碇?,我已?jīng)完成了自己身為族衛(wèi)的職責(zé),那么接下來,九郎你已經(jīng)沒有理由也沒有資格再阻攔我了?!?p> 金陽就這么直勾勾的盯著高逸,他不知道該如何言說,同生共死,有時候并不是說說而已的,他們是真的敢為,因?yàn)閰锹Q姬和離盛還有伊闕已經(jīng)沉默著走到了高逸的身后。
半晌之后,金陽才從牙縫中擠了一句話來,他言道:“你們這是去送死嗎?”
高逸轉(zhuǎn)頭看向了躺在麻布上的尸體,慘笑連連道:“呵呵,崔呈秀原本是可以逃的,但他不也一樣愚蠢的選擇了送死嗎?”
金陽倒是說道:“到時候可真沒有人給你們收尸的?!?p> 這話一出,高逸竟然用行動作出了回應(yīng),他在脫衣服,不僅是他,還有吳翾姬,離盛和伊闕三人。三男一女,當(dāng)著薛衣侯的面,緩緩的褪去了外衣,然后整齊疊好輕柔的放在了兩具尸體旁邊。
高逸蹲在尸體旁說道:“狗日的崔呈秀,還有你陸潼,當(dāng)真是便宜你們了,死了還能入土,可憐咱們卻只能立個衣冠冢在旁邊作陪了?!?p> 一番碎碎念后,再無留戀,高逸起身與其余幾人相視了一眼后,看也不看金陽,便轉(zhuǎn)身離去了。
金月情急之下抓起了金陽的肩膀搖晃了起來,并說道:“九郎,你快說話呀,攔住他們,別讓他們?nèi)?,求求你了?!?p> 搖了幾下之后,金陽毫無反應(yīng),直到目視四人離開,他才開口道,“月姐姐,幫我一個忙好嗎?”
此時的金陽,聲音中充滿了疲憊,嘶啞以及艱澀。
金月會錯了意,以為金陽是想讓自己將高逸幾人攔下,不禁焦急道:“九郎,我攔不住他們的,他們也不會聽我的話?!?p> “幫我去外間叫幾個人進(jìn)來,將衣物還有尸骨好好的安葬,安葬在同一個墳頭里,還有,不要立碑?!?p> 當(dāng)話音落下時,金陽才緩緩起身,自顧自的返回了屋子里,并隨手關(guān)上了房門。進(jìn)入屋子之后,金陽已經(jīng)淚流滿面了,他何嘗不想叫住他們,又怎么愿意讓他們?nèi)ニ退?,他也為此做出了努力,可結(jié)果呢?
金陽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能夠做到同生共死的承諾,可在族衛(wèi),金家的這些家臣們,在陸潼跟崔呈秀慘死之時,便已經(jīng)注定了全軍覆沒的結(jié)局。
啪的一聲響起。
金陽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子,幾乎用盡了全力,頃刻間,左臉頰便紅腫了起來,嘴角更是沁出了一縷鮮紅。
金陽就悶在屋子里,等待著時間從沙漏中一點(diǎn)點(diǎn)的流逝,聽著外界不時傳來的雜亂腳步聲,抽泣聲,直到房門被緩緩的推開。
進(jìn)來的是金月,此刻的她,一雙美目哭來腫得不成樣子,好在如今眼睛里雖然還含著淚水,卻已經(jīng)不再流出。
進(jìn)來后的金月在屋子里黑暗的角落中找到了金陽,見他萎靡無力的癱倒在了蒲團(tuán)之上,低伏的腦袋差點(diǎn)沒有塞進(jìn)胸膛里,只是這一眼,就差點(diǎn)沒讓金月好不容易止住的抽泣再次迸發(fā)。
眼前之人還是她認(rèn)識的金家九郎嗎,那個每日里胡作非為,囂張跋扈卻又無憂無慮的金陽再也看不見了,在金月的眼中,她只看到了金陽無形中彌漫了全身的暮氣。
“九郎…”金月張了張嘴,才發(fā)現(xiàn)自己怎么也說不下去了。
倒是金陽幽幽的嘶啞之聲傳了出來,他淡淡的問道:“李中州回來了是嗎?”,
這個聲音讓金月難以言表,若非親眼所見,她甚至聽不出這個陌生的聲音是屬于誰的。
“嗯,他們就在院子里,帶回了...一個...一個女人?!苯鹪律钗豢跉?,才艱難的將一整句話說完。
“讓那個女人進(jìn)來,我有話要問她?!?p> 見金陽連頭都沒抬一下,金月欲言又止,最終搖了搖頭之后,還是緩緩的退出了房間,不多時,便有一道陌生的腳步聲傳來,房門也被帶上了。
金陽終于抬起了頭,房間內(nèi)的青燭照不到這方角落,使得他的臉在外人的眼中有些朦朧,但那雙血紅色的眼睛卻清晰的放射出了兇光,讓人望之心悸。
這個陌生的女人進(jìn)了屋子后,就這么婷婷而立的站著,好奇的打量著金陽。
金陽望著這個女人開口問道:“你是臨月閣的人?”
女人面帶白紗,看不清她的嬌容,但聲音婉轉(zhuǎn),分外的好聽,很容易惹人生出親近之感。
“身為這里的主人,難道九郎就不請奴家安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