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一切塵埃落定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令丘古地不是如今的衛(wèi)國能夠試著抗衡的。
即便是今天能夠仰仗著主場優(yōu)勢打退了花七爺,后續(xù)必將會接踵而至的麻煩將會更加難以處理。
況且齊穩(wěn)也已經(jīng)說了,只要能抗過去這一劫,林白的求道之路便再無阻滯。
假若換個場景,這件事情就成了林白會去盡力爭取的“機緣”,哪怕是成功的機會十中無一。
瑰麗的血蓮不斷地在他的頭頂旋轉(zhuǎn),如同淵海一般的氣血令人心驚。
那里面,正是金蓮族印十余年來靠著“侵吞”林白的修行而積攢下來的龐大蘊靈精血。
林思遠、林冬見了這一幕,也徹底明白了為什么今天令丘還會前來。
“是爹無能……沒想到他們十六年前就在謀算這一切?!?p> 自責(zé)、悔恨以及悲痛,林思遠正在承受著錐心之痛。
他們是真的以為林白不能修煉的原因,是由于失去了天眷道源損了道基。
從來沒有意識到,那故作姿態(tài)賜下的族紋,竟然還種下了今天的伏筆。
現(xiàn)在,原本已有決死之志的他們迷茫了。
即便今天玉石俱焚,保護林白離開了,但只要這朵血蓮存在一天,他依舊沒有辦法修行。
四海為家、無人庇佑還要時時刻刻擔(dān)心令丘的追捕,林白的日子將會更加凄慘與悲涼。
難道,今天真的只能又一次地讓花家為所欲為嗎?
“父親、大哥,等白兒日后道有所成,我們再一起打上令丘。”
林白猜得出來父兄心中沉重的包袱,輕輕抱了抱他們。
兩個大男人竟然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隱隱有哭出來的趨勢。
原以為,這十六年來沒日沒夜的苦修,各自向前踏出了一步,終究是比之當(dāng)初能有些改變了。
即便是死,也能啃下敵人的一塊肉。
然而現(xiàn)實卻異常的殘酷與冰冷——他們依然什么也做不到。
一時間,不論是巨臉、寶蓮還是長河,盡皆化作了靈氣消散在天地之間。
漫天黑云與金芒也隨之逐漸消散,露出了一片萬里無云的湛湛青空。
“族印護你性命十六年,竟然不思回報,還想據(jù)為己有。”
花七爺終于不用挨素色云界塔的毒打了,又開始陰陽怪氣起來:
“可嘆我花家念及血脈情深,不忍責(zé)罰。你們啊——”
“還真是狼心狗肺呢?!?p> 林冬體內(nèi)的業(yè)火又有暴走的跡象,林白輕輕拉住了大哥的手,由齊穩(wěn)再次將道韻拂去。
遞給大哥一個安心的眼神,他頂著血蓮有些吃力地向前走去。
先是認真地對護住他們的撫遠將軍秦明深深行了一禮,隨后轉(zhuǎn)向花七爺:
“我就在這里,你來取吧。”
花七爺笑瞇起了眼睛,從花時清手中接過玉匣,沖林白扔了過來:
“別說七爺爺不疼你。先服下這枚令丘花丹,可助你護住道基。”
林白看都未曾看一眼,任憑玉匣摔在了地上,抬手一指,一道靈氣釘入玉匣,連同寶丹一起絞成粉末,語氣很是漠然:
“不必再做多余的事情。令丘欠我林府的,日后我自會親手討還?!?p> “草螢有耀終非火,荷露雖團豈是珠?!?p> 花七爺?shù)淖旖遣粺o譏嘲:
“以后有機會的話多出去走走,不然總會覺得天高也不過如此?!?p> “試玉要燒三日滿,希望他日林白打上門去的時候,花七爺還能如此從容?!?p> 林白不想再多打嘴仗,索性雙眼一閉,不再去管他。
“將傳承舍利取出來吧?!?p> 在花七爺準備行動之前,衛(wèi)王再次開口。
道基損傷是個玄之又玄的事情,求道之基到底是精血、是氣運、是元靈還是別的什么,任誰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只是,驟然要被剝離如此龐大的精血,總歸是要受點損傷的。
即刻接受舍利的傳承,總歸是能彌補一二,這也是衛(wèi)國王室,面對林府給出的態(tài)度。
“不必麻煩,老夫不會害他性命?!?p> 不等林白有什么反應(yīng),花七爺迅速地展開法相,將寶色青蓮持在手中朝著林白頭上的血蓮一掃而過。
血蓮輕輕一顫,受到了牽引,就這樣與青蓮相合,落在了花七爺?shù)氖种小?p> 隨后他并指如刀,沖著林白的眉心一點,十六年前在心竅種下的那滴精血便被取了出來。
看著林白額間的金蓮族紋逐漸消失,花七爺微微一笑:
“自此之后,你與我令丘恩怨兩清,再無瓜葛?!?p> “這老梆子臉也夠厚的,真不是個東西?!?p> 齊穩(wěn)在心竅中沖著他比了個中指,另一只手里卻是拘禁了一縷金色的印記。
花七爺?shù)拇_是沒有直接下手,催斷經(jīng)脈什么的。
只是,他借著取族紋的掩飾,在林白的泥丸宮里以圣人氣意種下了一道印記。
林白要是一輩子修不成神威境還好,一旦踏足這個境界,在神念與靈氣相合、得到自己“神通”的那一瞬間,這抹金色印記便會直接炸開。
基礎(chǔ)打得越扎實,到時候元靈崩落得就會越狠。
“多謝師尊?!?p> 林白根本就不驚訝,反而是齊穩(wěn)沒有發(fā)現(xiàn)不妥才不對勁。
花七爺不做些手腳,都對不起他之前的種種行徑。
也正是因為又齊穩(wěn)在,林白才敢放心地讓他取族紋。
“立刻盤膝打坐吧,我要撤去元靈之力了,你短時間內(nèi)會很虛弱?!?p> 今天這個事情差不多也就要結(jié)束了,齊穩(wěn)暗自松了一口氣。
穩(wěn)健起見,元靈之力還是能不用則不用。
而衛(wèi)國作為“底蘊”必然存在的力量沒有出現(xiàn),令丘也只來了一位法相境的大能,想來是早就達成了一些共識。
林白和他的家人九成八的可能是沒什么危險了。
畢竟令丘即使不會在意衛(wèi)國這種邊陲小國,但也不會想家族的千年大計遇到什么意外波折。
只不過齊穩(wěn)如果從看客的角度來看,今天還是差點意思。
他早就把“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我要這天,再也遮不住我的眼”等等經(jīng)典臺詞交給了林白,可惜好像是沒有用得上。
果然小說里面都是騙人的。
“山晴,過來?!?p> 花七爺沖著那位最年幼的少女招了招手,慈眉善目地簡直就是換了副面孔。
花山晴看起來與伏苓兒的年紀差不多,十三歲左右的樣子,身上卻只有淡淡的修為波動。
很弱很弱,甚至就連秦歡這樣的紈绔都比她強,完全不像是一處古地的天驕。
“進來,合道?!?p> 花七爺將寶色青蓮向空中一拋,蓮臺便迎風(fēng)而漲來到了花山晴腳下。
花山晴依言邁步坐了進去,蓮臺不斷地在青色與血色之間交替閃爍,她額間的六瓣金蓮族印也開始閃爍。
一道璀璨的光華自她的身體里升起,奪走了這方天地之間所有的光芒。
“是白兒的‘道’!”
終究是自己身子里掉下來的一塊肉,花蓉在第一時間就認出了那熟悉異常的道韻。
正被林戰(zhàn)扶住打坐調(diào)息的林白,在見到那一團道韻之后也是略微有些失神。
“天眷道源”在蓮臺上方明明滅滅,不斷地有一個又一個的古字道紋剝落,盡數(shù)沒入花山晴額間的金蓮,那代表著天地間的一種規(guī)則與意志。
她竟然就這樣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借著林白的精血在煉化這一團溫養(yǎng)了許久的天道之緣!
花七爺笑瞇瞇地站在那里,對林府一家的反應(yīng)相當(dāng)滿意。
他不是不可以帶著花山晴離開之后,再讓她煉化。
但就像他一直在做的那樣,不僅要殺人,更要誅心。
煉化還在繼續(xù),一縷又一縷的氣血受到道之源的吸引,逐漸地從蓮臺中向著它飄搖而去。
久違地被同根同源的蘊靈精血所滋養(yǎng),那團道之源更加地璀璨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但在場的眾人甚至能感覺到一股欣喜的意志。
感受到了這股氣息,林白的心中一時間如同撕裂一般疼痛,像是一位“母親”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一股渴望在瘋狂地滋長,他真的想親自看一看,那曾經(jīng)屬于自己的“道”是在講述著一種什么樣的法則。
只看一眼,真的看一眼就夠了!
“收神!天地之道萬萬千千,不曾有任何一道獨秀!”
齊穩(wěn)的這一聲帶上了自己的道韻,強行震懾住林白的心神。
這就是他最擔(dān)心的狀況,因此也一直準備著。
像林白這種道心無瑕之人,平日里根本不會出問題,但一旦出事,那必然就是大問題。
他在得知了年少時期的苦難時道心沒有失衡,在見到了父母兄長為自己血戰(zhàn)時沒有被仇恨蒙蔽,卻在親眼見到了原本屬于自己的道之源時,產(chǎn)生了劇烈的波動。
“師尊……您能為弟子講一講,何為‘道’嗎?”
被暫時喚醒的林白,強忍著心中的悲意和欲望,希望能轉(zhuǎn)移一下注意力。
“天地草創(chuàng)之時,此方世界以先天四十九道為大道之基?!?p> “七位先天圣人分別以七道證長生。開圣人宮小界,教化初生萬靈?!?p> “宇宙大圣七道,為世間與空間之道、變化與存在之道。”
“太極大圣七道,為一切有為存在之根?!?p> “輪回大圣七道,為生死、傳遞之道,也即生靈道。”
“寂滅大圣七道,也即成、住、壞、災(zāi)、毀、空、遁一,先天攻伐第一?!?p> “因果大圣七道,與、或、非、施、受、媒、成法。為后天諸道之基。”
“德運大圣七道,為生靈造化、天命意志之道。”
“情欲大圣七道,喜、怒、哀、懼、貪、嗔、癡?!?p> “后萬靈修道,踏出不一樣的前路,勘破圣人天關(guān),自身之道得天地賜名,為后天圣人大道?!?p> “雖不再有長生果位,但自身之道于天地之間永存,戰(zhàn)力不弱于先天大圣。”
……
齊穩(wěn)為了確保有效,上來就扔了王炸穩(wěn)一手。
先天四十九道的存在不是秘密,但很少有人知道七位大圣各自執(zhí)掌的那些大道之名。
此方世界的道之名是很嚴肅莊重的事情,是真的有可能出現(xiàn)“頌我真名者,輪回中見永生”這種騷操作的。
而齊穩(wěn)也不知四十九道全貌,這些能說出名字的大道,全都是五百年來他小心翼翼搜集的。
至于為什么要搜集這些東西,實在是因為“四十九道”這個數(shù)字太讓他多心了。
大衍之?dāng)?shù)五十,其用四十有九。
這一句被各種小說翻來覆去引用的系詞,他小學(xué)六年級就抄在作業(yè)本上了。
而據(jù)他所知,宇宙七道之中有“超脫”一道、輪回七道中有“涅槃”一道、寂滅七道之中有“遁一”一道。
更何況,不管是太極、因果還是德運、七情,地球上都有這些概念。
這些寫種種巧合撞在一塊兒,那就很可能不是“巧合”那么簡單了。
還有地球上的《道德經(jīng)》,是個華夏人都會念的“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該怎么斷句、怎么理解一直在爭論不休。
但如果放在這個世界,那就再好理解不過了。
這不就在講道和道之名嗎!
雖然查來查去也沒見到什么特別有價值的線索,但他還是對此事上心非常
眼下為了鎮(zhèn)住林白的心神,他便專挑這些既玄乎,又沒什么具體作用的講。
效果也是非常地好。
林白本來就對這些有著足夠的興趣,這么一股腦地拋出二十幾個大道之名,足夠林白一陣回味和琢磨的了。
花七爺見林白只不過短暫地茫然之后便恢復(fù)了清明,不再去關(guān)注花山晴的狀態(tài),倒是在心里也沒忍住稱贊了一下他。
而花山晴逐漸地?zé)捇菆F道之源、又由道之源逐漸地吸納林白的蘊靈精血,身上的氣息肉眼可見地強大了起來。
“骨血境了!”
衛(wèi)王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色。
又是十三歲的骨血境。
即使是知道這幾乎全是林白苦修之功,但短時間內(nèi)花山晴的這份進境卻是在讓他羨慕。
不管這份修為是怎么來的,落在了她的身上那就是她的資本。
衛(wèi)王如今三十有八,雖然大概還只走完了人生的十分之一二,卻實打?qū)嵉剡€在骨血境中掙扎著。
而花山晴的蛻變還沒有完成,源源不斷的血氣與道紋進入她的眉心,六瓣金蓮的族紋也悄然發(fā)生了變化。
一瓣、兩瓣、三瓣。
又是三枚花瓣的出現(xiàn),額間的族紋迸發(fā)出無比璀璨的九彩光芒,一股強盛的圣人氣意出現(xiàn)在了天地之間,頓時虛空中搖曳著盛開了萬朵金蓮。
“還好不是什么萬古青天一株蓮?!?p> 今天的劫難已經(jīng)進入了尾聲,情況一切都沒超出預(yù)想,齊穩(wěn)也就恢復(fù)了吐槽的心情。
先前花七爺?shù)那嗌彿ㄏ喑霈F(xiàn)的時候他就想說了,“這可別是隔壁青帝來客串的”。
小院被這股圣人氣意籠罩,血蓮與寶色青蓮法相分離,飄到花山晴的頭頂托住了那團天眷道源。
而天眷道源則是一顫,頓時化作了九枚青色蓮子,被血蓮包裹在內(nèi)沖入了花山晴的心竅之中。
轟——
萬朵金蓮低首,垂落了一道道祥和的氣意,繚繞在花山晴的身邊。
“神威……境了。”
衛(wèi)王一嘆,越發(fā)對林白的遭遇感到無比地惋惜。
如果十六年前,即將坐化的大祖決議出手護住林府,那么林白今日是不是也會在成人禮上,踏入神威境,成為一位少年至尊呢?
只是世界上終究是沒有那么多如果,過去的事情也不會有再選一次的機會,他們只能眼看著一位十三歲的神威境絕世天驕,于此地誕生。
更何況她的身體里,現(xiàn)在有一條直指圣人天關(guān)的“大道”,還有遠古流淌至今的圣人血脈。
這幾乎可以預(yù)見,她將會是一位日后的圣人?。?p> 花山晴接受萬花朝拜之后,寶色青蓮緩緩消散。
她睜開眼睛,卻發(fā)現(xiàn)林白正在逼視著自己,隨即皺眉道:
“我令丘十六年前救你一命,你以十年苦修相報,可還有不忿?”
聲音泠泠如同清泉石上流,自有一股空靈的道韻纏繞。
“救我一命?”
林白啞然失笑,在聽完師尊所講的先天四十九道后,道心便是穩(wěn)固了下來:
“你活在爛泥里被遮住了眼睛,不是你的錯?!?p> 見到花山晴,他就想到了伏苓兒,因此寧可相信這位少女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花山晴搖了搖頭:
“幾位爺爺都曾說過,你這一脈是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現(xiàn)在一看果然如此?!?p> 林白覺得多說無益,再怎么爭辯也只是口舌之快,反而是惡心了自己,終究只有自身強大才是根本底氣:
“我無意再多爭執(zhí),日后必然登臨令丘,攪動這一潭死水,讓你看清楚他們究竟是些什么東西?!?p> 花山晴欲要再次爭辯,卻被林白揮手打斷。
他轉(zhuǎn)身走向父母,留給了花山晴一個背影和一道堅定的聲音:
“你要知道,即使狂風(fēng)再大,也吹不走這天上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