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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頌狼人

野孩子

夜頌狼人 風(fēng)灼思落 2846 2020-05-04 13:29:32

  在這個村莊的另一個角落,有一對孤苦伶仃的母子。據(jù)說,那母親從前是村莊里遠(yuǎn)近聞名的戲班子,當(dāng)年紅極一時。

  但是,她卻在最輝煌的時候,遇到了一個男人。

  那是一個夜晚,她只看到了那男人坐在榆樹枝頭上的背影,就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現(xiàn)在,村莊里已經(jīng)沒有人記得那個男人的模樣,只有少數(shù)人記得,他腰間斜挎著的一支短笛。

  有佳人投送懷抱,那個男人沒有拒絕,他對女人說,他是外地的生意人,客居此地。于是,女人邀請他住在了她從前那華麗的房屋。

  有一天夜晚,男人突然消失,都沒有和女人說告別。他們當(dāng)了數(shù)月眷侶,最終男人卻只留了一張寫著“勿念”二字的紙,就此人間蒸發(fā)。

  男人走了,女人卻懷下了他們的孩子。后來,她生了孩子,身材不如以前好了,嗓子也不好聽了,被老鴇連她帶孩子趕了出來。如今流落街頭,靠乞討賣藝為生。時間久了,人們就漸漸淡忘了這個曾經(jīng)一時輝煌,如今卻墮落到社會最底層的女人。

  但是這個女人倒是很有骨氣,只賣藝,即使生活再困難,也從不賣身。勞作的村民每天都會在村口看見她的身影,不少有善良的人賞她幾個盧布,所以她的收入倒是也不少,即使每天還是入不敷出,除了住著村子里一間破敗不堪,墻漏風(fēng),頂漏雨,冬天嚴(yán)寒夏天燥熱的茅屋,也起碼能養(yǎng)活他們母子倆。

  有村里的老人還記得當(dāng)年這戲子風(fēng)光一時的模樣,不少都在感嘆:世事無常,人生百態(tài)。

  再說那個孩子。他從小就受到同齡孩童的歧視,說“你爸爸都不要你!”“你爹根本就不愛你娘,也不愛你!”也和母親一起收到村中惡霸的欺負(fù),有時一整天的那點(diǎn)微薄的收入都會被強(qiáng)行虜去,但是他自知無能為力,也就忍氣吞聲,想著無非就是和母親在多干幾個時辰,忍一忍就過去了。

  而這些他都默默地忍受著,也因?yàn)檫@些,他從小就性格陰郁,仿佛看穿世間百態(tài),沉默寡言。直到有一次,災(zāi)難降臨了。

  那天,他和他的母親像往常一樣在村口賣藝,就在這時,村中一個有名的富豪舉辦了一場迂闊的婚禮,送親的隊伍正好路過村口。新娘子對侍奉在轎子旁邊的管家使了個眼色,管家拱手,道:“是。”而后大步走到了母子倆面前,一腳踢翻了那個收取零錢的銅碗,輕哼了一聲,道:“今天我們家先生的大喜之日,你就給我看你這令人作嘔的咿咿呀呀?”

  女人將銅碗擺正,將散落一地的盧布一一拾起,而后對管家行了一禮,不卑不亢道:“那不知你們家夫人想看什么呢?”

  管家抖了抖衣袖,掏出了一盒一手長的短刀,在女人的面前撒落,奸聲道:“我們家夫人想看——你用你跳舞的桿子,在刀尖作舞一曲,賞錢不會少了你的!”

  女人吞了口唾液,抬頭看著斜眼睨著她的管家,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毫不躲避管家的眼神,正視著他的眼睛,道:“先生,請恕小女子無法從命?!?p>  管家飛起一腳,正正踢在了女人的小腿正面,女人疼得當(dāng)即倒抽了一口冷氣,雙膝跪了下來,一旁的男孩見狀,一步撲了上來,扶起母親,急切地道:“娘!你怎么樣?”女人摸了摸男孩的腦袋,忍痛道:“娘沒事?!?p>  管家聲音驟然轉(zhuǎn)惡,他一把抓住女人的衣領(lǐng),道:“堂堂紅雅樓頭號戲子王安琪,只有這點(diǎn)本事嗎?!”

  王安琪的雙手在身下暗暗握了握拳,抬起她修長的睫毛,如此近看,她的面目更顯精致,五官小巧玲瓏,絲毫沒有生過孩子的婦女的滄桑感,暗綠色的眼睛仍舊波瀾不驚。她平靜道:“如果我恕不從命呢?”

  管家道:“呵,那就不要怪我無禮了?!彼话淹崎_王安琪,轉(zhuǎn)身對身后一群“西裝革履”的保鏢道:“讓他們知道違背我們先生的下場!”

  王安琪倒退踉蹌了好幾步,才在兒子的攙扶下堪堪站穩(wěn)。在眼看著那幫保鏢破壞了她賴以生計的紅紗布、樂器、銅碗后,將要對他們母子倆動手的時候,她一抬手,道:“且慢?!?p>  管家抬手示意保鏢停手,饒有興趣的看著她,等著她說話。

  王安琪道:“我可以為夫人舞上一曲?!闭f著,她在刀陣中撐死了竹竿,正準(zhǔn)備作舞時,手臂卻被兒子拉住。她暮一回頭,見兒子盯著她,微不可查地?fù)u了搖頭。她沖他笑笑,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然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悄聲道:“等熬過了這一陣,尋到你父親,就都好了?!币姞?,兒子也不再阻止,松開了抓著母親的手。

  王安琪在刀陣上撐起竹竿,一如既往地嫻熟地舞蹈著,幾次衣擺觸到刀劍,引得人陣陣驚呼。而管家卻不以為然,嗤了一聲,道:“這有什么難的——就不能舞得再快些?”

  說話間,他一腳踹上了竹竿。王安琪身形一個不穩(wěn),腳下一滑,大驚呼一聲!

  下一刻,萬仞穿身,血賤當(dāng)場!

  兒子慘吼一聲:“娘!”他知道自己的娘活不了多久了,但是經(jīng)過檢查,還吊著一口氣,心下略略一松。他跪著爬到管家腳下,抓住了轉(zhuǎn)身欲走的管家的下衣擺,慘叫道:“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娘……”

  管家一腳蹬在了男孩的臉上,將男孩蹬到數(shù)仗開外,就像是在甩脫一個垃圾。他一眼都不愿分給男孩,道:“你娘下賤,你和你娘一樣下賤!今日我家先生大喜之日,夫人卻見這血光之災(zāi),真是晦氣!沒找你算賬就不錯了,你一個下賤的狗東西,還想讓我救你娘?!”

  男孩嘴里啃到了泥土,嘗到了血腥味。他掙扎著要爬起來,幾次無果,等他終于抬起頭來的時候,送親的車隊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

  他從前生活再艱辛,也沒遇到過這種境遇。他跪在了母親的面前,檢查了母親的傷口。還好,沒有傷到要害,但是流了這么多血,決計是活不成了。他低著頭,沒人能看清他臉上的表情,也一聲都不吭。直到母親輕輕托起了他的臉,才看清他臉上的淚痕。

  王安琪笑了,喚他:“辰兒?!?p>  辰兒又向前挪動了兩步,又低下了頭,道:“我在?!?p>  王安琪看著他的臉,道:“娘這幾年,都沒有這么仔細(xì)地看過你。”

  辰兒道:“辰兒不怪娘。”

  王安琪說:“想來,這幾年一直辰兒,辰兒地叫你,都沒有給你起過一個好聽的名字?!?p>  辰兒道:“兒的一切都是娘的,不需要名字的。”

  王安琪道:“但是,以后的路,娘不能陪你了……”頓了頓,她接著道:“以后,娘希望你能心系著星辰大?!?,你就叫,張灝辰吧?!?p>  張灝辰道:“張……灝辰?”

  王安琪道:“灝辰?”

  張灝辰道:“我在?!?p>  王安琪道:“娘說的話,你要記住。以后,你可以去找……你的父親,也可以守在……村莊,一切隨你。你也大了,可以……自己走自己的路了……咳咳咳……”她用手遮住嘴,劇烈地咳嗽,拿起手一看,見血跡斑斑,卻渾不在意。她接著道:“以后,你……不要在意別人的惡意,要……記住別人的好……”

  “報恩吧,不要報仇?!?p>  ……

  張灝辰看著娘親的身體一點(diǎn)一點(diǎn)越來越?jīng)?,一點(diǎn)一點(diǎn)變得毫無生氣。那一刻,他的世界崩塌了。他無力地掙扎著,拖著母親的尸體,走著,跪著,爬著,將她帶到了村子附近的亂葬崗,用血肉模糊的雙手刨出一個一人大的坑,淚水,血水和泥土混在一起。他將母親放了進(jìn)去,仔細(xì)埋好,連一個棺材都沒有。

  在他昏過去之前,他一直跪在母親旁邊,支離破碎的嗚咽就像小獸垂死的悲鳴。

  不知過了多久,他醒了過來。此時他的面容已經(jīng)平靜下來,波瀾不驚,就像他的母親一樣。他爬起來,穩(wěn)步像村莊走去,從容不迫,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

  再后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有的人說他還留在村莊,成了村莊中隱姓埋名的神職者的一員,有的人說他去找了他的父親,在狼人危機(jī)來臨時,甚至有人說他加入了狼人,為禍村莊。

  總之,眾說紛紜。而那個野孩子,也在那天之后,了無音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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