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刀劃過木頭表面,
動作細致,
堅定,
像一只溫柔但有力的手,
撫摸著、摩挲著凹凸有致的紋理。
但稍一用錯勁,紋理就繃斷了,如同鞭子落在皮膚上,彈出一道刺眼的痕疤。
“又失敗了……”
夏子器有些暴躁的搖了搖頭,將木牌丟進垃圾桶里。
寢室屋門反鎖,窗戶大開,
阿輝又去做義工了,
房間里現(xiàn)在只有夏子器一個人,桌上擺著雕刻工具、一堆空白木牌和一幅素描圖。
圖上是一個類似魔法陣的圖案,算不上復雜的線條扭曲而違和,既不對稱又不美觀。
夏子器平常有自己雕刻一些小物件的愛好,談不上職業(yè)級別,資深業(yè)余的水平總是有的,按理說這么簡單的圖形不會反復出錯。
可這些線條糾纏在一起,蛇窩般凌亂而丑陋,讓人莫名升起一股難以抑制的躁動情緒和毀滅傾向,
只想把木頭戳爛把紙張撕碎,怎么都集中不了精神。
霍爾墨斯聲音響起:
“你用的木材太廉價。現(xiàn)在是六月下旬,根據(jù)凱爾特樹歷,橡樹芯的成功率更高?!?p> “這不是沒條件么,包郵還要三四天呢,我總不能去學校小樹林里給你偷摸砍一棵吧,我可不想被開除掉?!?p> 夏子器沒好氣說,
“說好了教我對付別的升華者,你什么都不講,只丟給我一個圖案,分明是在敷衍我吧?”
“實戰(zhàn)是最好的老師。”
“實戰(zhàn)?”
“雕刻完你就明白了?!被魻柲沟f。
故弄玄虛,跟那些神棍占卜家一樣……夏子器嘟囔了一句,拿起新木牌重新開始雕刻。
這一回他忍耐著暴躁下刀,終于獲得了一枚成品。
夏子器輕輕吹了口氣,吹去牌子表面的木屑,從抽屜里取出兩個體溫計,掰斷,將里面的水銀小心翼翼滴在了圖案上。
開窗就是為這個步驟作準備。揮發(fā)的水銀帶有毒性,但量少的情況下保持通風,不會出什么問題。
他試著往里灌注靈性,
水銀仿佛成了有生命的無鱗小蛇,
流淌在紋路中,
凝固在木頭上。
“趁現(xiàn)在,誦念我教你的祈禱詞。”
霍爾墨斯提醒。
祈禱詞……星海之燈塔,陰影之屠刀,歲月書脊里的蠹蟲,守望者,弒龍者,霍爾墨斯先生……夏子器在腦海中回憶了一遍,話到嘴邊卻又堵住。
“謹慎過頭就成了多疑?!?p> 霍爾墨斯身影浮現(xiàn),微皺眉頭,
“你不相信我的話,可以選擇放棄,代價只不過是一枚廉價的半成品符咒而已。”
“沒,”
夏子器搖頭,
“我只是在想,你的尊名聽上去蠻牛比的?!?p> “?!??”
霍爾墨斯用別扭的口音模仿這個詞。
“就是那個……,是一個夏文俚語,意思是你的尊名聽上去很酷很厲害。”
“那東西和厲害有關(guān)系么?”
霍爾墨斯語氣古怪。
“因為它夠大。”
夏語的博大精深就留給外邦人去慢慢體悟,夏子器灌注靈性,念誦尊名,
木牌上閃爍一道微光,顏色似乎暗沉了少許,水銀完全融嵌在符里。
夏子器按照指點,攥著符咒鉆入被窩,閉上眼睛。
“調(diào)動靈性,想一個東西,這個東西要符合‘穿行’的概念,比如一扇門,一扇窗。”
霍爾墨斯說。
穿行……夏子器在腦中勾勒了一口井,鄉(xiāng)下的那種水井,青石堆砌,平平常常。
在下一刻,石井和符咒呼應,井口涌出一團五彩斑斕的白光,
沒錯,
五彩斑斕的……白光,
光芒像觸手一樣探出,纏住夏子器的思維。夏子器沒有反抗,任由自己被拉入井里。
……
雨不大,但很冷,
砸在人身上,仿佛一根根冰棱細針,讓人皮膚刺痛。
夏子器仰起頭,
望著面前斑駁古舊的教堂,有些發(fā)懵。
一縷褐發(fā)垂在眼前,稍稍阻礙了目光。夏子器伸手剛想把頭發(fā)撩上去,忽然怔住。
我的頭發(fā)明明是黑色的……夏子器舉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形狀修長,膚色白皙。
他又摸了摸臉龐,摸到了明顯的棱角,手感和“夏子器”完全不一樣。
我是在做夢?不對啊,我明明已經(jīng)失去了夢境……夏子器有些搞不清狀況。
“這里不是夢境,”
殘破的黑風衣出現(xiàn)在身側(cè),
“夢境是精神在零界的投射,這里不屬于零界,而是用我的位階和記憶為藍本,在你意識層面搭的舞臺?!?p> “記憶?”
夏子器抓住了關(guān)鍵詞,
“所以,我現(xiàn)在就是‘你’咯?!?p> 霍爾墨斯望著面前的教堂,雨滴穿過他虛幻的身影,砸在真實感極強的石板路上。
“那個時候我二十歲,尚未成為升華者,但已經(jīng)掌握了一些神秘學和古典煉金學知識。
由于人生方向的分歧,我和家里產(chǎn)生了一些矛盾,所以我離開故鄉(xiāng),在各地一邊旅行一邊追逐知識。這座小鎮(zhèn)就是我旅途中的一個中轉(zhuǎn)站。
經(jīng)由某位朋友介紹,我來到了這家教堂暫住?!?p> “停一下,為什么不住旅館?”
夏子器插嘴問。
霍爾墨斯側(cè)頭瞥了眼夏子器,
“我剛剛說了,我和家里鬧了些矛盾。”
“懂了,就是窮唄?!?p> 夏子器感同身受,難得產(chǎn)生了同病相憐的情緒,
“夏語里有一句諺語,‘一文錢難死英雄漢’,誰還沒窮過呢,咱不丟人啊不丟人……”
霍爾墨斯懶得和他貧嘴:“我要花費精力維持這臺‘話劇’,下面的故事,就由你這個臨時‘主角’書寫吧?!?p> 夏子器忽然想到了什么,
急忙說:
“喂喂,我語言不通??!我英語差點兒掛科!”
“這個問題我會解決?!?p> 霍爾墨斯的身形徹底虛化,腳下只留一灘雨水。
那些雨水組成一排排奇形怪狀的透明小字,夏子器瞇眼去讀:
姓名:霍爾墨斯
古典煉金學27%(待觸發(fā))
神秘學33%(待觸發(fā))
火器專精66%
格斗專精64%
機械專精42%
神秘學和古典煉金學后面寫著待觸發(fā),我也沒獲得這方面的知識……也就是說,我現(xiàn)在只擁有霍爾墨斯當時的后三項專精,那么觸發(fā)條件是什么呢……64%的格斗,大概有多能打?夏子器隔空揮了一拳,拳頭擊打在雨中,居然發(fā)出了撕裂空氣的聲音。
嘖,
應該很能打。
這時,一個中年神父走出教堂正門。
神父鬢角花白,五官單看都只算平庸,組合在一起,卻有一種讓人不由自主親和的氣質(zhì)。
姓名:戴維·勞倫斯
宗教學37%
神秘學42%
歷史學32%
神父開口,是那種語調(diào)奇特的星空語:“是霍姆斯先生么?”
“你好,勞倫斯神父?!?p> 這位神父有口音啊……霍爾墨斯讀成了霍姆斯……夏子器沒有試圖糾正對方,鞠躬行禮,
發(fā)現(xiàn)自己嘴里同樣吐出星空語,而神父并沒察覺什么不對。
應該是霍爾墨斯幫忙轉(zhuǎn)化了語言……夏子器了然。
用一個通俗比喻,所謂“話劇”就是一個私人服務器,
霍爾墨斯是服務器管理員兼自動翻譯機,
神父是NPC,
夏子器則是一個萌新玩家。
“霍姆斯先生,翠西小姐在信里向我介紹了你,她說你是一個向往自由和冒險的紳士,充滿求知欲,實踐能力相當突出。能邀請到這樣一位紳士暫住在教堂里,是我的榮幸?!?p> 神父做出請進的動作,
“客房已經(jīng)準備好了,請隨我上樓?!?p> 夏子器提著不算重的行李,緊隨其后步入教堂。
教堂內(nèi)部裝潢華麗,
墻皮斑駁,
燭臺默默燃燒,
雖然看得出經(jīng)過了精心打掃和保養(yǎng),但由于年頭久遠,依舊不可避免的彌漫著一股破敗和陰冷,
配上外面的小雨,
這氣氛讓他想起了《猩紅山峰》里面的古堡。
夏子器對那部電影的印象相當深刻,因為著名演員“某森”在影片中春光全泄。
霍爾墨斯說“實戰(zhàn)”,意味著他當初在這座小鎮(zhèn)遇上了畸變事件……夏子器暗自繃緊心神,看了看身側(cè)的神父。似乎是因為年紀大了,神父的動作有些遲緩,怎么看都不像反派,更像電影里的炮灰角色。
感受到夏子器的目光,
神父轉(zhuǎn)頭,
神情溫和,
詢問道:“霍姆斯先生,你有什么問題么?”
“沒有?!?p> 夏子器搖搖頭。
“車程顛簸又遙遠,我想你一定是餓了。”神父善解人意地笑笑,“我一會兒準備些便餐?!?p> 恰好一只皮毛灰白的碩鼠從墻角溜了過去,
很肥,
看上去伙食養(yǎng)得不錯。
到了樓上,神父交給夏子器一把銅鑰匙,指了指一扇房門。
“這是你的房間。”
夏子器再次道謝,拎著行李推開門。房間陳設簡單,一張床一個書桌和一扇小窗。
他打開行李箱,翻了翻,只有兩三件衣服三四本書;
又掏出皮夾點了點鈔票,
感慨油然而生:
這家伙是真的窮啊……
窗子沒合緊,冷風直往屋里灌,夏子器起身來到窗前,剛想關(guān)緊小窗,目光就被下面的小花園吸引過去。
花園中站著一個長相不錯的金發(fā)青年,身穿棕色背帶褲,鴨舌帽歪著戴在腦袋上,
他左手捏著兩只肥鼠的尾巴,右手拎著一口袋子,
沉甸甸的麻袋不停鼓起,似乎里面裝滿了不安分的小動物,撲騰著,攢動著,拼命掙扎。
金發(fā)青年突然抬頭望回去,眼睛是漂亮而憂郁的湛藍色。
兩人的目光遙遙碰撞。
青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禮貌而含蓄的笑容。
教養(yǎng)不錯……離得太遠了,看不到名字和屬性……夏子器微微頷首,算是回禮,然后一把拉上窗簾。
PS:這本書不是無限流,但有類似的穿越劇情,穿越部分不長,是正文的調(diào)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