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高中生。
自私、狹隘、偏激、貪婪、圓滑。
當然,我不是個傻子。我知道如何偽裝。
那些滿臉橫豎撇捺都寫著正義與正確的蠢蛋或許一直認為我是個性格善良、品行端正的君子。這不怪他們。
畢竟我知道在這個浮躁的社會,要想用高雅的東西遮羞掩丑,只需要在桌上放本毛姆,再疊一本王小波,不時在嘴里搗鼓搗鼓什么存在主義大家就都會認為你是一個有理想愛生活的人了。說實話,這樣的風氣枯燥乏味,味道堪比在過期的牛奶里打上一個臭雞蛋,不過這是畢竟我偽裝自己的溫床,沒有理由去嗤之以鼻。
我長得一般,皮膚差,有雀斑,還矮小。我知道,就算我裝成一個多么多么優(yōu)秀的人,都不會有女生看得上我。這很正常,如果我看到不遠處有一片小溪琤琤鳴濺,霧靄像虛無縹緲的彩棉籠罩,也一定會把街邊的臭水溝忘得一干二凈的。就算臭水溝里埋藏著世外桃源,而清澈的小溪里空無一物??捎腥嗽敢馔高^污濁的水去找他想要的東西嗎?自然不會。
那天傍晚,我一個人走在學校的河邊。天氣很好,遠處的喧嘩聲在我耳旁迷離。微紅的晚霞嫻雅而激情。雖然經(jīng)過一整天的學習折磨,看到這樣的美景心情自然好了很多。售賣機邊人潮熙攘,我站在一旁,聽不同的人說不同的話?;秀遍g,我看到了她,她靠在灰色墻邊,也是一個人,像我一樣,在聽他們說話。
我見到過她很多回,但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不過我喜歡她,喜歡她的短發(fā),喜歡她鉆石一樣干凈動人的臉蛋。她長得很漂亮,卻沒有輕浮驕縱的感覺。
我斷定她是一個很好的人,因為她的外表。我長得不好看,所以我壞、可惡。一個道理。
我在想,如果我上去搭訕,會發(fā)生什么呢?她會朝我一笑,還是用鄙視的眼神瞥我一眼,冷漠離開?我不知道。于是我去試試。
我試著用柔和的語言開口。老實說,我很緊張,因為我怕她把我當成齷齪而無所事事的人,但我還是做了。
“嗨,那個...那天文藝演出你跳的街舞真棒!”
她愣了一下,朝我一笑“哈哈,沒有啦,其實就一般般。”
令我意外的是我們開始聊了起來,就像我之前所說的,我擅長偽裝,很快,我積極陽光、博學多識、熱愛萬物的人設就立起來了。
在這之后,我經(jīng)常故意在售賣機邊偶遇她,和她有的沒的聊兩句,我們的關系升溫地很快。
我知道我真的愛她,愛她的全部。我不希望在食堂,或是河邊小道突然見到她,因為我會張皇失措,暈頭轉向,像一只小綿羊。對。我愛她。不然我絕不會這樣。我對她的愛始于皮囊,終于靈魂。這樣的描述老土俗氣,但我不知道怎么說。
我就是愛她。
后來,我們做了一切情侶會做的事。我們編理由出來散步,在河邊為了躲避老師而穿匿于灌木和小道間;我們一起吃飯,早晨,中午,晚上;我們大膽地在路上牽手,在別人羨慕的目光間無所事事。
那三個月很美好。
后來的事,就短說吧。那天晚上,售賣機邊,她說要和我分手。理由很簡單,她厭倦了,有另外的人向她示愛,那個人帥氣,優(yōu)秀。就這樣。
那一刻,她沒有展現(xiàn)出任何慈悲,之前的三個月對她來說似乎比屁還輕。我知道,真正的慈悲并非出于勉強,不是天上掉餡餅,不是耍嘴皮子。細雨灑脫地墜地,落在干涸的地面又蒸發(fā)不見。她沒有過錯、沒有瑕疵。在她柔情善良的心靈深處,怨憤、可惡、負心,和滿是膿包的毒蛇的獠牙一樣刺骨。
我終于明白,她和我一樣,都只是在偽裝。
但我還是哭了。淚水墜地,角角落落開始扭曲,我我看見她的臉上綻開了多多玫瑰,很快又凋謝,我的視線越來越模糊,我開始下墜,痛苦地抽搐,千萬條閃電穿過走廊,發(fā)出驚天動魄的巨響,我瘋狂地...瘋狂地呼吸,心臟像裂開。
后來我睜開了眼,眼前的場景就是三個月前的傍晚。她和我一樣默默地站在灰色墻邊,聽著不同的人說著不同的話。我走了,一聲不坑,回到教室,翻開未寫的作業(yè)。
第二天,我又在河邊散步,又去售賣機駐足,又看到了她。
和昨天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