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晚現(xiàn)在就是覺得不服,非常不服。
什么狗官?
她是來賑災(zāi)的,憑什么說她是狗官?
還有沒有點人和人之間的信任了?
姜晚晚深感惱火,追過去想解釋清楚。
沒跑幾步,她發(fā)現(xiàn),那些破爛的房屋里,那些凌亂的廢墟里,慢慢有人走了出來。
都是縣里的百姓。
他們也同先前的兩個小孩一般,衣衫有些亂,應(yīng)該已許久未好好梳洗。
他們面色發(fā)灰,兩眼無光。
山洪的爆發(fā),毀掉了他們的田地,淹沒了他們的房屋,也帶走了他們的家人。
失去一切的他們根本別無選擇,只能憑著意志,設(shè)法重整家園。
姜晚晚想起她之前的“與百姓同剿匪”的主意,突然覺得自己當(dāng)時可能腦抽了。
而那些從四面出來的百姓們,都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站著,帶著莫名的敵意,一聲不吭看著他們。
“他們怎么怪怪的……是針對我嗎?”
姜晚晚小聲地問身旁的小翠和沈如煥。
沈如煥看了她一眼,往旁邊退了一步。
那些仇視的目光一動不動。
沈如煥揚(yáng)了揚(yáng)眉,露出一副“沒錯就是你”的表情。
姜晚晚急了:“我什么都沒做過!”
突然,方才跑走的那兩個小孩又不知從哪冒了出來,其中一個藍(lán)布衣的小孩大喊一句:“他就是狗官!”
話音一落,馬上有許多人拾起了樹枝棍棒,撿起了石頭廢鐵。
姜晚晚連忙大喊:“一定是有什么誤會!”
然后躲到了小翠背后。
那些人沒有搭理她,直勾勾越過她,瞪向了最后的那個人——
姜之度。
“我爹?”姜晚晚驚呆了,“爹,你殺人放火了?”
姜之度也驚呆了:“我,我沒有啊。”
藍(lán)布衣的小孩繼續(xù)指認(rèn)他:“就是這狗官,抓了阿諾姐姐!”
姜晚晚又看向她爹,眼中懷疑更甚:“爹,你抓人了?”
姜之度被自家女兒質(zhì)問,更緊張了:“我,我沒……啊,今早我是抓了一個人?!?p> “……還真抓了?”
“今早來查案路上,我看到有人在蘇陽城米鋪買米,用的是洛城的官銀,所以我就將她給抓了……”
姜之度說完這句,終于反應(yīng)過來自己干的又不是什么虧心事,有什么好緊張的?
于是他挺起胸,清了清嗓子,充滿正氣道:“這事我可是照足程序辦的!”
姜晚晚愣了一下。
官銀,顧名思義就是朝廷發(fā)下來的銀子,朝廷的銀子,當(dāng)然也只有朝廷和官員之間能使用,若要流通,就要再折換成普通白銀才行。
如今平民百姓竟然懷有官銀,還恰巧就在二十萬兩白銀失竊的這等敏感時期,這個被抓的人定是有所蹊蹺,說不定就是山賊的同伙!
她爹爹姜之度之所以抓人,莫非就是考慮到這一層面?
于是姜晚晚連忙問:“爹爹,那你抓住他之后,可問出什么來了?”
姜之度摸摸后腦勺:“問?我為什么要問他?”
晚晚也想摸后腦勺:“你不問他,你抓他干什么?”
姜之度理直氣壯:“朝廷向來有令,百姓私自使用官銀,不僅要白銀沒收,還要把人也抓起來的,關(guān)她個十天八天,這叫以儆效尤。”
好吧,白看好他了,人家壓根沒往二十萬兩白銀案上去想。
但姜晚晚對她爹還抱有最后一絲希望:“沒問就沒問吧,那么,那沒收的官銀你可瞧清楚了?是哪一批官銀嗎?”
“什么哪一批?”姜之度丈二摸不著頭腦,“我沒看啊。你爹我可是個清官,我看那官銀百姓用不著,我也不能白拿來用,于是便一同丟進(jìn)爐子里融了?!?p> 晚晚突然覺得有些心梗。
她爹果然是個憨憨!
遲早被罷官!
而一旁那些死死盯著他們的百姓,看他倆你一言我一語跟嘮嗑似的,眼中怨恨更甚。
其中不知何處有一人突然大喊:“狗官!助紂為虐!還抓我們的人!狗官!給我滾出去!”
登時,其他人也開始喊起來。
“狗官!滾出去!”
“滾出去!”
“滾出去!”
方才的小孩也在這此起彼伏的叫喊聲中加入一句:“狗官!放我阿諾姐姐回來!”
姜家父女被這陣仗嚇了一大跳,不免覺得有些腿軟。
姜晚晚又慫又想解釋,只得在這滔天的吶喊下弱弱回應(yīng)一句:“就算我爹是狗官,可我不是啊……”
這聲音弱如蚊雞,根本沒人聽見。
群情免不了更加洶涌。
眼見就要動起手來,姜晚晚緊緊攢住小翠的手,正要召集她那可憐為數(shù)不多的幫手救命,可轉(zhuǎn)頭一看,卻瞧見沈如煥帶著自家小廝觀言,正尋了一處陰涼的瓦礫,安逸地靠著,遠(yuǎn)遠(yuǎn)望著這頭的喧囂。
無比愜意。
姜晚晚覺得自己快要裂開。
這種想打人的感覺是怎么回事?
盛夏驕陽,人人焦灼。
怎么就唯有他沈如煥,安如磐石,穩(wěn)如泰山?
晚晚氣不打一處來,正要開口,突然不知誰朝她扔了一顆石子,砸在她左肩上,一陣疼。
姜晚晚“啊”地叫了一聲,心中惱火。
她回過頭,看著一眾憤怒的余山縣百姓——
然后趕緊把頭抱?。骸皠e打了別打了!我真的就是來查案賑災(zāi)的!”
“狗官該死??!滾出我們余山縣!!”
混亂之中,不知誰又揮起一根粗樹枝,轟然往晚晚身上打去!
姜晚晚躲避不及,眼見就要被擊中,她下意識將眼睛一閉,以為自己就要遭此一難。
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
一只有力的胳膊攬住了她的腰,將她帶離了原地,隨后,一陣溫暖的氣息籠罩她的身體。
姜晚晚睜開一只眼,驟然看到沈如煥似笑非笑的臉。
他的眼中瞧著好像盡是譏諷和悠游自得,但他的手臂卻是緊緊環(huán)住晚晚,帶著無比的安全感。
姜晚晚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指尖正撐在他的胸膛上,自己的身體正靠在他的懷里。
他的臉就這么近在咫尺,微微的氣息噴薄在自己的睫毛尖兒上,帶來一絲絲異樣的顫動。
晚晚有些怔了,幾乎忘了當(dāng)前的處境,只覺得自己的臉要燒起來了。
沈如煥看了看她微紅的臉頰,眼中不知為何染上了某種深深淺淺的意味。
“晚晚。”他輕聲在她耳邊開口,氣息吹起她的發(fā)絲,癢癢的——
“你爹馬車上那個人,再不放出來的話,你被打死,沈某可不負(fù)責(zé)?!?p> 他說完后,姜晚晚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