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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三

9 “丑媳婦見公婆”

萬三 半月婆 3365 2020-05-26 15:34:27

  “麥子老師,下周我哥哥可能要過來,到時候一起吃個飯?!边@天一早圓秘書發(fā)來微信。

  “去外面吃嗎?”我想象著電視劇里的情景,一家人圍著包廂里的大圓桌,然后女主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出場,接受一家人的審視。

  “到時候看吧,可能在家吃?!?p>  全家下館子這種事在小圓家是極少發(fā)生的,自然是在家吃了。也挺好,溫馨。我挺喜歡在家招待客人。

  要見長輩,總不能兩手空空。家里還有一個小女孩,也要準備見面禮。

  小姑娘的禮物好辦,花衣服或者洋娃娃。

  大人要怎么弄呢?拎點水果?好像有點隨意了。

  我開始咨詢身邊的朋友,“第一次去見男方長輩需要帶什么過去?你們這邊有沒有什么講究?”著實沒有經(jīng)驗。雖則曾經(jīng)也有過拜訪前公婆的經(jīng)歷,但是因為那時年輕,而且和他一起回去,完全沒有想到什么禮節(jié),兩手空空的就去了,這大約引起了我那個講究的前公公的些許不滿吧?我能察覺到他們是沒有喜歡過我的,而我居然完全沒有意識到我的失禮。

  血的教訓呀!

  “你看看有什么水果多買一點唄。”甲說。

  “買衣服?我也不知道哎?!币已浴?p>  “你問問你男朋友,他爸媽喜歡什么,你就買什么。”丙總算靠譜點。

  “買一張500的超市卡,叫他們自己去買東西。”丁的意見也可以。但是圓秘書他們單位每個季度都會發(fā)一箱勞保用品,這個我是知道的,他們家不缺超市里那點東西。

  問圓秘書?他只會說,“不用!你什么都不用買!”

  我再也不上這種當!你是不介意無所謂,可是你能代表你父母?你知道他們的心思?你斷定他們無所謂?我不能冒這個險,何況混跡于這個復雜的世界多年,我多少也掌握了一點人情世故!禮多人不怪!禮物是一定不能少的。

  只是“買什么”的問題。

  買衣服?不知道尺碼。買保健品?這可不能亂買。水果太小兒科。生活用品?不知道缺什么,買重了容易被嫌浪費,挑個裝飾品藝術(shù)品你也不知道人家是什么風格習慣......

  每一種方案都被我反復提及而后馬上被否決。

  如此盤算了幾天,最后我靈機一動去銀泰買了兩張儲值卡,一張面額一千,自覺完美,而且揣在包里就行,不用大包小包提一手,太招搖,尷尬。哥哥家也有個小姑娘,此次也一起帶來了,家里兩個小女娃,不能給一個晾一個,無法,買了兩個洋娃娃,去了我六百大洋。

  兩千六,不管去什么人家,第一次見面,也過得去了吧。

  我心里總算滿意,只待那一天圓秘書來接我。

  第一次上門,我是一定要圓秘書來接的。

  “為什么呀?”圓秘書不解地問。

  “因為是你們家邀請我去的呀!不是自己上桿子去你家的?!蔽倚ξ卣f,卻是很堅持。

  “哈哈哈你想太多了?!?p>  有一點。我害怕分離,我更害怕承擔分離的責任,如果一切都是我的錯,疼痛加上自責,那苦便是加倍的,所以有些事我會積極主動去為之,有些事我卻從來不動聲色。

  那一天在我平靜的等待中終于來了。心里頭我是盼望著小圓的親近和情感的,表面上我是尋常戀愛中人的模樣,總是圓秘書有些上桿子哄著我的,他的隨和和遷就讓我感覺我是可以“掌控”他的,所以我看上去淡定。

  “麥子老師,我下班去接你,然后再去接我爸。”

  “你爸去哪了?”

  “我爸和我哥去浙醫(yī)了?!?p>  “是身體哪里不好還是?”

  “沒什么大事,我爸和我哥去抓點藥?!?p>  我沒再多問,小圓也沒再多說。兩個身高60cm的大號洋娃娃已經(jīng)事先讓小圓放在了后備箱。我在屋里挑三揀四最后選了一件紅色的短款羽絨服。心想著,第一次上門,老人家可能喜歡喜氣一點的打扮。

  “這是什么???大紅大綠的?!鄙宪嚭笥游业牡谝痪?。我脫下衣服,轉(zhuǎn)臉就看到了圓秘書的眉頭皺起,表情有點小嫌棄。我......我沒說這是我為了這次拜訪新買的,款式我自己很喜歡??墒撬坪跻惨蹐A秘書滿意不是?

  “那我回去換吧。”衣服也沒來得及穿,打開車門,飛奔沖上樓,重新穿了一件黑色的短款立領(lǐng)羽絨服。依然是第一次喝茶時穿的黑色牛仔小腳褲和紐百倫的運動鞋。

  小圓上下打量了我?guī)籽?,總算滿意,驅(qū)車去接他的父兄。

  “一會你多問問我爸的身體?!甭飞蠄A秘書交代我。

  我心里打起了小鼓,但我也是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讓我表現(xiàn)得好一些,要表現(xiàn)出很關(guān)心他父親的模樣,盡管這個叮囑讓我感覺有些別扭。

  有的人生病了,是不喜歡別人多問的。

  “喔,知道了。”我看著窗外應了一聲。

  車水馬龍,繁華喧囂,每個人都如常忙碌,早起晚歸奔忙著自己和家人的前程。誰會想到短短幾個月后全市封城,有人進不來有人出不去?居安思危,再怎么思也想不到就因為七百公里外的某個人可能吃了某種野味繼而引發(fā)了一場全球大瘟疫?

  我又如何能想到我們的明天會如何?

  車子很快駛到醫(yī)院路口,一個比袁理國清瘦黝黑的青年男子往我這邊探了探腦袋然后鉆進了后座,隨后一個略微有些駝背個頭挺高的老年男子也坐進了車里。

  兩位就是圓秘書的雙胞胎哥哥和父親了。

  我扭過頭喊了一聲“叔叔好”,又對著他的哥哥說了句,“你好”。

  小圓的父親沖著我點點頭,我飛快地打量了一眼他父親。

  圓圓的臉,眼窩凹陷,眼睛小,看不見眼神,笑起來還是有幾分和藹的,看上去很隨和。

  曾經(jīng)有個攝影師專門拍了各個國家不同膚色不同年齡的人的面部照片,最后他挑出一百張笑臉放在一起說:“無論你來自哪里,無論你何種膚色,打開笑容,你都是美麗的,微笑可以感染身邊的人,也會讓自己更快樂?!?p>  你看著那些照片你也會被深深地打動,你會發(fā)現(xiàn)無論顏值年紀如何,笑著的臉真的很美。

  攝影師是想以此告訴人們,應該笑對人生。

  可現(xiàn)實生活卻往往不盡如人意,會腐蝕掉我們的笑容。

  初次見面,袁父的臉上是笑容可掬的,表現(xiàn)出了一個父親對兒子再婚的高度重視和殷切。

  我想著圓秘書的叮囑,問了問袁父和哥哥的身體情況,哥哥也拿起了哥哥的身份,在狹小的汽車空間里充當起大家長的角色,問了問我的情況,我一一作答。

  小圓專心開車,原本應該兩邊協(xié)調(diào)、找話題的他徹底甩鍋,將維持輕松氣氛的責任丟給了我和他哥哥。

  車里有時會陷入短暫的沉默,我感覺有些冷場,可是又實在不知道找什么話題。我本不是八面來風的性格。

  好在圓秘書家不遠,十幾分鐘后就到了圓秘書家的小區(qū),距錢塘江約半小時車程。

  華燈初上,一處較新的住宅區(qū)矗立在路邊,占據(jù)了這座城市的一角。前后三四排房子,不高,低層的五樓樓,高層的也沒沒超過15樓,多小戶型,90平,實際可用70多方。

  小圓家在居中那棟,出來就是中間一條大道,直通北大門,左手邊立著一塊LED顯示屏,右手邊一排蜂巢柜。橫貫小區(qū)中間的一條水池是干涸的,旁邊走人,里面遛狗。整棟小區(qū)的左面有一處居民娛樂健身設(shè)施,那里有一個秋千,后來我常常一個人在那里飄來蕩去,看著一角的星空。右手邊也有一處塑膠區(qū),安置了一個滑滑梯和幾件健身器材,我在那里鍛煉過幾回腰部力量。

  一行四人從地下車庫搭乘電梯來到了門前,圓秘書輸了密碼,兩串重疊的數(shù)字:111222,簡單的無法再簡單,不知道是為了方便誰的記憶,或者只是因為懶。

  門打開的瞬間看到兩張陌生的臉孔:一老一少,不用說,那是袁母和他的女兒。小點的那個在沙發(fā)邊玩。她對即將到來的新人是沒有期待和興趣的。

  倆兒子才三十五不到,袁母其實不老,頭發(fā)染過燙過,淡金色,有些枯,小碎卷,米色毛呢短開衫,黑色闊腿褲,比我時髦。個頭大約155,比袁父矮兩頭。

  笑容可掬。

  但我心里仍是有些一閃而過的怕。

  袁母即便是笑著,那笑里也仿佛掖著把小刀具,因為袁母的雙眼往上斜著生的,眼角好像被頭頂上的什么東西吊住,眼珠子大而圓,不敢多看。嘴角也是往上翹起,和眼角遙相呼應,組成了一幅奇異的畫面,哪里都仿佛在笑,但又令你有些發(fā)寒。那張厚厚的往上翹起的嘴巴,用圓秘書大嫂的話,“祖?zhèn)鞯摹保瑢λ畠阂策z傳了這種嘴形頗有些無奈。

  萬幸圓秘書只是遺傳了嘴形,眼睛是尋常的平緩而生的眼睛,眼光是溫和的,無論笑與否。

  那個未來可能要做我女兒的小姑娘我也得空多看了幾眼。祖?zhèn)鞯暮褡齑?,單眼皮,臉型還過得去,只是像她的父親,不白。笑起來很可愛。

  誰笑起來不可愛呢?

  依照國際慣例,首次見面,不論在什么場合,飯桌上也好,客廳里也罷,總會要問一些現(xiàn)實問題的。父母做什么的,工作做什么的,以后什么打算。好在這些我全都和小圓說過,小圓也早早地和家里一五一十匯報過,席間袁家人問得倒是不多,但總是強調(diào)“袁理國很老實的”,大有一種“人太老實了,所以才沒找到對象,人是好人,社會上老實的好人不多了,你不要欺負她,你好好對他”的意味。

  我保持著禮貌的微笑,有問必答,也不多言。

  飯罷,我坐在沙發(fā)上和兩個小姑娘玩洋娃娃,順便打量了一下小圓的家。

  門邊一只地毯,凌亂地擺著一些鞋子,外出的,家里的。拖鞋各色各樣,有幾雙是毛線織的,小孩的腳上是粉色的革皮料的作坊鞋。進門左手邊是廚房,玻璃拉門,一條狹長的走道,門口是冰箱,櫥柜沿墻一排,假使兩個人一起做飯,是有些擁擠的。走進來的左手邊是一間小書房,靠墻擺了一張床,餐廳客廳連在一起,穿過客廳是兩間并排的大小一樣的房間,一間和衛(wèi)生間門對門,算是主臥,連著陽臺。白色的墻和地磚,深棕色的皮沙發(fā),沙發(fā)墻上是三幅城市建筑圖的畫,深色的茶幾、電視柜,靠墻一只單人米白色沙發(fā),沙發(fā)上鋪著一條大大的紅圍巾,大約是防塵的。一間臥室的床是櫟木色,窗簾是藍色落地式的,一間臥室的床和臺面又是米白色,窗簾是白色和玫紅相間,靠墻的書架卻是胡桃木色,因為有踢腳線,柜子無法靠邊,有些搖晃。

  整間房子的裝修風格有些凌亂。

  袁母收拾,袁父和兩個兒子用老家話閑聊。不多時,全家上陣給圓秘書的女兒喂藥,說是感冒未好。這架勢讓我有點蒙,好似照顧一個襁褓中的嬰孩,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任務,拿藥的拿藥,抱著的抱著,哄的哄。

  小姑娘不肯喝藥。

  我杵在一邊,不知道該做什么。這畫面我從未見過。哥哥在一旁,陪著自己的女兒,偶爾插一句話進去。

  一陣忙碌,小軒總算將藥喝下,開始犯起了瞌睡,因為時間尚早,爸爸抱著坐在沙發(fā)上。

  我看著圓秘書抱著女兒低頭凝視女兒的畫面,突然生出一種不知身在何方的感覺。

  我的看上去憨直遲鈍嘴里總喜歡說“聽你的”的小男友啊,原來還是別人的兒子和爸爸,他的身邊還有一大家子人。那一刻,我在他的臉上、眼里再也沒看到我的身影。

  在一群陌生人里頭,在那個陌生的小屋里,我的心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我是誰?我為什么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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