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時候天色還未大亮，回去的時候太陽都老高了，溫度也開始飆升。
剛到家門口，鄭誠就看到鄭娟捧著個搪瓷碗，正倚在那棵棗樹的樹杈上，大黃則是昂著腦袋在樹底下眼巴巴的看著。這丫頭還不時地揪兩片樹葉往下扔，逗的大黃張著嘴去咬，她卻咯咯的笑個不停。
“吃飯也不安生，一會兒摔下來你就不逞能了！”
鄭誠把鐵鍬放好，走到樹底下，沖樹上招了招手：“下來，我接著你?！?p> 樹杈只有不到兩米高，從那光滑的樹干來看，這丫頭估計沒少往這爬。
鄭娟的臉頓時倔強起來，搖搖頭，兩根小辮子跟著甩來甩去?！拔也?！你吃飯去吧，我在這吃。”
“行了，就讓她在那吃吧！”堂屋正吃飯的鄭光年揮著筷子說道。
鄭誠搖搖頭，只好也不再管她。
在他們家，鄭光年就是這丫頭的靠山，由得她去鬧騰，誰說也沒用。畢竟就這一個小棉襖，就指著老的時候有人問候呢。
早飯是一小塊雜面餅加一碗玉米紅薯干糊糊，就著大蔥辣醬，吃起來還算香甜。
呼嚕呼嚕的把粥喝完，鄭光年第一個吃完了，就把碗一撂，呼了口氣，對鄭直說道：“吃完飯，你領(lǐng)著你弟把漚好的糞拉到菜地去。”
“那打谷場那邊嘞？”鄭直一邊往嘴里塞吃的，含糊不清的問道。
雖然那邊今天沒多少農(nóng)活，但不去也不好看。
鄭光年愜意的用手背抹抹嘴，揚手道：“你今兒上午不用去，我去就行啦?，F(xiàn)在沒啥活，那邊一堆厚臉皮貨，凈讓你干這干那，你應付不了。”
“嗯?！?p> 相比于集體的農(nóng)活，自留地才是村民熱心的地塊。他們家也有半畝自留地，全種的蔬菜跟油料作物，平常吃的都來自那，還有剩余的就拿到集市換點糧票跟錢。因為自留地的出產(chǎn)是自家的，所以一個個都寶貝的很，連化肥都不用，得用大糞。
抬頭看了眼正喝水的老爹，鄭誠悄悄碰了碰大哥的胳膊，使了個眼色。
“爸，跟你說個事?！编嵵敝绷酥毖逭f道。
“咋了？”鄭光年放下搪瓷缸，問道。
“那個……咱鎮(zhèn)上不是有好多大車過嘛，我看人家在這停連個吃飯的地方都沒，我想著……能不能擺個攤？”
鄭光年渾濁的眼睛眨了眨，一時沒回過味來，“你咋想起來這個了？鎮(zhèn)上不是有食堂嗎？”
鄭誠也插話道：“爸，那食堂啥樣你不知道？就營業(yè)那一會。咱要是不快點，鎮(zhèn)上早晚有人要做的，錢可讓人家賺走了?！?p> 在交通要道旁邊，服務業(yè)興起根本就是理所應當?shù)?。印象中，?zhèn)上到年底就偷摸開張了一家小餐館，不到半年那戶人家就置辦齊了三大件，由此可知那生意多賺錢了。
沒急著說話，鄭光年摸了摸兜，拿出一支卷好的煙卷，點著了。猛嘬了兩口，他一口藍霧噴出來，屋里頓時霧蒙蒙的。
剛從廚房回來，劉玉英迎面就看到滿屋的煙，面色一拉，立刻劈手把煙卷薅了下來。
“抽抽抽！說多少回了，不讓你在屋里抽煙，就不長記性??？”
煙在桌子上摁滅，她這才去柜子上拿了個筐，出了堂屋。
“恁些毛病！”
瞥了眼出了堂屋的媳婦，鄭光年咂咂嘴，有些不滿的嘀咕道。
有氣沒地方出，鄭光年嚯的站起來，轉(zhuǎn)身就要出門，鄭誠連忙喊道：“爸，你到底答應沒?。俊?p> 鄭光年回頭瞪了眼，“隨便！真是，一個讓省心的都沒。”
……
鄭光年沒說不成，那鄭誠就只能認為他認可了，事不宜遲，該計劃的計劃，該準備的準備。
上午拉了兩車糞，兄弟倆把工具一撂，拿著蛇皮袋就奔向了河邊。
沒有在農(nóng)村生活過，大概是很難相信這年代河里水產(chǎn)之豐富的。不需要什么好裝備，只需一根魚竿，一天釣大半桶根本不在話下。而如果有好裝備，那收獲幾乎要超出想象力之外了。
沒等到那圍堰跟前，鄭誠就看到了撲騰的魚，不用說，這該是豐收了。
麻利的跳到河里，先把那缺口堵好了，倆人就開始往外潑水。等圍堰里只有淺淺的一層水，魚也露出了背，這時候取下草帽，那是一扣一個準。
忙的滿身泥，圍堰里總算是干凈了，收獲大概兩三斤，還算不錯。
夏天的食物很容易發(fā)臭，又沒有冰箱，把魚腌制處理好后，正好曬成魚干。這么熱的天氣，太陽底下跟烤箱區(qū)別不大，只需一下午就成。
麻辣小魚干，這可是鄭誠的看家底功夫，是當年從湘省一個同事那學來的，就著饅頭，那味道現(xiàn)在他都記憶猶新。
……
第二天吃罷早飯，太陽剛剛變成銀白色，鄭光年兩口子就收拾好了家務，要出門往打谷場去。
“你真要弄這？”鄭光年扛著笤帚站在門口，問大兒子道。
他問的當然是兒子去鎮(zhèn)上賣東西的事。昨天答應的太草率，他這會心里才打起了鼓，仔細想想，這小子要干的不就是人家說的投機倒把嗎？雖說現(xiàn)在寬松了不少，但讓倆小子去折騰，終究不讓人放心。
“爸，你說話不能不算吧？”鄭誠連忙搶著說道。
這事業(yè)還沒開始呢，折到半路算怎么回事？又知道老爸愛面子，就得先把話說定了才行。
“誰說不算了??？”鄭光年不滿的瞪了二兒子一眼，這小子，咋越來越不聽話了。
揚揚手，賭氣的說道：“去吧去吧！看能折騰出來啥名堂?！?p> 兩口子出了院子，這家就成了兄弟倆的地盤。他們分工明確，鄭誠掌勺，鄭直去準備材料。
當年大學畢業(yè)，鄭誠就分配到了南方，因為吃不慣當?shù)厥澄铮蓻]少在廚房鉆研，廚藝沒得說。
鄭直在灶膛前燒鍋，看著挺像那么回事的弟弟，終究不怎么放心。
“小二，你跟我說說，你真會做菜？”
絲瓜瓤熟練的刷著鍋，鄭誠抹了抹滿腦袋的汗，說道：“不是跟你說了嘛，我是去學校食堂幫廚學會的。說多少遍了，你還不信?！?p> 說著，他端起盛油的罐子，隨手一倒，那就是大半碗到了鍋里。
鄭直看的心疼不已。這敗家子弟弟啊，那么多油，還真舍得！這要是不成，老娘回來準得罵他。
起鍋，燒油，蔥姜蒜……一整套標準流程下來，香味很快被激發(fā)出來，散的滿屋子都是。
“哥，啥味??！真香?！膘F蒙蒙的廚房門口，鄭娟的小腦袋探了過來。
被煙熏的淚流滿面的鄭誠揚揚手里的鏟子，不耐道：“別搗亂，去去去，一邊去?！?p> 鄭娟吐吐舌頭，扭臉跑了。
不一會，配合著火紅的辣椒，一盆麻辣小魚干就新鮮出鍋了。捏一點油汪汪香噴噴的小魚干整個吃了，嘎嘣脆，好吃。
菜倒到盆里，鄭誠又隨手拌了點涼菜。把菜盆用布蓋好，都裝到籮筐里，接著就整個固定在借來的自行車后座上，齊了。
車就一輛，載不了人，所以只有鄭誠一個人去。頂了個草帽，喝飽了水，他就蹬著車子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