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飛機緩緩降低高度,一陣顛簸中,終于平穩(wěn)降落了。
走出機場,這會正是清晨,機場外的出租車并不多。倆人又走的慢騰騰的,結(jié)果到路邊的時候已經(jīng)沒車了,只能原地等一會。
坐在厚厚的行李上,兩人怔怔的看著遠處的城市,都默契的長出了口氣。
才半個月沒回來,遠處的城市似乎又有了變化,雖然其實不會,但就是覺得不一樣了。
“也是奇了怪了,我在國外住了大半輩子,咋還感覺這才算回家呢?”盧二爺斜倚著行李,一說話,口中白汽像汽車尾氣一樣噴了出來。
“落葉歸根?”鄭誠說的言簡意賅。
“唉~,年輕那會,我去哪都覺著新鮮,整天想的都是錢,女人。你可不知道,剛?cè)饽菚陀X著那生活太好了,到處是小汽車,小洋樓,要是自己能那樣多好啊?我就努力掙錢,挨人家打罵也沒啥,能吃的飽?。∧菚r候我可沒想過回來,就算家人一個都不在也沒想過。
可是啊,現(xiàn)在年紀(jì)越大越覺著心里空落落的,抬眼閉眼看到的都是大鼻子臉,別扭。我就想著要是以后去了,在墓地里跟一群外國人躺一塊……哎呦,想想都別扭死我了!……小鄭,我是真老了??!”
盧二爺絮絮叨叨的,鄭誠就靜靜的聽著,其實他也沒認(rèn)真聽說的啥,就是看著慢慢升起的朝陽發(fā)呆。
一輛出租車在兩人面前停下了,司機隔著車窗喊道:“同志,坐車不?”
“不用了!我們等會?!笨戳搜叟赃叢桓吲d的盧二爺,鄭誠擺擺手說道。
“外邊挺冷的,你們是去城里吧?坐我車便宜。”司機有些不甘心,繼續(xù)說道。
鄭誠揚了揚手,懶得多說。
“這倆人有毛病吧?”嘟囔著,司機這才開動了車子,車尾只留下一道不滿的尾氣。
過了不知道多久,太陽徹底籠罩了大地,倆人的腳也快凍僵了。鄭誠站起來跺了跺腳,說道:“老爺子,別說了,回去吧?”
盧二爺這才跟著站起來,喉嚨有些沙啞,“那回去吧!”
……
剛回到學(xué)校,鄭誠就被班主任喊出去批了一頓。學(xué)校都開學(xué)好幾天了,竟然有個學(xué)生一直沒回來,顧正平差點沒去報走失了。
也是問了學(xué)生處才知道,鄭誠說是出國了。具體什么事倒是沒說,顧正平又開始擔(dān)心他一去不回來,這事他可聽說了不少。
現(xiàn)在看到鄭誠突然回來了,心里當(dāng)然是氣得不行。
“你還知道回來?。空f吧,到底干嘛去了???”顧正平冷著臉,說道。
“顧老師,我真的是有正事,去考察國外市場了來著?!编嵳\小聲說道。
顧正平擺了擺手,“我不想跟你說那么多,你也不小了,這樣對得起家里人嗎?對得起老師嗎?還有,別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晚上不回宿舍的事我還沒跟你算呢!回去寫兩千字檢查,明天在班里念!就這樣?!?p> 劈頭蓋臉的一頓訓(xùn)斥,他這才扶著腦袋,氣沖沖的走開了。
鄭誠嘆了口氣,一回來就遇到這事,也是沒誰了。他確實跟學(xué)校打過招呼了啊!
“對了!”鄭誠突然一拍腦門,連忙又?jǐn)f了過去,喊道:“顧老師!”
走出老遠的顧正平腳步不停,只是扭臉看了眼,眉頭皺著,這小子又鬧什么花樣呢?
“我從國外買的書,天文專業(yè)書,您要不要看看?”鄭誠只好說道。
“真的?”顧正平腳步立刻停了下來,“你買書了?都什么書?”
“資料書,都是最新的。就在我書包里呢!您跟我看看去?”鄭誠說道。
“快去?!鳖櫿降故怯行┘绷?。
說來也不怪他如此,實在是窮怕了啊。本來專業(yè)的地位就很邊緣化,加上人少,又沒有重量級的學(xué)者,根本要不到什么經(jīng)費。別說買書了,他們連個出國交流的名額的都不好要,信息閉塞的厲害。
到了班里,這會大家還在上自習(xí)呢,就看到顧正平跟鄭誠匆匆回來了。
找到自己的桌位,鄭誠很快從包里把買的那幾本書拿了出來。
雖說只有六本,但實在太厚了,摞桌子上差不多跟幾本詞典一樣。
顧正平顧不得學(xué)生們詫異的目光,拿起一本就在旁邊坐下,嘩啦嘩啦的看了起來。
鄭誠買的基本都是類似資料集,有最新的理論,也有發(fā)表的天文觀測數(shù)據(jù)結(jié)果,對專業(yè)人士來說類似詞典,但對顧正平他們卻無異于輔導(dǎo)書,眼界開闊了啊。
這年代有一個很重要的現(xiàn)象,因為實在缺乏科研的條件,好多大學(xué)根本沒有創(chuàng)新的基礎(chǔ),引進消化國外的最新理論知識就成了第一位的工作。
在后來的很多書里,尤其是社科類,時常就會提到把理論引進到國內(nèi)的那批人。情況跟以前最初引進西方學(xué)說的那批人相似,也算另一種方式的名垂教材了。某種意義上,他們也許沒有什么重要的成果,但卻扮演著重要的知識橋梁的角色。
顧正平在那看著,不時地還發(fā)出幾聲驚嘆,結(jié)果班里的學(xué)生倒是沒心思自習(xí),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在他這了。都在好奇,到底看的什么書???
葉月悄悄扭臉看了眼,小聲說道:“你買的什么書啊?英文的?”
“專業(yè)書?!?p> “我能看看嗎?”
看了眼旁邊的顧正平,鄭誠就拿了一本遞過去,“看得懂就看吧?!?p> 一直到晚自習(xí)下課,顧正平也只看完了幾頁,手捧在手里卻是舍不得撒手。
有些不好意思的對鄭誠說道:“鄭誠,這書我能不能拿回去看看?”
“當(dāng)然可以。這本就送您了,其它幾本您也隨時來看,其他老師也可以一塊來?!编嵳\笑著說道。
顧正平搖了搖頭,“這可不好!這本多少錢?我買下來。”
“真不用了。這也不是我買的,沒花錢?!编嵳\擺擺手。
問題是這書實在是太貴,幾十美元一本,頂顧正平好幾個月工資了。
“那,那好吧!”顧正平只好點點頭,自顧自的說道:“這可幫了大忙了?!?p> 他對鄭誠的怒氣也早就消散,這會心里只有高興跟激動,多好的學(xué)生啊,都知道為學(xué)術(shù)事業(yè)做貢獻了。
“老師?!笨搭櫿叫那椴诲e,鄭誠突然抬了抬手,小聲說道:“那兩千字檢查……,您看,我也要看書,實在沒空寫?。俊?p> 顧正平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好一會才勉強擺了擺手,“那就不用寫了?!?p> “謝謝老師!”鄭誠連忙道謝。
心里更為自己買書的決定慶幸不已,這就是經(jīng)驗啊,下次再有這情況還得備好禮物。
教室要熄燈了,學(xué)生們陸續(xù)離開,顧正平也抱著書匆匆走了。
鄭誠收拾了桌子,很快出了教室。
走了沒多遠,身后傳來一陣腳步,鄭誠下意識的扭臉看了眼,是葉月。
“呦,葉學(xué)委!幾天不見,看起來可瘦了??!”鄭誠開玩笑似的說道。
葉月摸了摸臉,不搭這茬話,說道:“你前一段去哪了?”
“說實話?”
“你說呢!”葉月白了他一眼。
“好吧,我去國外了?!编嵳\攤了攤手,“我胡同那邊的鄰居是個美籍華人,他幫忙的,我跟著去有點事?!?p> “還真的??!”葉月驚訝道?!澳菄馐裁礃??”
“很多車,很多高樓,很多錢,還有很多難聞的空氣,別的倒沒什么了。”
鄭誠說的輕描淡寫,葉月也沒在意。她聽到的信息跟這差別不大,只是有的語氣艷羨,有的痛心,但唯獨沒人會像鄭誠這樣平靜。
“那你以后會出國嘍?”葉月悄悄看了他一眼,試著問道。
他們專業(yè)出國學(xué)習(xí)名額很少,基本很難。但鄭誠憑自己都能去了,倒是很少有人能想到的。
鄭誠瞥了她一眼,同時放緩了腳步,笑道:“我沒事出國干嘛??赡芘紶柸ヒ淮危ぷ鬟€是算了吧,我可是品德過硬的好學(xué)生,還想留下來為國出力呢!”
“看不出來??!”葉月笑道。
“你看不出來的多了,多正常。”
鄭誠得意的裹了裹大衣,張開雙臂,語氣夸張的說道:“我的方向,可是星辰大海。啊,星空真美?!?p> 葉月被逗的直笑,捂著胸口,好一會才說道:“我真感覺你該去看看腦子,說話不著調(diào),跟間歇性人來瘋似的。”
鄭誠無所謂的跺了跺腳,說道:“隨你怎么想,我現(xiàn)在滿肚子的雄心壯志,就等著畢業(yè)大展宏圖了?!?p> “那我提前祝你成功啦?”
鄭誠昂著腦袋,驕傲的說道:“謝謝!”
葉月繃著臉,好不容易才把笑聲憋了回去。
不知不覺的,兩人已經(jīng)走到了路口,路上的其他人自動分成兩撥,一邊是向女生宿舍去,一邊是男生宿舍。
“鄭誠,咱們是朋友吧?好朋友?”葉月突然說道。
鄭誠臉色有些奇怪,摸著下巴看向她,說道:“按小說里的路數(shù),你這是有什么秘密沒說?嘶~,我在外邊住的事,該不會是你跟老班說的吧?葉月,你也太狠了?!?p> “你說什么呢!”
葉月有些氣惱,揚了揚手,“誰稀罕說你那破事。算了算了,不跟你說了?!?p> 說著,她瞪了鄭誠一眼,就匆匆轉(zhuǎn)身走了。
“到底想什么呢!?”看著她的背影,鄭誠嘀咕了一句,轉(zhuǎn)身也回了宿舍。
顧正平都提到了,他怎么也得回宿舍裝幾天樣子,不然就太不像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