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晚上下班，我們一起去了工地旁邊的小市場里，買了四份油潑面，一袋花生米，涼菜，還有一小袋豬頭肉。在宿舍后面的空地上，我們圍成了一個圈，席地而坐。老劉和老許一人一瓶白酒，我是一瓶啤酒，在李明不停的哼唧嘀咕下，我給他倒了一小杯。

　　吃著菜，喝著酒，我們聊起了家常，也知道了李明這兩年在工地上的不易。

　　這小子當時輟學之后，因為還沒有成年，所以沒有地方敢留他，結(jié)果誤打誤撞就來到了當時老許干活的工地，剛開始和老許還不熟，天天被比他大的孩子欺負，晚上委屈到想哭也不敢在宿舍里，自己偷偷躲在廁所哭，被老許撞見了，很心疼這小子，便讓李明給他當小工學電焊，之后老許就帶著李明來到了這個工地。

　　李明笑呵呵的說：“我自己受多大的委屈我都能忍，但是我不忍心看到妹妹受委屈，妹妹想吃巧克力蛋糕都不敢和他們說，只能看著他們家孩子吃！現(xiàn)在好了，我妹妹想什么時候吃，我也能買給她吃！”。說著往嘴里塞了一塊肉。

　　老劉在一旁拍了拍李明的腦袋道：“這小子，剛來工地的時候，傻頭傻腦的，誰看見了都得欺負欺負，最先是跟著我搬磚扛水泥，這小身板也撐不住，老許就教他電焊，這也快兩年了啊！”

　　我對李明的親切感又增加很多，他真的很像李莉，都很能吃苦，不怕累，喜歡吃，我甚至想把李明當做李莉的弟弟。

　　李明抹了抹嘴上的油問道：“王哥，嫂子是怎么出的事呀？”

　　我便把這段時我所經(jīng)歷的事情講給了他們聽。五個月的時間，我天天都在煎熬和痛苦中度過，但是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樣活到現(xiàn)在的。老劉聽完我的故事，拿起酒瓶和我重重的的碰了一杯，仰頭喝了大半瓶酒，開口說道：“咱們哥弟倆差不多，你是找媳婦兒，我是找女兒！“

　　老劉早年在城里的工地打工，經(jīng)同鄉(xiāng)介紹，認識了老劉的妻子，倆人沒過多久就成婚了?；楹笠埠芸煊辛撕⒆樱型?，老劉說她姑娘出生的時候特別漂亮。老劉的父母有重男輕女的老思想，所以在孫女生下來不久之后，便讓夫妻倆在生一個男孩。但是由于老劉媳婦自從生完孩子，就一直體弱多病，老劉心疼媳婦想等媳婦身體養(yǎng)好了再要。但是這一養(yǎng)就是三年，媳婦的身體好的很慢，老劉的父母一天比一天的著急，慢慢的對待兒媳婦和孫女的態(tài)度也不好了，經(jīng)常在兒媳婦面前說著風涼話。

　　有一天老劉媳婦終于受不了公公婆婆的冷言冷語，便帶著三歲的童童第一次進城來找老劉。但是到了城里后，在車站里童童不見了。媳婦慌忙報了警，老劉知道后也急忙趕到了車站。警察通過車站的監(jiān)控錄像發(fā)現(xiàn)，老劉媳婦去問路，便留下了獨自看包的女兒，但就是一分鐘都不到的功夫，老劉的女兒就被別人拐走的。

　　事發(fā)之后，老劉媳婦天天以淚洗面，自責不已，老劉發(fā)瘋似的在周邊城市找了一年，也沒有找到童童，原本好脾氣的老劉第一次動手打了媳婦一巴掌。但是自從那以后他媳婦慢慢的開始精神失常，最后瘋掉了，至今一直都在娘家由爸媽照顧著。老劉媳婦發(fā)瘋后，看病買藥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積蓄，老劉的父母不止一次的和老劉吵過，讓老劉離了在找一個，在生個娃。聽了一輩子父母話的老劉這次沒有聽，而是出門打工去了，以便能讓媳婦可以繼續(xù)吃藥治療。每到年底，工地停工的時候，老劉都會去其他的城市找上一圈，就這樣已經(jīng)持續(xù)了二十年，大半個地圖快畫滿了。

　　我舉起酒又和老劉狠狠的碰了杯，我把剩下的啤酒都干了，老劉更是把半瓶白酒一口氣喝完了。此時我心里對于老劉二十多年不間斷的尋找以及對自己媳婦的不離不棄由衷的傾佩。其實這一路走來，有時候覺的自己挺有情有義的，但是今天面對眼前這個男人，我感覺我沒什么也不是，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堅持的像老劉那么久，不是一個月，也不是一年，是一步一步走出來的二十年。

　　一旁對著豬頭肉猛攻的李明也停下了筷子，對著老劉說出了自己的疑惑：“老劉，你閨女被人拐走的時候是三歲，現(xiàn)在都過了20年了，人家都23了，女大十八變，樣子都翻天覆地了，就算是面對面你也不可能認出來啊！”

　　此時的老劉看上去已經(jīng)喝多了，靠在墻上，瞅著夜空不知道在想什么。聽了李明的話，用著紅通通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我們道：“我閨女，無論變成什么樣子...我都能認出來！就是離大老遠見著了，我一眼就知道，哪怕一個背影，啊...！我也能認出來，這....是我閨女！”我從未見過老劉如此堅定的眼神，好似可以看穿我的身體，深深的釘在我的心里。

　　喝多之后的老劉從錢包里拿出了一張相片給我們看，說是他們家唯一一張全家福。李明手欠先搶了過去：“我看看！”接著便愣住道：“好...好看”。說完遞給了旁邊的老許，我便湊到老許旁邊去看，照片底下標了日期還有手寫的“祝老婆生日快樂”，這是前年老劉媳婦生日的時候照的，老劉的媳婦能看出來眼神有些呆滯，但是老劉照顧的很好，臉上有肉。

　　照片上的老劉笑呵呵的摟著媳婦，媳婦估計是有些怕生，緊緊縮在老劉懷里，手上提溜著一個破舊的洋娃娃。

　　老劉躺在地上喃喃道：“我閨女長的俊吧!......隨她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