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返校前吃的一頓飯

　　……

　　五月的黃土高坡上、千溝萬壑間，陽光烘烤著大地。樹動、牛站、狗趴，鳥飛，時時在院子里嗡嗡飛旋的蒼蠅，把夏天推得更近了。內(nèi)陸的五月，這夏天隨時會在一場大雪后返冬，不用等這些瑣事，冉春終于收到了學(xué)校返校的通知，開始換洗衣服，整理行囊。

　　“哥，大大叫吃飯呢！”冉麗麗站在陽光下的院子里，一手里捏著手機，一手遮擋大太陽，身穿白色花衫牛仔褲，挽一頭散花短馬尾。

　　“?。课覌寔砹税?，大大肯定以為我一個人在家。”冉春看著還沒走的冉麗麗講道，又朝著廚房大聲喊著，“媽，你先做一個人的飯，我去看看?！?p>　　冉春走在妹妹的前頭出了家門，路過妹妹門口時，遠遠地可以看到大大推搡著奶奶往大大家走去。

　　“不用端，他爺進來吃”奶奶還不忘回頭囑咐仍在碾場彩鋼房里的爺爺。碾場里的太陽灶曬出了燒水聲，冉春大大院子里的牡丹花新開，在牡丹的上院一角，擺上了一方小桌，把肉菜已經(jīng)端放完備，冉春看到后便知道大大叫自己吃飯的心思，退出去跟冉母說了去大伯家吃飯，便又趕到大伯家。

　　飯起，坐定，拿筷，冉春看到爺爺奶奶，大大大媽動筷后也同妹妹吃了起來，飯是雞肉的洋芋粉條。

　　碗中雞腿居多，土豆次之，粉條依稀可見。飯中冉母端著菜湯也過來了，冉家所有在家的人口都聚到了一個院子里。

　　“我在那邊做著飯，春過來一趟就不吃我做的呢！”冉春端著飯走了進來，“原來是好飯，怪不得說好的‘過去說不吃’卻不來了”。冉母找了靠近廚房的檐臺，那邊離冉家大婆娘最近，冉家大婆娘坐在最靠廚房的方向，手端著碗，沒有和眾人坐到一起。

　　“吭，好飯，你也吃點！”冉家大媳婦說著站了起來，拿了凳子讓冉家二媳婦坐下，又問到她做的啥飯。

　　“下午兩點村上就叫我過去拿著戶口簿和章子，我還趕著（時間）給人家做面條，菜湯弄好了，春走了一趟給我說不吃了，菜湯我就夠了，再沒下飯?！?p>　　“下午村上要戶口簿和章子？做色的？”冉老大邊吃著問冉母。

　　“不知道，給你們沒通知的話，我猜應(yīng)該是精準扶貧的啥吧”

　　“咱們村給不是精準扶貧的人啥都沒有，前幾天上鄉(xiāng)的給每戶發(fā)了兩袋子洋芋籽”冉老大說著，把吃剩的骨頭扔給了院子里的橘貓。

　　“哼，都是吃錢的東西。”一直吃飯的冉老爺子講話了，“上面給的是錢，被那些東西換成東西發(fā)下來了。”

　　冉春覺得不妥，這話少說為妙，“發(fā)到農(nóng)民手里就好了，總比沒有好吧！”

　　“當官就要狠，不然站不住！”冉老奶奶說道。

　　“對對對，我大哥給我說的，你想告市長，你連舉報信都沒寫好，都讓人家派人把你暗殺了，少說話為妙。”

　　“你大哥說的？”冉老大半信半疑的看著冉春，貓兒也吃得累了，雞骨頭在太陽光下很快變干，院子里水泥縫中覓食的螞蟻不知啥時已經(jīng)染黑了一些碎小的骨頭。

　　“嗯，我大哥去省城之前和我泡腳時說的啊”冉春說完后又接了半碗雞肉湯；冉老爺子吃完后坐直了身子，手搭在因為生過病一直不太好的胃上；冉老大繼續(xù)低頭愣著雞腿；冉老太太用松動的老牙嚼著雞肉，坐在老頭子旁邊不時看看說話的人；冉麗麗新端了全是土豆的一碗找了房檐下乘涼吃著；冉二媳婦的菜湯里被冉大媳婦強加了兩根雞腿。

　　再熱的天，冉春都很少脫下厚厚的棉衣，端著碗趴在方桌上，大伯就提到了脫棉衣的事情。

　　“哎哎哎，現(xiàn)在別脫，我說的是有時間了?！贝蟛吹饺酱赫酒鹣蜷芘_的手機旁走去，忙制止道。

　　“不是，我取手機看下時間?！?p>　　“奧，嗯，”冉大伯正了正身子，繼續(xù)著剛才的話題，“人讓了就是不行，前年三莊選的那個隊長，和我說話就覺得沒脾氣，沒半年就被換下來了?！?p>　　“爺，你再吃點么”冉春看著冉老頭一直捂著胃部提醒道。

　　“春，聽你大媽說你快要走了。”冉家老頭問著自家孫兒。

　　“嗯，每次說快了快了，一直等了下去，這次定在了一周后，和我不在一個學(xué)校的同學(xué)上周就返校了?！?p>　　“那就真的快了，今年才讓孫子陪美了，年年都不回家過年……”冉家老太太說著就想得很遠，冉春喝完湯以后，便告訴大伯自己下午上課前有個英語作業(yè)要交，便提前走了，冉麗麗說著也跟著冉春出了門……

　　冉老大門口碾場上的太陽灶隨水壺搖動著，溫泉的一切都將被拋在腦后，只待返校，踏上省城的那片土地后，冉春都不能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