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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之慕

第七章同病相憐(修)

山河之慕 其實向西 5026 2020-06-30 03:36:44

  天色已經(jīng)漸漸有了垂西之暮,房內(nèi)只留小七偶爾行動的聲響,和寧十一略微不平的喘息。

  chuang頭點了架琉璃罩的排燈。

  微黃的燈光下,小七就愣愣的坐在chuang前盯著寧十一的被角,不知在想些什么。

  chuang帷下寧十一的臉看起來安靜柔和,有些蒼白的脆弱。

  柔順的黑發(fā)靜靜的散在枕上,那張平時沒個正經(jīng)、動輒嗆聲的薄唇微抿。

  總是顧盼流離的桃花眼此時微闔,眼睫微翹留下一線溫柔的淺影,更顯得眼線狹長。

  ……

  小七向來知這“病秧子”長得好,可是燈下看美人,又憑添幾分顏色和繾綣之意……

  小七心思漸漸偏離,心臟鼓鼓作響,卻不知心緒起伏為何。

  隱隱覺得似有頭痛,只得穩(wěn)住心神,斂氣沉息。

  可憐大靖公主殿下,堂堂先朝靖北王,活了兩世也不過是個只知家國天下、萬民大義,未曾情動、未曾出閣的不解風(fēng)情的懵懂之人。

  本就男女之事遲鈍,又沒見過幾個形容勝于她的。自然不曉得美色撩人心弦,乃是人之常情!

  ……

  呆愣了一會,小七收回神思,試了試溫過的藥溫度。

  扶起寧十一的上身靠在肩上,用調(diào)羹小心喂到嘴邊,看他還知吞咽,心下稍安。

  后半夜寧業(yè)來,小七臨走時囑咐,“叔父,義父醒后不必告訴他誤傷于我,讓他好好養(yǎng)病吧!”又一頓,“……無論何時何境、何人何事,我在,必不讓義父往后苦無依處,叔父不必心憂?!?p>  說完也不拖沓,干脆利落的轉(zhuǎn)身出門了。

  寧業(yè)先是一愣,原本不知道她后一句什么意思,可看到她眼中的神色,竟也鬼使神差的竟讀懂了她的意思:無論是四處避禍,還是前路杳杳,她定不離不棄,顧他余生……

  “……我了個祖宗啊——”此情此景,小七如此不聞不問的善解人意,只讓寧業(yè)覺一腦門的官司。

  心里苦,一直苦到嘴里。

  ……

  不管初衷為何,只為這一片拳拳赤誠,寧業(yè)就覺得心虛不已。

  覺著有些怕那一天……

  須臾嘆口氣,他喃喃自語:“可憐他境遇難為,妻室子嗣怕是難了。如不是身份特殊,真當(dāng)了他的閨女多好——親女也不過如此吧!唉……”

  ……

  幾日來,小七侍奉湯藥,晚間寧業(yè)為十一扎針筏脈。

  寧業(yè)心知此次病勢來勢洶洶,必是年月見長,藥力終是按捺不住癥灶了。

  又思及寧十一所言,終是按耐住喂他丹藥之心。

  這幾日,寧業(yè)對他可謂是依來順受,頗是好臉色言語了幾日。

  看的小七莞爾不已。

  這兄弟倆平日慣會給對方心口扎刀,動輒茶盞碗筷齊飛??诶镆渤4镭?、混賬的你來我往,可感情真是不錯!

  就連感慨自己所遇之人——一邊可能是“逃奴”的娘親,一邊可能是“逃軍”的義父兄弟的愁緒都淡了。

  連續(xù)好些日子,才算是侍候著這位活祖宗堪堪下了chuang……

  ——

  八月初一點秋燈——是這西北邊界的風(fēng)俗,源于打秋草的勞作。

  雁蕩山下的落雁谷脈幅員遼闊,境內(nèi)除了落雁鎮(zhèn),還有峽門關(guān)、雁北坡等幾個村鎮(zhèn)。

  無論遠(yuǎn)近,世代在此地的居民,在這一天開始,不光都要開始秋收,還要打草焚原。

  一來為了草灰肥沃土地,來年草場長勢更好;二是因為落雁谷偏北又靠近山脈,地貌氣候奇特。

  渴水的農(nóng)作物這里溫度不夠,喜旱的作物又相較雨水較多。

  高不成低不就,只能種植矮株的粗糧和塊莖,這種耐高地勢大溫差的糧種。

  漫漫的秋草,就成了牲畜口糧和遠(yuǎn)近鄉(xiāng)鄰生活所需的重要資源。

  ……

  因為打草還需趁著沒有完全褪綠打回來,放在陰涼處自行風(fēng)干。既保證了不會發(fā)霉,也不會像自然枯黃的野草,手一捻風(fēng)一吹就散。

  遠(yuǎn)近都靠著塬上肥草秋黃,夠一年燒灶砌墻。

  為著牲畜口糧,藤框斗笠等物件兒的原料,自然是大事一樁。人們都是不分晝夜的打草忙碌。

  秋草要黃可等不得人,夜晚又怕火把燃了,所以就用一種特制的燈籠打光,即便失手打翻,燭火也燃不著籠壁,禍及草場。

  勞動人民最是勤勞聰慧,手巧的婦女在這天會做結(jié)實又耐看的燈,來哄孩子幫忙照亮。

  久而久之,點燈打草結(jié)束的第三天,就變成了一個賞燈,順便觀景的集市日子,來慶祝結(jié)束一年的勞作,滿滿收獲!

  ……

  近來為了照顧寧十一的身體,小七和寧業(yè)都有些忙的暈頭轉(zhuǎn)向。

  要不然往常寧業(yè)和偶爾跟著的寧十一,每隔一月總會出去一趟走貨,如今連走貨都耽擱了。

  所以當(dāng)阿阮兄妹倆,約小七一起去鎮(zhèn)上燈市時,寧十一決定集體放放神。

  拉著不情不愿的寧業(yè)也墜在后面,不遠(yuǎn)不近的跟著三人。

  他遠(yuǎn)遠(yuǎn)看著難得松快、左張右望看熱鬧的小七,唇角掛笑。

  ……

  峽門關(guān)是落雁鎮(zhèn)與關(guān)內(nèi)邊界雁門關(guān)的分隔線,前來南北通貨的行商絡(luò)繹不絕。

  說是“關(guān)”,并沒有高墻寬門,長長的街道橫貫,兩邊整齊密集的房屋,更像是擺攤的集市。

  每每到了年期節(jié)日,便燈火通明一片,很是有些人聲鑿鑿的鼎沸和熱鬧。

  一行人走在息壤的街市,感受著難得的喧囂人氣。

  小七和阿進(jìn)一左一右護(hù)著阿阮防她走散,跟著看什么都新鮮的小姑娘走走停停。

  隨著阿阮買了糖畫,瞧見隔壁攤子旁有個賣篾器的小販,心思端是巧妙!

  ……

  靖北生長不少散生竹,雖然并不如某些品種粗壯,可用來編制細(xì)竹笊籬之類的竹器很合適。

  這個小販的攤子除了常用的外,還用劈的細(xì)細(xì)的竹絲,編了不少螞蚱蛐蛐兒的小玩意兒,很是打眼,吸引了不少往來的婦孺!

  舔著糖畫的阿阮拉拉哥哥的衣擺,“這個竹蟈蟈真好看!”

  小販笑瞇瞇的回,“小娘子,這物件兒值不得幾個錢,都是買篾器搭著送的!您要喜歡,我送你——不要錢!”

  這小販心思靈活,很會為人做生意。

  看著一行人是兩個相貌非凡的男子帶著,心知定是照顧不著他的買賣,卻也愿做個人情結(jié)個善緣!

  ……

  寧十一聞言,倒是高看他一眼。

  地處邊界自然不如內(nèi)陸城鎮(zhèn)繁華,這些人賺的都是蠅頭小利的銀錢,這么會做事兒,能舍得的升斗小民可不多見。

  他笑說:“這位小哥兒大氣!看你這架勢,說不得往后是這峽門關(guān)的財主老爺了!”遂使著寧業(yè)掏出塊碎銀子遞過去過去,言語神態(tài)間,倆人竟不像兄弟,寧業(yè)倒像是鞍前馬后的侍從。

  喜得小販眉不見眼,推辭不過連連道謝!

  臨走時,阿阮又指著他身旁背簍里,露出的金色小碎花朵:“這是什么花,我沒見過,你是在哪里摘的能告訴我嗎?”

  小姑娘家家,對頭花總有種執(zhí)著,眼見著新鮮的花小巧可愛,忙不迭的問。

  小七一眼掃過就移開視線,并不言語。

  ……

  小販道:“說是只長山那邊原上的一處地方,他處沒有!雖說不值幾個錢,但當(dāng)?shù)剡€看的嚴(yán),并不讓過客采。用來清火驅(qū)寒很不錯,平頭百姓有個小病癥,幾乎都慣用,省了不少銀錢。我家里去那邊通皮貨的親戚換來的——這不,我這想著下了市,也給舅家送去點……”

  說著分出一束遞給阿阮,“難得小娘子喜歡,這花兒開的久,聞著清淡還醒腦,給你當(dāng)頭花兒戴著頑!”

  阿阮歡喜的接過連連道謝,寧十一看著小販做事兒著實討喜,又遞過去個銀角子,“感念小哥兒心善照應(yīng)!喏,拿去給你湊個酒錢!”

  小販千恩萬謝,對這相貌不凡的一行人更是記憶深刻,心生好感。

  直道老子娘深謀遠(yuǎn)慮,果然“賓至如歸”,才得“財源滾滾”。

  往后越發(fā)的謙遜和善,讓些分毫,果然是越做越好了。

  這是后話。

  ……

  幾人辭別,緩步離去。

  卻說小七走在阿阮旁邊,聞著幽幽傳來的花香,隱隱有些不適。

  心下一動,有些驚疑。

  這花名叫金蓮,她不陌生。

  她曾經(jīng)到北邊草原收歲供,在距離較遠(yuǎn)些的東突,只在一個叫銅羅的地方,很小的范圍內(nèi),夏日里才有這花!

  醫(yī)藥效果極佳,缺如小販所言,頭疼腦熱、腸胃不適幾乎都管得。

  當(dāng)?shù)貛缀跛械乃幏嚼铮寄芸吹剿挠佰櫋?p>  只是……不是治病的藥方。

  眾所周知,北夷的東突敕勒等地,最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不是游馬鐵騎,而是——巫醫(yī)。

  而這金蓮,最大的功效不是治病,是作為某些功能性藥物必要材料或藥引而存在。

  只是,她聞著頭疼?

  小七似不經(jīng)意遠(yuǎn)兩步果然稍緩。

  還不待她細(xì)想,前方一陣熱鬧,四下人潮推擋。阿阮連著阿進(jìn)一下撞了過來,撲鼻一陣難掩的花香沖入小七鼻腔。

  原本只算清淡的花香,在她聞來是濃香刺鼻,使她一陣神志恍然、幾欲作嘔,腦內(nèi)突突的人心慌。

  ……

  在后面和寧業(yè)跟著的寧十一,抬眼看見小七似被撞暈了,搖搖晃晃。還笑著和寧業(yè)調(diào)侃,平日習(xí)武,是不是都偷跑去撒歡兒了,這也忒不經(jīng)撞。

  待到跟前才覺不對。

  小七面容蒼白,額上冷汗淋漓。

  這哪里是被猝然推搡所致的搖晃,分明是病痛難當(dāng)?shù)膿u搖欲墜!只得手扶著攤位的撐幡桿,勉強直立。

  可就算此時疼痛難忍,頭腦恍惚,小七深入骨髓的儀態(tài)使她還保持著腰腹直挺,故在身后根本發(fā)覺不出不對!

  ……

  十一再不復(fù)輕松,連忙扶住她的肩膀急聲問道:“小七,這是怎么了?撞傷了哪兒?!”

  小七此時頭痛的幾欲昏厥,發(fā)作的從未有過的兇猛!問題果真出在那金蓮花上,可這不是……

  也顧不上十一的急切和眾人的心焦,此時她只想在頭上開兩個洞。

  又恐引人注目憑添麻煩,只匆匆的說句“快走”就疼痛難言,終于站不穩(wěn)腳跟。

  看她已疼的答不出話,身形委頓欲倒。

  十一忙伸手扶住,一把橫抱起她火速離開。寧業(yè)在后邊驚疑不定,看他離去忙拉著兩個小的急急追上。

  出了主街到了城門巷,寧十一牽著走商的馬匹就翻身而上,完全不顧胡商在后面跳著腳的大呼小叫。

  寧業(yè)忙趕過去,扔了兩錠銀子許諾明日歸還,這才脫身帶著倆小的找車往回趕。

  ……

  馬背上的小七雖已神志混沌,卻仍疼的渾身直顫,咬著牙一聲未發(fā)。

  十一垂首看去,直心疼的想罵娘!小七的一句“快走”,必是知此情狀,并不是今日突發(fā)偶然。

  真想沖去何府抽死那一家子,就是這么照顧的?

  此時小七渾身像是個冰坨子,可她卻好像熱極了似的,直扯領(lǐng)口,露出精巧的鎖骨。

  寧十一無法只得單手猿臂一收,死死把她扣在懷里。

  “寧十一……”也許溫暖的懷抱,和鼻尖熟悉安心的味道,小七流露出從未有過的脆弱,無意識叫著那個最讓她信任的人,還往他的懷里又拱了拱。

  寧十一這會兒也顧不上稱呼的問題,只覺得又心急又心疼。

  ……

  “我在,我在。小七忍忍,義父馬上帶你回家看病?!北绕鹦℃?zhèn)的醫(yī)術(shù),寧業(yè)可能更可靠點。

  但愿他看到了臨行前自己遞給他的那個“快跟上”的眼神,否則他估計真的會給那個家伙一頓胖揍。

  “我疼……”小七的聲音顫顫、竟是哭腔!帶著一絲少有的女兒家該有的嬌弱。

  寧十一心急如焚,左支右絀不知如何是好。

  看她不符平日里的清冷端方,心里更覺得又酸又軟又疼又癢。

  ……

  小七這月才將及笄,身量卻較一般女子高些。此時靠在懷里,冰冷的口唇剛好貼在寧十一的頸窩,喏喏微動。

  十一突覺別扭,心跳崩搏。

  小七是大姑娘了,及笄一過可是能成婚的年紀(jì)。

  此時他不合時宜的想,要是寧業(yè)那廝在,又該叨叨他‘于禮不合’、‘不成體統(tǒng)’了。

  手卻不自覺的摟得更緊,臉頰緊貼著小氣的額頭,真恨不得捧在手里“呼呼”才好。

  這是他從未有過的心情。

  ……

  等寧業(yè)哄著兩個孩子回去,疾步趕回寧宅,正撞上著急出門來看的寧十一。被急忙扯他進(jìn)屋,小七已經(jīng)躺在寧十一的chuang榻上。

  方才倉促間,不知寧十一又短了哪根筋,竟直接將小七抱到他的房里才稍覺安心些。

  可寧業(yè)這會兒也顧不上罵他不著調(diào)。

  此時小七雙目緊閉,面色青白,痛的縮成了一團,不住翻滾。

  可自那聲“我疼”之后,再未呼痛呻吟一聲……

  ……

  寧十一手足無措,只得不得章法的亂拍意欲安撫。

  寧業(yè)雙眉緊皺,只伸手探脈,片刻驚疑,“毒?!到底是什么回事?”

  “可能解?”其實寧十一的心里不抱希望。

  果然,寧業(yè)緊皺著眉搖頭。

  寧十一沉吟著,緩緩才道“……她從未說過。不像突然——倒像是……”

  想起每次歸家的小七,回來后青灰的臉色,只覺得心臟抽痛。

  他雖沒說,兩人皆知言未盡之意。

  ……

  寧十一正指使著寧去何家問,半昏半醒的小七卻搖晃著要坐起來。

  她覺得自己要脫魂而出,掙扎著微睜雙眼強穩(wěn)神志,四處環(huán)顧不知在找尋什么。

  寧十一正要開口詢問,只見她不顧兩人的攔阻,踉蹌著起身,跌跌撞撞至外間桌旁,打碎一個茶盞,抓起碎片,就向掌心狠狠劃去!

  兩人都被眼前的情景驚的沒反應(yīng)過來,忙低頭,只見小七手掌傷口深可見骨,鮮血汩汩卻隱隱冒著絲絲熏白寒氣……

  ……

  寧十一本見她自傷大驚,就看到鮮血終汩汩冒起肉眼可見的寒氣。

  和寧業(yè)震驚的對視一眼,顧不上旁的,先伸手,制止了她要再次自傷的動作。

  他沖著怔愣寧業(yè)厲聲喝到:“蠢貨!還不快去拿藥箱!”

  小七這時因放了寒血,神志微緩。

  聞言還有心思想:這人又開始犯渾了,對著兄長大呼小叫、口不擇言……

  她虛弱的出聲阻攔:“叔父,別……別去,需待些時候,否則,否則……白挨了。稍緩緩,就好……”

  說完再也支撐不住,昏倒在十一的懷里。

  臨神智散去之前,鼻端是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草藥香……

  確定她是累極昏睡去,寧十一忙把她抱上chuang榻。

  兩個大男人,呆呆對著還在冒血的傷口,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眼睜睜看著滴血的傷口。好不容易等著傷口流血緩慢,才一通包扎。

  寧十一這會大驚大緩之后,竟是笑了出來,“這都什么命,竟然同病相憐……”

  ……

  稍后等寧業(yè)從何家回來,兩人坐在院內(nèi),久久相對無言。

  良久。

  寧業(yè)道:“……是那時候出的岔子——賊子忒謹(jǐn)慎,竟是不肯留一絲余地?。 ?p>  寧十一不語。

  寧業(yè)知道,這浪蕩人兒平日嬉笑怒罵混沒正經(jīng),可怒極之時反而會不發(fā)一言。

  須臾,寧十一低聲輕嗤:“王氏!呵……”

  語聲陰婺,說不出的寒氣森森。

  寧業(yè)忍不住打了個冷戰(zhàn),心知他心里搓著火,回頭定是刀刀見血的宰回來……

  識相的沒接話搭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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